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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指尖下意识捻紧了帕子。
丽欣最是知道轻重的人，且又有一身好医术。
医者能医活人，自然也清楚如何万无一失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她若真要求死，定会做得干净果断，怎会落得如此一息尚存、半死不活的地步？
“人如何了？”宜妃抬眼追问，声音里适时掺进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顺喜躬身回禀：“回娘娘，丽欣昏迷不醒，已被送回了钟粹宫，请来太医诊治。”
宜妃唯恐被人察觉出她的慌乱，面上立刻浮起几分懊丧，轻叹一声道：
“本宫原还纳闷，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怎就彻夜未归？原来当真是出了意外。”
她倏然起身，朝皇后仓促福了一礼，语气急促道：
“皇后娘娘，臣妾念着丽欣安危，得先行回宫照看，这便告退了。”
她挪步要走，皇后叫停了她。
“慢着。”皇后抬手，眉宇间凝着沉肃，喟叹道：
“昨日事是本宫冤枉了她，她出了这样的意外，本宫也有责任。本宫随你一并去。”
宜妃忙道：“不过一个低贱的奴婢，哪里能劳动皇后娘娘亲自探望？”
皇后目光扫过她，语气不容置疑，
“奴才也是人。她若真的因为云熙看错了眼冤枉了她，而心中郁结难舒绝望自戕，那岂非成了本宫的罪过？”
“可是......”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南瑾清亮的声音骤然截断宜妃的辩驳。
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后深深一福，字字恳切道：
“昨日的风波到底是因臣妾而起。云熙已经受了责罚，重伤卧床。若丽欣再有个三长两短，臣妾更要心下难安。臣妾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娘娘允许，让臣妾一同随行探望。”
南瑾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顽石。
众妃嫔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心觉丽欣毕竟是宜妃的心腹，此刻表露关切，倒也是向宜妃示好的良机。
心思稍转，一时间莺声燕语，争抢着要在皇后面前表露仁心。
宜妃僵立原地，看着这一张张写满“关切”的脸，喉头像被堵住，半个反对的字也挤不出来。
如此，她只得眼睁睁看着这群人簇拥着皇后，如同潮水般，裹挟着她一同涌向钟粹宫。
一行人各自登轿。
半道上，采颉向南瑾疑惑低语道：
“娘娘您说，宜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丽欣中了【荼蘼香】的毒，她若没死，此刻定已毒发。这情况下招了太医来诊治，她不就露馅了？”
南瑾望着前方宜妃所乘华贵的轿子，眸光沉静锐利，
“丽欣懂医术。她比谁都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死，也比谁都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不死’。”
她略一沉吟，拧眉摇头道：“这事儿不对劲。”
采颉心头一凛：“难不成是丽欣并不求死，与宜妃起了冲突？”
南瑾道：“去看过才知道。总归，绝不能让宜妃单独和她待在一处。”
约莫一刻钟后，轿子落在钟粹宫外。
众人快步朝庑房去，推门而入后，便见丽欣陷在锦被里，仿佛一截沉水的朽木。
湿透的中衣紧贴皮肉，冰凉的水迹无声泅开，在床褥上洇出更深的斑痕。
她胸口起伏微弱，面色青白，嘴唇僵紫，散乱湿发如污浊的水草缠在颈间，贴在毫无生气的脸上。
更骇人的是，那青白皮肤上竟密密麻麻凸起着暗红丘疹，不少已被水泡得破溃，渗出浑浊的血水。
几名胆小的妃嫔低呼一声，仓皇别过脸去。
负责给丽欣看诊的是莫太医，
见皇后来，他忙躬身一揖，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抬手唤他平身，又沉声问：
“情况如何？”
莫太医抹一把额角渗着细汗，道：“回娘娘，微臣已尽力排出她被呛入肺腑气道的水，人虽然还未苏醒，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皇后目光如针，刺向丽欣面颊上狰狞的红疹，
“溺水何以会生出满身的疹子来？”
“回娘娘，这似乎......是中毒之兆。”
皇后冷道：“何毒？”
“荼蘼香。”太医喉头滚动，压低了声道：
“此毒若外用于身，初起红疹，极易误作风疹，一旦耽搁了治疗，便会损毁容貌，留下满身难看的疤痕。可若是误服......”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丽欣溃烂的疹子，愈发谨慎道：
“则会烧灼脏腑，毒由内发，丘疹破溃状若眼下这般，更无药可解。此毒阴损，在大懿实属罕见。”
皇后闻言倏然转向宜妃，厉色道：
“你宫里头怎会有这种脏东西？”
宜妃面色如常，只眼底掠过一丝心虚，
“臣妾不知。或许是哪个心肠歹毒的，有意谋害丽欣也未可知。”
她语调一转，忧心忡忡道：
“眼下当务之急，是快些想办法让丽欣醒过来。问清楚她究竟是意外失足，还是一时想不开自戕......”
一旁沉默的莫太医忽然上前半步，眉头深锁盯着丽欣颈后一处被湿发半掩的青痕，迟疑道：
“回娘娘，微臣观其情状，相信她落水并非意外，反倒更像是人祸。”
莫太医扳过丽欣发凉的颈子，众人才见她后脖颈的皮肉处，赫然洇着一片狰狞的青紫。
五指扼压的轮廓在惨白皮肤上浮凸出来，形如鬼爪。
“娘娘请看，”莫太医指尖点着那片淤痕，“此伤乃强力按压所致。”
“岂有此理！”皇后怒而拂袖，喝道：“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公然行凶？顺喜！你即刻带人盘问御湖当值宫人，看今日可有人察觉到异样！”
“咳！咳咳——！”
床榻上骤然爆出的呛咳声打断了皇后的话。
丽欣猛地睁开眼，
她瞳孔涣散，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宜妃见她醒来，忙近身上前，一把攥住她冰凉湿黏的手，声音灌满焦灼，
“你可算醒了！你这是......”
话音未落，丽欣却如遭蛇蝎般，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惊惶的抽气，猛地甩开宜妃的手！
力道之大，带得宜妃一个趔趄，愕然僵在原地。
丽欣湿发黏在惨白的颊边，涣散的目光惊惶地掠过宜妃，旋而落定在皇后身上，颤抖着求救道：
“皇后娘娘救我！奴婢、奴婢不想死！”
“别怕。”皇后俯身按住丽欣簌簌发抖的肩，沉声道：
“有本宫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你只管告诉本宫，是谁将你推下御湖的？”
丽欣被湖水泡的发白的手指死死绞着被褥，
她怔怔回眸，目光惊恐地黏在宜妃脸上，
喉头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才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濒死的寒气，
“是宜妃娘娘！是她要杀了奴婢灭口！”
【十二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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