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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槟的甜腻余味顽固地黏着在口腔上颚,与高级定制的礼服上沾染的雪茄、香水、以及无数人热情洋溢的祝贺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名利场落幕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疲乏。秦薇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过度使用的精美瓷器,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镁光灯炙烤后的虚热,而内里早已被掏空,只剩下冰冷的倦怠。
她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酒店顶层,高跟鞋踩在厚软得能吞噬一切声响的波斯地毯上,如同行走在虚空。经纪人林娜紧随其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却清晰而笃定,像精准的秒针,丈量着这浮华世界的分秒寸金。
“薇姐,今晚的舆情监测非常好,几乎全是正面热搜。‘秦薇实至名归’、‘教科书级演技’、‘红毯女王’这几个词条热度还在攀升。”林娜的声音平稳干练,划破了走廊近乎凝滞的寂静。她手中平板电脑的冷光映着她妆容一丝不苟的脸,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有三家一线刊物的封面邀约已经发来了初步意向,还有两个高奢代言在接洽,我看过了,条件都很不错,值得深入谈谈。”
秦薇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空茫的一点,仿佛林娜汇报的这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级资源,不过是窗外飘过的、无关紧要的云絮。
套房的双扇雕花木门被侍者无声地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占据半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如铺陈开来的钻石地毯的城市夜景。套房内部极尽奢华,设计风格是现代与古典的融合,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是昂贵的雪松与白麝香,试图抚慰居住者的神经。
但这巨大的空间,此刻却更像一个精美绝伦的黄金牢笼,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林娜跟进房间,示意侍者离开,然后熟练地检查了一遍套房内外,拉拢了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秦薇,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职业性的精准:
“累了就先泡个澡放松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有个独家专访,是《风尚志》的李主编,不能推。下午两点,品牌方那边有个小型的庆祝午宴,需要你露面一小时。晚上暂时没有安排,但保不齐会有临时邀约,我会替你筛选。”
秦薇终于有了动作。她走到客厅中央那组巨大的沙发旁,几乎是脱力般地坐了下去,身体陷进柔软得过分的皮质里。她微微仰头,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尊沉甸甸的金凰奖杯被她随意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冰冷的金属折射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竟显得有些刺眼。
林娜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走到迷你吧台,无声地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秦薇。
“薇姐,”林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今晚你做得很好,全程没有任何差错。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丝毫松懈。楚然那边…你们在后台,没有留下任何话柄吧?”
秦薇睁开眼,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她抿了一口水,水温恰到好处,却无法温暖她从内里透出的冷意。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卸下伪装后的疲惫,“他很…谨慎。”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仿佛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林娜点点头,显然对楚然这方面的“能力”有所了解,但这并未让她放松警惕。“谨慎是好事。但你们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他是顶流,你是新晋影后,无数双眼睛盯着,显微镜都不够用。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演变成毁灭性的风暴。”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秦薇随意搭在膝盖的左手上,那枚素圈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尤其是这个,绝对,绝对不能在任何公开场合被发现。记住,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都不能有。”
绝对谨慎。
这四个字,如同紧箍咒,从她决定接受那份秘密协议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套在了她的灵魂上,比指间的铂金圈更沉重,更无法挣脱。
秦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却被她的体温焐得微微发热。那细微的凸起纹路,摩擦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实感。
“娜姐,”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你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被摊开在阳光下,会怎么样?”她的眼神没有聚焦,望着窗外被窗帘隔绝的、模糊的光晕,流露出一丝极少见的、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迷茫的神色。
林娜的神色瞬间绷紧,如同被触及了最危险的警报。她上前一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秦薇!”
这个名字被她叫得如同一声断喝。
随即,她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眼神依旧冷锐如刀:“没有如果。绝对没有。我们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忘了当初那些差点把你彻底按死的绯闻和黑料是怎么过来的了吗?这个圈子,对女艺人尤其是顶尖的女艺人,有多苛刻你比谁都清楚!隐婚,对象还是比自己小七岁、粉丝群体极度疯狂的顶流男星…”林娜深吸一口气,仿佛光是说出这些假设就足以让她窒息,“那不会是摊开在阳光下,那会是核爆!是毁灭!是你演艺生涯甚至个人生活的彻底终结!你明白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精准地凿进秦薇的耳膜,钉入她的心脏。
她当然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像幽灵般缠绕着她。完美的微笑之下,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恐惧。影后的桂冠光芒万丈,却也让她站在了更高的悬崖边缘,一阵微风吹过,都可能万劫不复。
她眼底那一丝微弱的迷茫迅速消散,被一种深藏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所取代。她重新垂下眼睫,长长的阴影投在白皙的面颊上。
“我知道。”她轻声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只是…有点累了。”
林娜看着她,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但眼底的担忧并未褪去。她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我理解。但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就只能走下去,并且必须走好。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她拍了拍秦薇的肩膀,动作略显僵硬,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富温情的表示。
“我就在隔壁套房,有事随时叫我。”林娜最后交代了一句,拿起平板,脚步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门扉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奢华的套房内,只剩下秦薇一个人。巨大的空间反而将她的身影衬得格外纤细孤单。奖杯冰冷地沉默着,窗外城市的繁华与她无关。她卸下了“影后秦薇”的光环与铠甲,此刻只是一个被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无声地蔓延上来,浸没了她的脚踝,她的腰身,她的胸口…冰冷而窒息。
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它那么简单,却又那么复杂。象征着一段不能被言说的关系,一个不能被承认的伴侣,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所有真实喜悦的枷锁。
楚然…
这个名字在心底掠过,带来一阵尖锐的悸动。那个在镜头前纯净如天使、在她面前却时而温柔时而危险的年轻男人。他给予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深渊?
就在这时,她放在沙发一侧的手包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不是她常用的那部手机,而是另一部,外壳是毫不起眼的黑色,款式老旧,静静地躺在包内最隐蔽的夹层里。
秦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房间绝对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部黑色手机。屏幕亮着,没有显示任何来电或署名,只有一条经过加密处理的、来源无法追踪的信息。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通过了生物识别认证。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两个字:
「晚安。」
发信人未知。但秦薇知道是谁。
只有他,会用这种方式联系她。用这种近乎偏执的、绝对保密的方式,传递着不容于光天化日的亲密。
看着那简单的两个字,秦薇紧绷的唇角,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细微地软化了一丝。冰封般的眼底,掠过一缕极其复杂的微光,像是苦涩深处,蓦然渗出了一点真实的暖意。
但这暖意转瞬即逝。她迅速删除了信息,彻底清除了所有痕迹,然后将手机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套房内依旧空旷寂静,落针可闻。
她重新靠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指环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存在感。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红酒绿,喧嚣被完美隔绝。这座顶级酒店的套房,安全、奢华、私密,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但不知为何,在那条加密信息带来的短暂暖意褪去后,一种更深切的不安感,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早已穿透了这重重的华丽屏障,正无声地凝视着这一切。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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