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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这种场景,像极了两千年后新兵面对严厉教官时的模样。
既敬畏,又害怕。
“我想回家!!!呜呜呜——”
少年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所有人强撑的坚强。周围五十多个新兵的眼神中,纷纷浮现出思念的神情,眼眶也逐渐湿润。
老兵没有责骂这个哭出声的新兵。他看着这群年轻人,一个个都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军营里这名老秦兵并不想责骂谁。他也是从新兵一步步走过来的,经历过战场,清楚穿上盔甲意味着什么。
面对敌军无情的刀剑,还有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眼前这个新兵是否能活下来,谁也说不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年春天。
所以他能理解,这新兵为何会哭出声。
“谁不想回家?可你希望哪国的士兵跟着你进家门?燕、赵,还是楚、魏、韩、齐?”
老秦兵望着他继续说:“想哭就哭个痛快。以后再哭,我亲手砍了你。哭完就继续巡逻。”
话落,他转身走开,不再理会。
没人反驳他的话。在军营里,他这话已经算是宽容。若是在战场上,扰乱军心,直接斩首示众。
这是新兵入营第二天就该记住的铁律。
夜色昏沉,几名布衣新兵低着头,默默跟在一名身穿盔甲的老兵身后。
风冷如刀,四周寂静无声。新兵望着前面那道坚定的背影,呼吸渐渐平稳,不再慌乱。
“那小姑娘命真苦。”
“可不是嘛,执夫刚走一个月,她婆婆又病倒了。”
……
村外的田地里,春天悄然而至,村民忙着播种耕作。白发老人牵着老妻,儿媳们也在田间奔走。
而在这片忙碌之中,一个脸色苍白、略带蜡黄的少女,独自用木犁翻土。
阳光炙热,她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稍作歇息后,又低头继续劳作。
她瘦弱的双手不停挥动,劳累却倔强的身影,让周围的长辈心疼不已。只是各家都有活计要忙,实在腾不出手帮忙。
这份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从早到晚,除了中午喝口水,她几乎没有停歇,一直忙到天黑。
也许对她来说,一个人活着,就得比别人更拼命。
……
一个月过去,执夫已经习惯了军营节奏,和其他新兵一同操练阵型。
可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在等。
等那道军令传来。
别人害怕上战场,他却渴望上战场。
伍长、什长、屯长、百将、五百主、千夫长、曲军候、部校尉、将军……少上造、大上造……直至封侯。
这才是他参军的真正目的。
白起能从一个小卒做到大良造,执夫觉得自己也可以。
为了实现这个念头,执夫在训练时比别人更加拼命。
他把每一招每一式都当作生死之战来练,尤其是杀敌的关键动作,反复打磨。一个月过去,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到胆寒。
不是别的原因,只因执夫的目标只有一个——一刀毙命。他不在乎对方的刀会不会砍到自己,只求那一击足够致命。
因此,每次新兵用木剑对练,只要碰上执夫,几乎没有人能站到最后。往往一个照面,两人就都倒在地上。
渐渐地,新兵没人敢与他交手,老秦兵便下场试试。可结果却令人无语,执夫不但没因吃亏而改变打法,反而将那致命一刀练得越发狠辣精准。
一个月后,连老秦兵也退避三舍。
在这座军营里,执夫的名字开始被加上各种外号。“一刀夫”、“必死夫”都是他。
“一刀夫”不难理解,因为他出手从不拖泥带水,目标只在一刀之间。
“必死夫”则更复杂一些。在老兵们看来,这种打法一旦上战场,他必死无疑。但同样,遇到他的敌人,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执夫,你这打法必须改。”夫长在军帐中训斥道。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青紫的年轻人,夫长眼角抽动。当兵二十多年,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执夫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当然知道夫长是为自己好,但他心里有执念,无法解释也无法改变。
他也曾试着改变方式,可那种感觉就像手脚被捆住,只能用脚踢人一样,让他无比难受。
而只有全力出手,哪怕自己也受伤,他才觉得痛快。
就像当初在荒野上面对狼群时那样,什么都不顾,只求一击致命。
那种感觉,执夫喜欢。
不要命,不计后果的快意。
“这是军令!”夫长怒吼出声。
他看着倔强的执夫,语气中已带着压抑的愤怒。或许是因为初见时的印象,又或许是两人身世相似,夫长早已将他视作自家后辈。
他不愿看到执夫刚上战场就拼命,哪怕杀了一个敌人,下一秒却丢了性命。
他希望执夫能活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杀了敌人不就好了吗?”执夫低声嘟囔。
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拥有“复活币”的秘密。哪怕夫长对他再关心,这也是他绝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就算说了,夫长估计也会以为他被打傻了。
“你!!!”
夫长盯着执夫,额头上青筋跳动。他从未见过如此愣头愣脑的兵。
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营外传来一声高喊,一个秦兵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布,快步递到夫长面前。
看到这一幕,执夫瞳孔一缩。
他已经不是刚进营时的愣头青了。眼前的夫长,是这座军营的最高指挥官。
他们这支四百人的老秦兵,任务是训练新兵。
夫长平时随和,没有官架子,老兵们都把他当兄长看待。
可现在神情突变,只有一个原因——
军令到了!
夫长看完布上的内容,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周身透出一股冷峻之气。
“你小子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忽然发现执夫正眼神发亮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阵错乱。
夫长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
可他很快明白,自己并不老,新兵还是那些新兵,只是执夫这小子,是那堆蛋里唯一的黑蛋。
和别人不一样。
集结令迅速传遍整个新兵营。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四千新兵、老兵整齐列队。
新兵在后,老兵在前,夫长站在前方的木台上。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老秦兵神情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时刻。
再看看身后,那些年纪、外貌各异的新兵,夫长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慌乱与不安。
“前方传来战报,赵国集结十万大军,意图进犯我上郡。”
夫长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刀扫向新兵队列。
他的话刚落,后方便起了骚动。
有人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被吓软了腿;有人惊恐地盯着他,喉结不停滚动;还有人左右张望,满脸忐忑。
这一切,夫长早已预料。在秦国,哪怕六岁孩童也清楚,上战场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执夫身上——那个从进营起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兵。
比起其他人,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并不突出。比他强壮的、比他结实的,大有人在。
但在新兵队伍里,他站得笔直,眼神炽热,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整片人群。
或许,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这是夫长脑海里突然闪过的念头,就像那天看到的一幕:一个刚刚束发年纪的少年,带着一把秦剑,站在他面前。
那个身体还显瘦弱的新兵,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其他新兵看见他都心生畏惧,就连老秦兵也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如果执夫不死,这一战之后,他必然会一战成名。
……
就像那个夜晚,面对哭泣的新兵,夫长没有阻止他流泪。他只是让他哭。如今,他看着这群心惊胆战的新兵,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恐惧。
骚动只持续了片刻便归于寂静。等到所有人安静下来,夫长才开口。
“刚才,我看到你们在害怕。我允许你们害怕。”
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军营中。新兵们没人敢说话,眼神中满是惊慌,望着他。
“但你们要记得,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大秦的士兵,是敌人眼中最可怕的秦军。”
夫长扫视一圈,眼神凌厉,最后沉声说道:“你们可以怕,但秦军不能。”
军营里一片死寂,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刺进心里,提醒着每一个人: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父母膝下的孩子,他们只有一个身份——秦军。
“记住,逃兵当斩。”
这话从夫长口中说出,不少人双腿发软,脸色瞬间惨白。
按照秦律,逃兵不仅被斩首,家人也会沦为奴隶。而……
“斩杀一名敌人,便可晋升一级。”
夫长大声说出所有新兵心底的渴望。
执夫听见身旁的新兵喘息急促,转头一看,发现身边的人都因这句话而神情剧变,眼神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光。
那是属于战士的眼神。
“赵国兵马在北方上郡屠我同胞,伤我百姓,毁我城池,辱我妇孺。大秦的儿郎们,那里有我们的世仇,那里就有我们建功立业的地方。”
木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执夫已经不用看周围人,就能知道他们双眼通红。他自己也不自觉地,眼神变得冰冷。
前方,夫长已拔剑指向北方,目光如刀。
执夫心里想着,母亲还在秦国,嫂子在乡里撑起家。退,是死路一条。
只能——
战!!!!!
这是执夫心底的怒吼,也是所有秦军心底的呐喊。
“秦王下令,全军开赴上郡。”
夫长用尽全力吼出这道军令,其他的话,已经不必再说。
“风!!!!”
随着夫长话音落下,前方四百老兵齐声怒吼秦军口号,声震天地。
“风!!”
这次没有人带领呼喊。仿佛是某种默契,三千五百多名新兵在同一时刻吼出了这个字。
他们将内心的愤懑、挣扎、求生欲,还有对功名的渴望,全部灌注进了这个字里。
“风!!!”
……
这一声呼喊响起,十里之内,飞鸟惊逃,走兽奔散。
这一声呼喊落地,新兵营从此再无“新兵”二字。
……
从营地出发,一路向北,目的地是上郡,钟尖距离北地郡的边境已经不远。
由夫长带队,执夫与三千五百名新兵、四百名老兵一同前行。
卸下负重,日夜兼程。
到了下午,这支队伍便与本郡、陇西郡、北地郡的新兵全部会合,总人数突破十万。
集结过程中,执夫从夫长口中得知,这次统军之人,是大秦王氏家族的少主,王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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