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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着他走的正是白天在陈家屯蹦得最高的那个小年轻,刘石头。
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活像个霜打的茄子,听着老炮头沉闷的话语像榔头一样敲打他。
“石头,今儿个咱爷几个在人家陈屯干的混账事,是真他娘的臊得慌!”
老炮头的声音在寒夜死寂里分外清晰,裹着常年领头的威严,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人家陈冬河凭啥帮衬咱?就凭咱白日里那股子耍横劲头?”
“换了你!你他娘的乐意提着脑袋去帮这样的人?那是要命的活计!跟山兔子套子不是一码事儿!”
刘石头猛地抬起头,火光在他倔强的脸上跳跃,显出憋屈与不甘,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像白天那般炸起来:
“老……老叔!我……我知道不对,当时真是让气冲昏了脑子!”
“可……可这山头一下子窜出两头大虫,也太邪性了!”
“您说……会不会是山里的牲口都成了精,要……要反了天哪?”
“前阵子咱兄弟几个进山打围,连山场子的边儿都没摸着,冷不丁就撞上那群狼!”
“那家伙,黑压压三四十只啊,跟鬼打墙似的,围着咱们呲牙,逼得咱只能……只能老老实实退回来,一枪都没敢放!”
“这鬼天气封了山,牲口都饿急了眼,它……它真把咱屯子当成了现成的肉铺子!”
“咱这一走,万一……”
他顿了顿,后半句终究被年轻的脸皮哽在喉咙里。
灰溜溜再去陈家屯求人,这口窝囊气实在难咽。
旁边几个同伴也闷葫芦似的,脚步拖沓沉重。
老炮头猛地停住脚,火光把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像根歪倒的旗杆。
他刀子似的目光剜着刘石头:“怕丢面子?是脸上的皮要紧,还是腔子里的心肝肺要紧?”
他重重叹口气,像块石头砸进冻土,语气沉得能压死人。
“没把握啊!前些天,咱寻摸了几天,总算在林子里瞅准了地界布下机关陷坑,那会儿心里头觉着是十拿九稳,铁定能收拾了那畜生!”
“结果咋样?连根虎毛都没摸着!反倒把它彻底惹毛了!激得它更凶更恨,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回来撕人!”
“眼下它就是追命索!这种在老林子里活成人精的老畜牲,记仇记性比锥子还尖!比五步倒还毒!”
“从回来这路上,我这后脊梁啊,就跟泼了冰水似的,一阵阵往上冒凉气!”
刘石头梗起脖子,憋在胸口的那股劲终于冲了出来,声音带着一股子不服:
“老叔!我就敞开说吧!那陈屯的陈冬河,凭啥说他一个人就能弄死头虎?这事儿……就能当真?”
“咱眼巴巴地跑去请神,万一请来个假把式,咱兄弟再填进去几条命,这……这算哪门子账?”
旁边的几个后生虽没吱声,但眼神闪烁,显然心底也转着同样的弯弯绕。
老炮头脸上的褶子瞬间绷得像铁丝网,声音陡然拔高,凌厉得像刀子:
“刘石头!你个王八犊子!见着别人真有能耐,就浑身不得劲儿了?酸汤罐子泼心窝里了?”
没容刘石头再争辩,老炮头接下来的话,像冰冷的铅块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我晓得你小子心里转的是个啥轴轱辘!但今晚你给我用两只耳朵死死记牢喽!”
“把什么鸟毛怀疑、狗屁不服气都给我嚼碎了,连渣子一起咽下去!”
“等会儿到了陈家屯,就算人家陈冬河给咱摔脸子看,咱也得腆着脸凑上去!”
“这是求人救命!关系着咱们整个村子的身家性命,不是串门子扯闲篇儿!”
火光映着他那刀凿斧劈般的脸孔,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豁出老命的决绝。
“是,我是老了,骨头朽了!你们还嫩着,路还长!真到了要命的节骨眼上,老子这条老命豁出去挡在前头当肉盾,也得护着你们这群犊子周全!”
“人家陈冬河肯松口来,那就是把他自家的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来帮衬咱们了!”
“咱们……得记着这份天大的人情!得掏出心来感激!懂了没?!”
昏黄跳跃的火光里,老炮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复杂沉重得像是背了一座山。
就在他语重心长,话音刚刚砸进那冰封夜色的当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旱天炸雷,悍然撕裂了整个村落冻僵的寂静。
灼热的弹头带着尖利的死亡哨音,擦着刘石头汗毛倒竖的肩膀闪电般穿过。
枪口骤然喷出的一道橘红色火舌,在浓墨般的黑夜里狰狞地一闪即逝。
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一个蜷缩、端枪的人影!
“有人埋伏!”
刘石头骇然嘶吼,声音都劈了岔。
另外几个后生更是魂飞魄散。
电光石火间!
老炮头那双比牛皮还厚实粗糙的大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雄鹰扑兔,猛地将他身边两个最近的愣小子狠狠按倒在地。
三副躯体沉重地砸在冻硬的地上,发出闷响。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狂吼,声音因极致的惊惧瞬间变形:
“趴——下!操你祖宗!都他妈快趴下!”
另外两个离火把稍远些的后生,早已吓得三魂出窍。
凭着刻入骨髓的本能,野兔子般惊惶地猛一弓腰,手脚并用地滚爬进旁边一道狭窄胡同的黑影里,心脏像是要撞破腔子蹦出来。
一刹那间,被枪击的恐惧和被背叛的狂怒,几乎冲垮了他们仅存的理智。
然而,他们的骂声还没冲出喉咙——
嗷吼!!!
一声饱含无尽痛楚与暴虐杀意的虎啸,带着腥风,如同无形的巨锤排山倒海轰击而来。
这声音近得简直像是贴着耳朵炸开!
黑暗之中,那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猛兽特有的臊气,如同实质般恶狠狠撞进鼻腔。
距离——绝对不超过十步!
所有人都懵了。
脑子像被灌了铁水,一片空白,连最原始的恐惧都凝固在脸上。
唯有老炮头,这山里土生土长、每一寸骨头都浸透了山林法则的老猎手,血液里对死亡的本能瞬间被点燃。
枪响与虎啸前后脚砸进耳朵,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操它姥姥的血祖宗!是那牲口!它寻仇来了!”
老炮头声音都变了调,透着极度的惊骇,手上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就地一个翻滚,顺手抄起地上掉落的那杆油光水滑的三八大盖。
“哗啦”一声脆响,顶弹上膛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地上掉落的火把还在呼呼燃烧着,昏黄的光晕像濒死者失神的眼珠,勉强照亮三四步以内冻得发白的地面。
再往外,便是深不可测,吞噬一切的墨色深渊。
“翻墙!砸门!操家伙!进屋!快他妈进屋!”
老炮头扯着嘶哑破锣般的嗓子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钉在火把光芒边缘那片剧烈晃动,令人头皮炸裂的黑暗里,竭力想捕捉那索命的影子。
“陈冬河?!是你个兔崽子吗?!听老子话!藏紧实!千万别动!这鬼天黑得泼了墨!那畜生他娘的……”
咔嚓——
一声枯枝断碎的脆响,清晰得如同骨头断裂。
老炮头骇然的嘶吼戛然而止!
只见一条巨大得宛如从噩梦里跳出的斑斓巨影,裹挟着一股扑鼻的腥风,如同鬼魅般,猛地从地上摇曳火把光晕的边缘一掠而过。
那速度快得如同幻觉,快得老炮头只觉得眼前黄黑杂驳的光影疯狂闪烁了一下。
他甚至没能把枪完全举起来端稳……
而且,他更不敢!
他怕那跳动的枪口,会把子弹盲射向刚才枪焰闪现的位置——那棵老榆树下!
他怕打中的是陈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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