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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株青色的小草疯狂生长,叶片托举着那枚微小的、跳动的心脏,升至半空。它开始发出一种低沉而古老的鸣响,像是无数个世纪前的编钟被同时敲响,又像是大地深处龙脉的第一次呼吸。
金銮殿在震动。不,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在微微震颤。
萧昱踉跄着从龙阶上走下,胸口的血迹不断扩大,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株悬浮的、发光的草叶心脏,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狂热与惊惧:“……龙心草?昭台宫的传说……竟是真的……”
传说,昭台宫旧址下,埋着前朝守护龙脉的灵物之种,唯有帝王之血混合至悲至纯之愿力,方能唤醒。
太后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来得悄无声息,华丽的宫装下摆拂过门槛。她看着那枚跳动的心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真正的惊愕,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青鸾镜……不,是比青鸾镜更本源的力量……”她喃喃道,指尖微微发抖,“得了它,何须再等青凰血择主……”
她猛地抬手,袖中射出一道乌光,直取空中的龙心草!
就在乌光即将触及草叶的瞬间,那枚小心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辉!
青光所过之处,时间仿佛凝滞。
太后的乌光定格在半空。萧昱维持着向前伸手的姿势。殿外呼啸的风雪静止在空中,每一片雪花都清晰可见。
唯有苏瓷。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身体变得很轻,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光的一部分。她看到自己的血不再流淌,而是倒溯回流,心口的伤口在青光中缓缓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像一枚花瓣的印记。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直接响在她的脑海深处,并非通过耳朵:
“以己身献祭,换众生之路。汝之愿,天地鉴之。”
“然,毁灭非唯一途。新生亦然。”
“选择吧,孩子。以此心之力,重塑你所愿所见——是荡涤一切罪业,归于虚无;还是予罪业者以终局,予众生以……新的纪元?”
苏瓷的意识在广袤的青光中漂浮。她看到了无数画面:父亲苏缙带着残部在边关苦苦支撑;二哥苏珩在诏狱中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明亮;谢无咎抱着阿还,在风雪中策马狂奔,他的侧脸紧绷,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京城百姓在寒夜中瑟瑟发抖;还有更多她不认识的人,在苦难中挣扎求生……
她也看到了太后扭曲的野心,萧昱被权力腐蚀的孤独,以及这盘根错节的王朝之下,早已腐烂的根基。
毁灭很简单。
但新生……意味着承担。
她缓缓地、坚定地做出了选择。
青光骤然大盛,而后猛地向内收敛,尽数没入苏瓷的心口。
那株龙心草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凝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太后的乌光击打在空处,将一片地砖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瓷。
萧昱也愣住了。
苏瓷站在原地,心口的伤痕已然消失,白衣上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但她的气息却彻底变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决绝, nor那种压抑的悲痛,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眼眸深处,仿佛有青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太后,扫过萧昱,最后望向殿外无垠的夜空。
“这一局,”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结束了。”
她抬起手,并非指向任何人,只是虚虚一握。
皇宫各处,那些被太后秘密布下、用以监控龙气和操纵阵法的法器,无论是藏在藻井中的铜镜,还是埋在御道下的玉琮,亦或是某些宫人身上携带的符石,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
太后脸色剧变,她感觉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与龙泣阵乃至北狄邪术相连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崩解!像是被人抽走了根基!
“你做了什么?!”太后失声厉喝,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怒。
苏瓷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萧昱。
萧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前的苏瓷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陛下,”苏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您曾问,我想要什么。”
“现在,我可以回答您。”
“我要苏氏清白,我要忠骨不被污名,我要边关烽火永熄,我要这世上,再无第二个‘苏瓷’被迫选择赴死。”
她顿了顿,目光如清澈的寒冰,映出萧昱苍白失措的脸。
“至于您和太后娘娘……你们的罪与罚,自有律法、史书和天下人心来论断。这万里江山,不再是你母子二人掌中的玩物。”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不是警钟,而是皇城四门洞开的信号钟声!紧接着,是隐约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那声音来自宫外,来自京城万千百姓!
一名内监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面无人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陛、陛下!太后!不好了!苏、苏大将军……苏缙!他带着北境军、还有京畿巡防营……打、打清君侧、正朝纲的旗号,已、已经控制九门,朝皇宫来了!!”
萧昱猛地看向苏瓷,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踉跄一步,凤冠歪斜,她指着苏瓷,眼神怨毒如蛇:“是你……是你和苏缙里应外合!那龙心草……那力量……”
苏瓷却不再看他们。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殿外。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清冷的月亮突破云层,将皎洁的光芒洒满银装素裹的宫殿。月光照在她染血的衣襟上,反射出一种奇异而圣洁的光泽。
宫墙内外,火把如龙,映亮了半个天空。战马嘶鸣甲胄碰撞声中,一面巨大的“苏”字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下,苏缙端坐马背,铁甲染霜,目光如电,正望向金銮殿的方向。
苏瓷走到汉白玉的栏杆前,停了下来。
她极目远眺,越过重重宫阙,望向城门之外,那片谢无咎和阿还消失的、茫茫的雪原。
她轻轻按着自己心口,那里,一枚微小的、温暖的心脏正在有力跳动,与她的心跳逐渐同步。
“谢无咎,”她在心里轻轻地说,如同叹息,又如同誓言,“这一次,我不会死。”
“我会活着,清算旧账,重整山河。”
“然后,等你回来。”
“或者……我去找你……
苏瓷站在汉白玉栏杆前,远方雪原的寂静被宫墙内的喧嚣打破。她心口那枚外来心脏的跳动逐渐与自己的心律同步,一种陌生的力量在血脉中流淌。
“小姐!”身后传来熟悉的惊呼。
苏瓷转身,看见浑身是血的暗卫云铮踉跄奔来:“不要相信大将军!他是太后的——”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云铮的咽喉。
苏瓷瞳孔骤缩,看向箭矢来处——她的父亲苏缙端坐马背,缓缓放下长弓。
“清理门户。”苏缙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再是破庙中那个饱经风霜的父亲,“太后余党负隅顽抗,惊扰瓷儿了。”
周围的士兵沉默地拖走云铮的尸身,血迹在雪地上划出刺目的红。
苏瓷怔在原地,心口的龙心草突然剧烈震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脑海中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十五年前昭台宫大火中,一个与苏缙身形相似的身影从火场闪出;破庙那夜,父亲喂给谢无咎的“九转还魂丹”散发着与太后宫中相似的异香……
“父亲,”苏瓷轻声问,声音是自己都惊讶的平静,“云铮要说的是什么?”
苏缙下马走向她,铁甲铿锵:“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罢了。”他伸手想抚她的发,却被苏瓷下意识地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微沉。
就在这时,一名副将疾奔而来:“大将军!在太后寝宫暗格发现此物!”
副将呈上一卷明黄圣旨——竟是先帝遗诏,字迹清晰盖着玉玺:若太后萧氏干预朝政,苏缙可代天子废之,暂摄国事。
苏缙展开遗诏,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先帝圣明。”
所有将士齐刷刷跪倒:“请大将军遵先帝遗命!”
苏瓷看着这一幕,心口的刺痛愈发剧烈。太巧合了,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大戏。
突然,她注意到遗诏玉玺印章处有一极细微的破绽——那紫檀印泥的色泽,分明是三个月前才进贡的新品,而先帝已驾崩五年。
这是个伪造的遗诏。
她的父亲,不仅没死,还在暗中谋划了这一切。
苏缙看向她,眼神深邃:“瓷儿,如今奸佞已除,为父需要你相助稳定朝局。”他顿了顿,“你心口的龙心草,乃国运所系,需与至亲血脉之力共同催动,方能真正护佑山河。”
他伸出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与苏瓷那柄一模一样,只是刀柄上刻的是“缙”字。
“以你之血,入太庙祭坛,唤醒龙脉。”苏缙的语气不容拒绝,“这是苏家女儿的使命。”
苏瓷背后沁出冷汗。她终于明白太后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她们母女,都不过是苏缙野心的棋子!
若她顺从,父亲将凭借龙心草之力名正言顺登基;若她反抗,云铮的下场就在眼前。
就在她思绪飞转时,心口的龙心草突然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流,一个清晰的画面涌入脑海:谢无咎临别前塞给她的那卷退婚圣旨,明黄绸布内衬上,竟用无色药水写满密文!
「瓷,若苏缙未死现身,必为谋国。吾假意中计离去,实已调边军旧部伏于京郊。见信号烟花,即刻反攻。」
而信号烟花,正藏在那卷圣旨的玉轴之中。
苏瓷垂眸,掩去眼中惊涛骇浪。
再抬头时,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苍白与顺从:“女儿……谨遵父命。”
她乖巧地走向苏缙,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掌时,猛地抽出发间银簪刺向自己心口!
“你做什么!”苏缙大惊失色,急忙阻拦——龙心草若此刻受损,前功尽弃!
就在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苏瓷用另一只手迅速扯下腰间玉佩狠狠砸向地面——
玉佩碎裂,一缕紫色烟花尖啸着冲天炸开!光芒照亮她决绝的眉眼。
“父亲,”她轻笑,泪却滑落,“这一局,轮到女儿弑亲了。”
宫墙之外,震天的杀声骤然爆发,比方才更猛烈数倍。
苏缙脸色终于剧变。
而苏瓷心口处,龙心草疯狂生长,青色光芒吞没天地。
光芒最盛处,谢无咎的身影踏雪而来,长剑染血,目光如炬。
他身后是黑压的大军,以及——坐在副将臂弯里、睁着一双幽绿瞳孔的阿还。
孩子伸出小手,指向苏缙,清晰吐出第二句话:
“坏人。”
局势再次颠倒。
苏缙缓缓后退,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不愧是我苏缙的女儿!”
他猛一挥手,宫墙四周突然升起无数黑衣死士,手中弩箭对准所有人——包括那些跪地的“将士”。
“但你以为,为父只有这些准备吗?”苏缙眼神疯狂,“这京城地下,早已埋满火药!若我不能为帝,那就让整座城——为我殉葬!”
他举起手中火折:“现在,我亲爱的女儿,告诉我——”
“是你亲手将龙心草献给为父,还是我们一起,灰飞烟灭?”
雪又开始落下,冰冷地落在每个人脸上。
苏瓷看着状若疯魔的父亲,看着远处焦急的谢无咎和懵懂的阿还,看着这座沉睡的城池。
她慢慢闭上眼,心口那枚心脏剧烈跳动着,与大地深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苏瓷闭着眼,雪落在她睫毛上,融成冰冷的水珠。
地底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那不是火药,是更深层、更古老的东西。龙心草在她心口疯狂搏动,将一种浩瀚的感知强行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
京城地下纵横交错的,并非苏缙埋设的火药线,而是黯淡了百年的龙脉主支。它曾被太后的邪阵和皇权的倾轧不断抽干,已然枯竭濒死。而苏缙手中的火折,连接的不过是几处无关紧要的副脉节点,根本无法撼动这座巨城根基。
他不懂真正的力量。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用一场他自以为能控制的爆炸,来恐吓、来夺取。
悲哀与一种冰冷的明悟同时席卷了苏瓷。
她睁开眼,目光越过状若疯魔的父亲,看向谢无咎。他持剑的手绷紧,眼神焦灼地锁着她,随时准备扑上来,哪怕同归于尽。阿还在副将怀里,那双幽绿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身影——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青辉,仿佛不再是凡人。
她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转向苏缙,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您想要龙心草?想要这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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