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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丐胥洗冤录 > 第八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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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开了。

    开门的却不是林美华,而是***。他一脸晦气地堵在门口,满身烟味和劣质白酒的酸臭气,显然牌局散得早,而且输得不轻。他看到林小满,三角眼里立刻冒出火来。

    “死丫头!又死哪儿野去了?饭也不做,屋子也不收拾,老子养着你吃干饭的?!”他粗鲁地一把将林小满拽进门,力道大得几乎把她胳膊拧断。

    林小满踉跄着跌进客厅,低着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瑟缩着小声说:“我去楼下捡了点废纸……”

    “捡个屁!我看你就是想偷懒!”***骂骂咧咧,扬手就要打。

    “够了!”

    一声尖利却带着明显虚弱的喝止从卧室门口传来。林美华站在那里,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里交织着未散的红肿、残留的恐惧和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扫过林小满,语气很不自然:“吵什么吵!还不快去做饭!想饿死吗?”

    ***似乎有些意外林美华会阻止他打人,但正在气头上,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林小满一眼:“还不快去!愣着等雷劈啊!”自己则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得震天响,似乎想用噪音掩盖所有不顺心。

    林小满低着头,快步走向狭小的厨房。她的感知术却像无形的雷达,牢牢锁定着林美华。

    她能“听”到林美华的心跳很快,很乱,呼吸也略显急促。她回到卧室,关上了门,但没有完全关严,留了一条缝隙。然后,里面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显示出主人极度的焦虑不安。

    是因为那辆黑车和那个军装老者?还是因为别的?

    林小满一边熟练地洗米摘菜——这些活她前世从未沾手,但这具身体却有着深刻的肌肉记忆——一边冷静地分析。

    厨房的窗户对着楼后,能看到旁边单元的一角。她看似无意地朝外望了一眼。刘老头家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死寂无声。没有人知道,那扇窗后,已经多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军装老者的到来,和刘老头的死亡,时间上太过巧合。他们发现刘老头出事了吗?他们会查到什么?会查到那枚勋章吗?会查到……她吗?

    林小满的心微微沉了沉。但随即,一股更冷的决意涌上心头。

    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水越浑,才越容易摸鱼。林美华此刻的恐慌,正是突破口。

    她需要再加一把火。

    晚饭是简单的稀饭和炒青菜。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呼噜噜地喝着粥,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戏曲节目,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林美华食不下咽,拿着筷子半天没动几下,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或者警惕地竖起耳朵听着楼道里的动静,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她惊跳一下。

    林小满安静地吃着饭,小口小口,像个最乖巧的木偶。

    突然,她抬起头,看向林美华,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不合时宜的好奇,轻轻问道:“姑姑,下午楼下那个穿旧军装的老爷爷,看着好吓人啊。他是不是来找刘爷爷的?我好像听到他们那边有吵架的声音……”

    “哐当!”

    林美华手里的筷子猛地掉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得厉害,瞳孔因为极度惊恐而放大,死死地盯着林小满,仿佛她刚才说的不是一句话,而是吐出了一条毒蛇。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老爷爷?什么吵架?!你听见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她猛地探过身,一把抓住林小满细瘦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逼问。

    ***被这边的动静惊扰,不满地转过头:“又发什么神经?吃个饭也不安生!”

    “闭嘴!”林美华猛地冲他吼道,情绪彻底失控,“你懂个屁!都是你!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要不是你当初……”她的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慌乱地四下瞟,仿佛怕隔墙有耳。

    ***被吼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我怎么了?我惹什么事了?林美华你他妈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吃你的饭!”林美华猛地松开林小满,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近乎崩溃的呜咽声。

    林小满低头揉着被掐疼的胳膊,垂下的眼睑掩盖了眸底深处的冰冷光芒。

    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剧烈。

    “当初”?***“惹出来的事”?

    又一个碎片。似乎***在父母的车祸事件中,扮演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知情者或帮凶的角色?他甚至可能是更直接的参与者?

    林小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仇恨的毒液无声地蔓延。

    ***看着林美华这副样子,骂骂咧咧了几句,似乎也觉得有些蹊跷和无趣,最终也没再追问,继续扭过头去看他的电视,只是音量下意识地调小了一些。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有力、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这敲门声不同于邻居的随意,也不同于收水电费的急促,它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容置疑的冷硬质感,清晰地穿透了电视的噪音和压抑的啜泣,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客厅里的三个人,反应各异。

    ***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嘟囔着“谁啊这么晚了”,似乎并没太在意。

    林美华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惊恐万分地看向门口,又猛地看向林小满,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哀求,嘴唇无声地动着,看口型似乎是“别乱说”。

    林小满的心也提了起来,但她表面上只是露出些许害怕和疑惑的神情,看向门口。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重,更不容拒绝。

    ***终于觉得不对劲了,骂了一句,起身走去开门:“来了来了!敲什么敲!催命啊!”

    林美华下意识地想阻止,伸出手,却僵在半空,只是绝望地看着。

    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下午见过的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他身姿笔挺,面容冷峻,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目光冷静地扫过屋内的三人,最后落在开门的***身上。

    “请问,是***同志家吗?”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是……是我,怎么了?”***被对方的气势慑住,语气不自觉弱了几分。

    “我们是区里综合治理办公室的,”中山装男人亮了一下一个盖着红章的工作证,速度很快,几乎看不清具体单位,“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关于你们隔壁单元刘明远同志的一些情况。”刘明远,就是刘老头的名字。

    ***一脸莫名其妙:“刘老头?他怎么了?我们跟他家不熟啊……”

    林美华听到“刘明远”三个字,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慌忙扶住桌子才站稳,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晕过去。

    中山装男人的目光越过***,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林美华和看似害怕躲在后面的林小满,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据群众反映,今天白天似乎听到他家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你们作为邻居,是否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或者,今天是否有见过刘明远同志?是否有陌生人拜访过他?”

    问题一个个抛出,看似常规调查,却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美华的心上。

    “没有!没有!”林美华突然尖声叫起来,声音嘶哑刺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没听见!我们跟他家从来没来往!你们去问别人吧!”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连***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中山装男人的目光在林美华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什么,然后才道:“好的,打扰了。如果后续想起任何相关情况,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又在林小满身上掠过,然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楼道里。

    门,被***狐疑地关上。

    客厅里死寂一片。

    “妈的,神经病啊,查什么刘老头……”***嘀咕着,挠挠头,似乎没太当回事,又坐回去看电视了。

    林美华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来了……真的来了……查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恐惧,已经彻底吞噬了她。

    林小满安静地看着她,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默默收拾着碗筷。

    但她心里清楚,调查已经开始。那个中山装男人最后看她那一眼,绝非无意。

    他们或许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刘老头的死亡,恐怕瞒不了多久。

    而林美华,显然知道得远比她说出来的多得多,并且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时机,快要成熟了。

    她需要最后一点推力。

    深夜。

    ***早已鼾声如雷。

    林小满悄无声息地溜出储物间,如同一个幽灵,来到主卧门外。

    门虚掩着。里面,林美华显然没有睡着,不停地翻身,发出压抑的、痛苦的抽泣和梦呓般的低语。

    “……哥……嫂子……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是***……是他逼我的……他说不然就打死我……”

    “……刹车……那些钱……”

    “……那些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刘老头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从门缝里飘出来。

    林小满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听着这些破碎的忏悔和指控,面无表情。

    果然如此。

    她轻轻抬起手,没有推门,只是将一枚下午从刘老头家窗外捡到的、带着些许铁锈痕迹的小石子,从门缝里轻轻滚了进去。

    石子在地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

    卧室内的啜泣和呓语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寂静,和一种几乎能听见的、极度惊恐的抽气声。

    过了一会儿,一只颤抖的手摸索着伸出来,捡起了那枚石子。

    紧接着,卧室里传来一声被死死捂住嘴巴、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极致的惊骇呜咽。

    林小满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储物间,关上门。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饵,已经撒下。

    恐惧的种子,会在绝望的土壤里,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她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黎明到来时,那必然上演的、最后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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