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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弈与史德珫并辔而行,刻意落后半个马头,应道:“不知。”
“郭家母子见识不浅,这次却算不过我。他们心想,史二郎能驾驭你这等人物,或许有些不凡。”
史德珫说着,嘴角扬起一丝讥诮,不知是在讥诮郭家,还是史德渊。
萧弈应道:“公子谬赞,能完成大帅嘱托便好。”
史德珫摇了摇头,喃喃道:“郭家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我预料。”
“也许是关系女儿家的终身,慎重了些。”
“浅薄。”史德珫道:“联姻事大,岂管这个?对了,今日我并非苛责你,可明白?”
“明白。”
“你很聪明,往后调到我身边做事。”
萧弈心中不愿。
不提他对郭家更感兴趣,也担心穿越的秘密被深挖,遂婉拒道:“我尚未报二郎恩德,辜负大公子的厚待。”
史德珫嘴角一撇,不信这托词,但也没拆穿,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你担心二郎不放人?无妨,我会处置。”
他没有问萧弈的意愿,仿佛调到他身边就是更好。
萧弈自知拒绝不了,多说只会让处境更不利,干脆一抱拳,道:“多谢公子抬举。”
史德珫显然对这态度很满意,点头笑道:“这将是你此生最大的幸事。”
雪难得停歇了,夕阳宁静而绚丽,城中升起一道道炊烟,几个在巷口玩耍的孩童等来了回家的父亲,欢呼雀跃……萧弈见此一幕,忽然想到,穿越以来,自己还没有在开封城里好好逛逛。
生而为奴,哪有那份闲心与自由?
————————
傍晚,萧弈在史德珫院里用饭。
他食量大,多要了一份肉糜、汤饼,还领了两个鸡蛋,蹲在庑房外细嚼慢咽。
这边多是漂亮婢女,其中有性格活泼的,见来了新人,围到他身边攀谈。
“你为甚蹲着吃饭?”
“习惯了。”
“我们听说过你哩,二郎身边的小乙对吧?会拳脚、人也机灵。”
“还有还有,模样也好。”
“你如今被调到公子院里,少不了一份前程。”
“嘻,你就直接问嘛……小乙,她想知道,公子给你指配了没有?”
萧弈问道:“什么是指配?”
“就是,”那婢女双颊泛红,两根食指轻轻点在一起,小声道:“就是配婚嘛。”
“哦。”
就是男女奴婢生孩子,继续给史家当小奴婢,萧弈不感兴趣,低头吃饭。
她们叽叽喳喳说了一会,萧弈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公子是否娶妻了?”
“少夫人过世以后,公子就发誓不再续弦了……”
“多嘴。”
正巧,春桃从庑房出来,闻言脸色不悦,道:“带他搬到解都头院里。”
两个婢女应了,见春桃走开,窃窃私语了一会,决定一起给萧弈带路。
“小乙,你之前住十二人一屋的仆役房吧?”
“是。”
“春桃姐让你与牙兵同住,四人一屋呢,就是解都头可凶……”
出了院子,他们沿中庭小径先去萧弈原先住的地方拾掇东西。
天已经黑了,婢女们提着灯笼照亮,有说有笑。
忽然,前方几道身影拦了过来,大摇大摆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背主之奴,哪里逃?!”
来的却是史德渊,手持一根哨棍,身后跟着四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杀气腾腾的样子。
“二……二郎?”
两个小婢女吓得花容失色。
萧弈走到她们前面,道:“你们先走。”
史德渊怒骂道:“好贼子,我在看春宫,你在享艳福,这次我可不会给你烧纸钱……弄死他!”
随他来的四人遂各自向前,围着萧弈绕圈踱步,气势肃穆,接着,摘下斗篷。
萧弈沉稳应敌,忽怔了一下,只见四个光头映着夜雪,来的竟是年迈尼姑。
铃声起,老尼各执法器对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做法驱祟。
透过人影,萧弈与史德渊对视一眼,于微弱的光亮中,见史德渊眼中有杀意,也有不安。
于是,萧弈双手捂头,眉头紧皱,似乎佛法真的在折磨他的鬼祟。
“哈。”史德渊这才得意一笑,双手叉腰,“那日你不是偷听到了吗?我自有办法除掉你。”
“二郎……听我解释……”
“再给他点厉害瞧瞧!”
老尼们脚步愈快,口中诵经声如无形利剑刺向萧弈,他痛得在地上翻滚,身体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拎起、摔在地上。
史德渊吓得眼睛圆瞪,“哇”了一声,惊讶于佛法的厉害。
“别,别再念了。”萧弈声音虚弱。
“好了,停吧。”
史德渊背过双手,一派料事如神的模样,道:“老大想与我争家业,所以调走你,但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
“知道了,我不会背叛二郎。”
“谅你也不敢。”史德渊昂头道:“以后你就是我安插在老大身边的眼线了,有重要的事就向我禀报。”
“是。”
“哈哈。”史德渊大喜,得意道:“那这一局老大输了,等我得了家业,我让你当管事。”
“多谢二郎。”
萧弈懒得与这没见识的家伙说与郭家联姻之事,安抚住了,使其不揭发他穿越的秘密也就是了。
此时,春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乙,你还在那吗?”
“可恶,我得走了。”
史德渊对春桃有些忌惮,转身要走,忽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问道:“老大有没有安排春桃和你睡觉?”
“没有。”
“好,等我得了家业,不仅让你当管事,让你摘了春桃,还安排更漂亮的婢女陪你睡觉……记住,我盯着你呢!”
“是。”
史德渊警告的声音方落,人已远去。
萧弈气定神闲地掸了身上的尘土。
春桃赶上前,蹙眉往史德渊走的方向瞪了一眼,问道:“二郎可有为难你?”
“没有,二郎信佛。”
“他哪是信佛?夫人盼他聪明些,请文偃禅师做法,禅师让他行善积德,还赠了他一个护身的玉佩。哦,就是前些时日的事,当时你已调到二郎院中,不知吗?”
萧弈应道:“我以为二郎从前就信佛。”
“只信文偃禅师呢,那是云游四海的高僧,难得驻在大相国寺,也只有他敢在府中说‘杀孽’……”
说到一半,春桃忽意识到不妥,忙岔开话题,一本正经的样子。
“主家的事少议论,你今夜既与二郎道了别,往后一心一意侍奉公子。在公子身边做事,我得先教你规矩,也简单,但凡公子吩咐,立即去做,别问,别打听,更别有自己的想法。”
萧弈心知她看起来严肃,不过是个小姑娘,漫不经心听着,嘴上老实应道:“是,多谢春桃姑娘提点。”
“我带你去解都头屋里,他是阿郎派给公子的牙兵都头,平日护卫在公子身边,近来摔马伤了只胳膊,正在歇养。”
“春桃姑娘提携,没齿难忘。”
“是公子恩典,你记在心里便是。”
穿过几重门,到了西跨院,环境果然比萧弈之前住的仆役房好许多。
正中的屋子亮着灯,还未走近,已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哄笑,笑声放肆。
春桃微微皱眉,因夜里过来见那些粗鲁的牙兵牙将而有些不安,她清了清嗓,带着萧弈走到门口,敲了敲那并未关上的门。
屋中有三人,正围炉暖酒,边饮边谈。
被两人簇拥在中间坐着的大汉满脸刀疤,一只手裹着布,便是解晖。
“解都头,这是刚调到公子身边的小乙,你多栽培着些。”
“知道了。”解晖微微一笑,三角眼目光如电,似乎想要透过春桃的衣裙看到里面,“春桃姑娘一起喝杯?”
“不必了。”
春桃见他笑,反而也不在此多待,福了福身,忙转身便走。
解晖得意一笑,转头上下打量着萧弈,待见他穿了身青色短袄,脸上笑容渐消。
“我当是牙兵,来的是个奴婢?”
“春桃过了双十,年岁大了,满心想着指配,把小雏鸡领到鹰巢里了。”
两个牙兵顿时哂笑,一人嫉妒地道:“那春桃姑娘恐怕弄错哩,这里可不是替她养小白脸的地方。”
说罢,他们站起身活动筋骨,凶狠的目光盯着萧弈,手指捏出“咯哒”的脆响。
萧弈并没有想与春桃生小奴婢,但恶意既然冲他来了,就得应对。
这种事,找史德珫哭诉不会有用,要在这些人当中立足,得凭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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