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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锣声召唤,或涌或挤,或拖家带口,朝着篝火映照的那片亮地汇聚。
熊熊燃烧的火把插在四周,将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那只倒在血泊中的斑斓巨虎,即使已被剥了外皮。
那庞大的躯体、粗壮的四肢、狰狞碎裂的头颅,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凶煞之气!
几个年轻人围在陈冬河身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刚才那短暂却惊世骇俗的一分钟。
“我的亲娘诶!陈哥那一刀,就一刀!捅进去噗嗤就开膛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你是没看见!他把那老虎当破麻袋抡圆了甩飞!砸树上那动静,轰一声!地都颤了!”
“快!太快了!眼睛都跟不上!刀光一闪,尾巴就断了!血呼啦的……”
人们看着地上散落的染血内脏,半截断尾,再看向火光映照下陈冬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脸上、手上、棉袄上溅满了早已凝固成黑紫色的血浆,身上蒸腾着一股浓重的腥味与搏杀后的热气……
震撼!无以复加的震撼!
再多的语言描述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带着一身煞气,亲手结果了“山神爷”的男人站在那里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老猎人们蹲下身,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断裂的虎爪和粗壮的腿骨,眼神复杂。
有敬畏,有后怕,也有一丝对岁月流逝的感慨。
半大的小子躲在大人的裤腿后面,又怕又好奇地偷看那死去的猛兽,小脸煞白。
女人们拍着胸口,眼里噙着后怕的泪水,对着自家男人絮叨着庆幸。
刘石头和老炮头一边接受着村民狂热的询问,一边拼命点头肯定那些听起来如同神话般的事迹。
陈冬河这个名字,连同他“打虎将”的名头,将在未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成为团结屯乃至整个南山北沟最响亮的传说。
喧闹中,陈冬河没有理会那些惊叹和议论,他抽出插在后腰的狗腿刀,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精准地割开坚韧的虎筋,切断粗壮的骨节。
虎皮早已剥好晾在一边,此时他剔下两条肌肉虬结的后大腿,“咚”的一声,沉重地放在老炮头脚边。
血珠子崩得到处都是。
“按山里的规矩,你们队里为这东西折了人、伤了伙计,还耗了不少铁沙子(弹药),不能白忙活。这两条腿,算你们一股!”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馈赠,份量着实不轻。
老炮头彻底怔住了,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一下热了。
他看着那两条还在冒着热气的粗壮虎腿,心里翻江倒海。
人家陈冬河不光救了他们的命,撕了生死大仇,还能反过来按规矩分肉给他们?!
这心胸……
整个北山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不仅是肉,更是给了他们猎队一个重新立足的机会。
“冬河兄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炮头猛地摆手,声音带着哽咽,满是皱纹的脸憋得通红,眼角湿润。
“我们几个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之前还那么浑,差点害了你兄弟!我们要是再拿这肉……那我们成了啥玩意儿了?狼心狗肺都赶不上啊!”
“这条老命我老炮头以后就是你的,水里火里一句话!这肉……烫手!打死也不敢拿!”
他说得情真意切,周围几个打猎队的汉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打猎队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立刻跟着急声附和,声音都有些发颤:
“对!陈哥!这肉我们真不能要!”
“救命的大恩都不知道咋报答,咋还能贪图这肉?!”
“你拿着!全拿走!我们不占这便宜!”
陈冬河不为所动,弯腰一把抓起那两条沉甸甸的虎腿,不由分说就塞进老炮头怀里。
虎血瞬间把他前襟染透了一大片,温热粘稠的感觉透过棉袄传来:
“老炮头,我这人直来直去,不爱绕弯子!以后都是一个山场打围的兄弟,再这么夹缠不清的见外,那可就真没意思了!拿着!”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推拒的力量。
“给受伤的兄弟补补!吃了这虎王的肉,心里那口恶气,才算真他妈出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打猎队那几个后生,最后又落回老炮头脸上,一字一句道:
“你们死伤的兄弟,那都是好样的!山里汉子,折在牲口口里,憋屈!吃了它,也算给他们的魂灵壮行!”
这话像一把重锤,直击人心最深处。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老炮头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了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老伙计,还有雪地里那具残缺的尸体……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怆和释然涌上鼻腔,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抱住那两条血淋淋,硬邦邦的虎腿,虎皮棉袄下的身子微微发颤。
嘴唇嚅动了好几下,才猛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说不尽的复杂情感:
“……冬河!兄弟!谢了!!!”
声音哽咽,包含着无尽的感激和从此生死相托的承诺。
陈冬河满意地点点头。
那点虎肉值什么?
他在乎的是老炮头这个人,是团结屯整个猎人队伍的心!
老炮头先前训斥侄子的那番话,那股子护犊子的重情义劲头,还有后面临危不惧扔火把的担当,都说明这是个可交、能信的老猎人。
重活一世,若连这点结交人心的本事都没有,那可真白活了。
这“一股”肉,买的是人心所向,买的是日后在这片山场畅通无阻。
“成,那我先走一步。”陈冬河指了指旁边套好的驴车,“驴车我赶回去,明儿一早原封送回来。回头见!”
他说罢利落地跳上车辕,鞭子虚空甩了个脆响:“驾!”
驴车“吱吱呀呀”地碾过雪地,离开了喧嚣的火光和人声。
留在团结屯的人们,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
老虎被除了!
打虎英雄就在眼前!
而且英雄临走还分了他们两条大腿根儿!
这份情义和魄力,足够他们传颂好几年。
“爹,你刚才瞧清楚没?冬河哥那胳膊,跟房檩子似的……”
“老炮叔都哭了……”
“英雄啊!这才是真正的炮手!咱们北山第一炮!”
“以前还听人说风言风语的,呸!瞎了狗眼!”
“跟冬河兄弟一比,咱们这猎打得……跟过家家似的……”
老炮头抱着虎腿,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中只有一个滚烫的念头——
陈冬河,这人情大了去了。
明日打那黑瞎子王,豁出老命也得把事办漂亮!
给冬河兄弟,也给自己、给整个屯子挣个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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