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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茶馆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来人并非熟客。他身材高大,肩背宽阔,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灰色夹克,下身是颜色略深的休闲裤,脚下是一双半旧却干净的运动鞋。打扮看似随意,但他迈步进门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沉稳而精准的节奏感,目光如鹰隼般迅速而锐利地扫过茶馆内的每一个角落——桌椅的布局、稀少的几位客人、墙上的挂画、博古架上的器物,最后,定格在柜台后的陈玄身上。
这目光让陈玄擦拭茶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放下茶海,脸上挂起茶馆老板惯有的、温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您好,一位吗?请随便坐。”
来人却没有就坐,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离得近了,陈玄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与茶馆宁静氛围格格不入的紧绷气息,像一张拉满的弓。
“请问是陈玄,陈先生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干脆。
“是我。请问您是……”陈玄保持着微笑,心中那丝微妙的警惕感却悄然升起。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夹克内袋里取出一个深黑色的证件夹,在陈玄面前打开。证件上,警徽庄严,旁边的照片正是眼前之人,眉宇间更显冷峻,下方的职务信息清晰明了——滨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张九黎。
“市公安局的,姓张。”男人言简意赅地介绍,随即收起了证件,“有点事情,想跟陈先生聊聊。”
陈玄的心微微往下一沉。警察,而且是刑警队长
。他自问开店以来谨小慎微,从未与这类人物打过交道。家族往事更是深埋心底,不容触碰。他面上不动声色,侧身示意:“原来是张队长,请这边坐吧。”
他将张九黎引到窗边一张较为僻静的茶桌旁,这是为了方便谈话,也是为了避免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两人落座后,陈玄熟练地烫杯、取茶、冲泡,将一盏清亮的茶汤推到张九黎面前。
“张队长找我一个开茶馆的,不知道有什么事?”陈玄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张九黎没有去碰那杯茶,他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姿态。他直视着陈玄的眼睛,开门见山:“陈先生,我就不绕圈子了。近期我们遇到一桩案子,死者是名年轻女性,现场初步勘查结论是自杀。”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观察陈玄的反应。陈玄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张九黎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现场有一些细节……让人感觉‘奇怪’。不符合一般的自杀逻辑,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队里的老刑警私下嘀咕,说那现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邪性’。”
听到“邪性”二字,陈玄端着茶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为自己斟茶。
张九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反应,但他没有点破,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在这一片老城区,陈先生的茶馆有些名气,您本人对老传统、民俗之类的东西也颇有研究,看事情的角度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他身体更前倾了一些,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具穿透力:“所以,我想以私人身份,邀请陈先生作为‘民俗顾问’,换个视角去看看那个现场,或许能提供一些我们忽略的思路。当然,这完全是非正式的,也不会对外公开。”
茶馆内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注入杯中的细流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陈玄缓缓放下茶壶,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望张九黎:“张队长,您可能找错人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茶商,开了这间小店,勉强糊口而已。平日里偶尔帮老街坊看看手相,说些吉凶祸福的场面话,那不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点皮毛,哄人安心,当不得真。查案断案是警方的大事,讲究真凭实据,我这点江湖伎俩,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更不敢耽误您的正事。”
这番拒绝在情在理,语气也足够谦逊低调。若是一般人,或许也就此作罢。
但张九黎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并没有因为陈玄的推脱而露出丝毫失望或放弃的神色,反而那双锐利的眼睛更深地看了陈玄一眼,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
“陈先生过谦了。”张九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玄机茶馆’,名字就不一般。我来之前,也稍微了解过,附近几条街的老住户,对您可是推崇得很,都说您‘眼光独到’,看事看物,常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这可不是一句‘江湖伎俩’能概括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这起案子,现场的感觉很不对。我干这行十几年,各种现场都见过,但这种……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发毛的,很少见。它不符合任何我们已知的套路。我总觉得,如果按常规路子走,可能会漏掉什么关键的东西,甚至……走错方向。”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我需要不同的视角,陈先生。哪怕只是最微小的、看似荒谬的可能性,我也希望能听到。这或许对查明真相至关重要。”
陈玄沉默着。他能感觉到张九黎的决心,这位刑警队长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确实被案中某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细节所困扰,并且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这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茶馆老板。
然而,应承下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再次主动踏入那片他极力远离的、与“异常”和“诡秘”相关的领域。意味着他必须动用那双会带来反噬的眼睛,去窥探可能极其危险的未知。更意味着,他可能会暴露自己,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甚至触动那深埋的家族诅咒。
风险太大了。
他正欲再次,也是更坚决地拒绝——
“死者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张九黎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重,“才二十出头。现场没有挣扎痕迹,没有遗书,只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布置。她家里人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张九黎的目光再次牢牢锁住陈玄:“陈先生,就算只是一个民俗意义上的‘解读’,或许也能给生者一点安慰,或者给我们一点新的调查方向。就当是……帮个忙。”
茶馆里再次陷入寂静。阳光移动了几分,将张九黎半边脸庞照得清晰,那上面写满了属于刑警的固执与对真相的渴求,或许,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对生命枉死的恻隐。
陈玄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脑海中闪过昨夜在《相灵秘卷》残卷上看到的关于“阴煞聚眼”的记载,闪过近日心中那隐隐的不安。这起离奇的案件,是否会与此有关?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他看着张九黎那双不容置疑、甚至带上一丝恳切意味的眼睛,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依旧不打算轻易答应,家族的教训和自身的代价都太过沉重。他需要更多信息。
“张队长,”陈玄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听不出情绪,“承蒙您高看。但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要权衡。您能否再透露一些,您觉得现场最‘奇怪’、最让您手下经验丰富的刑警都感到‘别扭’甚至‘发毛’的细节?或许,我能据此判断,我这点半吊子的民俗知识,是否真的能派上哪怕一丁点用场。”
他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既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要求对方提供更多信息,以便自己评估其中的风险和真相的端倪。
张九黎深深地看了陈玄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但并没有恼怒。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斟酌哪些细节可以透露。
“好吧,”他最终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最大的异常有两点。第一,是镜子。现场所有的镜面,包括卫生间的玻璃、甚至是不锈钢水龙头的光滑表面,都被用一种特殊的、近乎仪式化的方式涂抹破坏了,看不到任何完整的反射。但奇怪的是,勘查发现,这些动作都是在死者……在事发前完成的。”
“第二,”张九黎的眉头锁得更紧,“是眼睛。死者的一只眼睛……状况异常。并非外力所致,更像是……某种难以形容的、自内而外的……变化。这也是让老伙计们觉得最‘邪门’的地方。”
“……镜子……和眼睛……”陈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声音低沉。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左眼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尖锐,仿佛被冰冷的针狠狠扎刺!与此同时,昨夜《相灵秘卷》残卷上那些关于“阴煞”、“聚眼”、“其核如涡,吞光纳晦”的残缺字句,猛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可怕的联系?
他的脸色或许瞬间苍白了一分,或许指尖微微发凉,尽管他极力控制,但某些细微的反应恐怕难以完全瞒过对面那位观察力惊人的刑警队长。
陈玄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呷了一口,借此掩饰瞬间的失态,并快速平复左眼的刺痛和内心的震动。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放下茶杯时,他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只是眼神比之前更深沉了些许。
他看着等待他回答的张九黎,缓缓开口,语气依旧谨慎,但之前的推脱之意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张队长,您提到的这两点,在某些非常冷僻古老的民俗忌讳里,确实……有所涉及。但它们通常关联极深,解释起来也颇为复杂,而且往往指向一些非常不好的可能性。”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权衡措辞:“我需要一点时间,查阅一些……旧书笔记。如果您方便,或许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等我这边有些头绪,再答复您是否能够提供些许浅见,您看如何?”
这依然不是一个明确的承诺,但已经不再是直接的拒绝。它意味着陈玄终于被案件中的异常细节所触动,决定先探一探这潭浑水的深浅。
张九黎锐利的目光在陈玄脸上停留了数秒,似乎想从中读出更多信息。最终,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强求立刻得到答复。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简单名片,放在茶桌上。
“好。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静候陈先生的消息。”他站起身,“希望您能帮忙。告辞。”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干脆利落地转身,推开茶馆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流淌的阳光与街景之中。
陈玄没有起身相送,他的目光落在茶桌上那张朴素的名片上。
“刑警队长,张九黎……”
他低声念道,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茶馆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檀香依旧袅袅,茶香依然醇厚。但陈玄知道,某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一位刑警队长的突然造访,一宗透着诡谲气息的自杀案,镜子,眼睛……这些元素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并将不可避免地,将他拉向那个他既渴望又畏惧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棂,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老城街巷。
山雨,似乎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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