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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扶着瘸腿的狗蛋,二柱子攥着染血的布垫,三个孩子浑身是泥,衣裤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在夕阳下拉出歪歪扭扭的影子。从翠竹林逃出来的路走了整整两个时辰,高传武倒下的地方已缩成模糊黑点,只有石头掌心那枚青铜令牌还带余温,边缘血迹发黑结痂,蹭在衣襟上留下暗红印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挪到山门前,每步都牵动伤口,疼得额头冒汗,狗蛋瘸腿在地上拖出浅痕,沾着草屑泥块;二柱子怀里布垫被血浸得沉重,草药渗出的苦涩汁液混着汗味弥漫。
山门立在青石镇外围,虽无高山石阶却显沉稳气派。两尊半人高石狮蹲在朱漆大门两侧,墨玉眼珠在暮色里闪冷光,鬃毛纹路被岁月磨光滑,仍能看出雕琢力道。门楣黑檀木匾上 “七玄门” 三个烫金大字被夕阳照得发亮,笔画间似有流光转动。周围飘着淡淡白雾,盛夏傍晚却沁着凉意,草木清香沁人心脾,果然有传说中缥缈仙气。
“站住!” 门房走出穿灰布短打的弟子,腰挂青铜令牌,握枣木长棍,目光扫过三人像打量野狗,“哪儿来的?这不是讨饭地方。” 声音粗硬,带着守门禁的警惕。
石头赶紧掏出令牌,双手捧着递去,指节因用力发白。巴掌大的青铜令牌正面篆字刻 “七玄”,背面是高传武名字,边角沾暗红血迹。这是高传武临死前塞给他的,当时胸口血汩汩外冒,只攥着他的手说 “拿着这个…… 去宗门”,手背溅到的温热血迹至今想起仍心头一颤。
弟子掂了掂令牌,冰凉青铜泛暗光,指尖触到血迹时眉头骤皱:“高师兄的令牌怎么在你手上?护送的人呢?” 语气沉下,长棍顿地起细尘。
提到高传武,石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发颤:“高仙师和张仙师他们…… 被血狼帮害了。” 狗蛋和二柱子低下头发抖,二柱子怀里布垫 “啪嗒” 落地,露出沾血的艾草蒲公英,是路上采来想给同伴敷伤口的。
他把令牌还回,语气稍缓:“跟我来。” 转身又严肃叮嘱,“进山门规矩多,别叫山里野名,报上大名。”
石头愣了愣挺直腰:“我叫周藏岳。” 狗蛋大声接话:“韩立。” 二柱子怯生生补充:“李二柱。”
“记好,宗门只认大名,再叫石头、狗蛋按犯上论处。” 弟子大步流星前行,声音缓和些,“外门最讲规矩,别给高师兄丢脸。”
穿过山门瞬间,周藏岳胸口暖意轻跳,像揣着的热炭被风吹动。青石板路宽阔平整,被脚步磨得发亮,两旁古松缠绕白雾,走在里面如踩云端,脚下偶尔踩到松果碎裂。远处亭台楼阁青砖灰瓦,飞檐云纹隐约有流光,穿青袍的弟子或背药篓或扛木剑,步履轻盈如脚下生风,衣袂翻飞带草木清香,气质迥异于山村庄户人。
“七玄门在青石镇外占大片地,” 带路弟子边走边介绍,长棍轻敲石板,“前院从山门到演武场是外门住处练功地,后院过月亮桥是内门和长老修行地,没令牌不许乱闯。” 他指远处两层阁楼,“那是藏经阁,藏功法秘籍,多是基础心法,正式入门后每月初一能去抄,得提前跟管事报备。”
周藏岳偷打量阁楼,青砖灰瓦样式如镇上药铺,门窗用硬木打造,门口紫袍老者拿算盘清点晾晒书卷,风一吹泛黄纸页哗啦啦响,飘来淡墨香。韩立凑耳边小声说:“比村里祠堂气派多了,你看那柱子,得两个大人才能抱过来。” 李二柱紧攥衣角,几次差点踩前面弟子脚后跟,被瞪后脸涨得通红。
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在开阔广场停下。广场用整块青石铺成,边缘长青苔,中央立丈高石碑,“七玄门” 三字苍劲有力,笔画深嵌石中似要跳出。碑前站穿紫袍老者,身形清瘦,头发胡子全白却梳得整齐,拄翠绿玉拐杖,眼神清亮, 正是五长老。
“这就是通过测试的孩子?” 五长老声音不高却穿透人心,在广场轻回荡。
带路弟子躬身行礼如弓:“回五长老,就这三个了,其他的…… 没跟上。” 没敢说实情,声音低半截,额头渗汗顺脸颊滑。
五长老点头,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周藏岳觉从头顶流到脚底驱散疲惫,却仍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磨穿的草鞋 ,脚趾露外沾泥污和血痂,在光洁青石板上格外刺眼。
“你们就是周藏岳、韩立、李二柱?” 五长老玉拐杖轻点地面,“笃笃” 脆响在安静广场格外清晰。
“是!” 三人齐声应答,声音带后怕颤音,李二柱声音细如蚊哼,紧张得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五长老目光在周藏岳手中令牌停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动了动,似认出令牌主人:“高传武和张一山呢?按路程该一起到的。”
提到仙师,周藏岳眼泪忍不住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砸出湿痕:“高仙师和张仙师为护我们,被血狼帮和八卦宗害了……” 他哽咽讲述翠竹林遭遇,从黑箭如雨到马车侧翻,从张仙师撑青光罩的决绝到高传武挥刀断后的身影。韩立和李二柱红着眼圈补充:“张仙师的火球烧得可旺了……”“高仙师被好多人围着,还是把我们往前推……”
广场上只剩周藏岳声音回荡,晚风卷三人破烂衣角,血腥味混草木香飘向古松。带路弟子低头发抖,显是听过两位仙师名字;五长老面无表情,握拐杖的手指却攥得发白。
“你们能活着到这儿不容易啊。” 五长老声音沉些,带不易察觉沙哑,“高传武和张一山…… 他们都是好孩子。” 顿了顿,玉拐杖轻画圈,“你们这一路受苦了。”
周藏岳突然抬头望五长老,那眼里映夕阳金光格外清亮:“长老,我们能学本事吗?想报仇。” 声音不大却带倔强,韩立和李二柱赶紧点头,眼里闪期盼,恐惧被复仇念头压下。
五长老眼神复杂:“入宗门自然学本事,但修行是为守护而非报仇。龙玄上人建宗门是护百姓不受匪患,不是让仇恨越结越深。”
“可他们杀了仙师!还杀了小虎和栓柱!” 韩立急得站起,瘸腿没站稳,踉跄扶石桌。
三个孩子低下头,攥紧的拳头暴露心思。周藏岳心口暖意,暗暗发誓要学好本事,不让仙师白死,不让牺牲无意义。
五长老看他们紧绷侧脸,轻叹对带路弟子说:“带他们去外门寮房安顿,找医修看伤。有事明日再说。”
“是。” 弟子应下,对三人摆手,“跟我来,寮房在东边,离厨房近。”
外门寮房在广场东侧,是整齐青砖瓦房,共十几间,每间住四个孩子。带路弟子领他们到最靠里的屋子,推木门吱呀作响,艾草香扑面而来。屋里两张床铺着浆洗发白的粗布被褥,叠得整齐棱角分明;墙角堆空木箱,是放衣物杂物的,箱上贴模糊名字,显是往届弟子留下。靠窗桌摆陶碗,插几支野菊花,黄花瓣给简陋屋子增添几分生气。
“这是你们住处,缺什么找管事要,别乱跑。” 弟子放下蓝布包,指墙角木箱,“箱子随便用,记得贴名字。” 顿了顿补充,“里面是外门弟子服和伤药,先自己抹上,医修晚点来。” 又指门外院子,“那边水井要排队;厨房在东头瓦房,申时到酉时开饭,去晚了只能喝米汤。”
弟子走后,三个孩子瘫坐床上,紧绷神经松懈。韩立坐床沿疼得 “嘶” 一声,掀裤腿露出三寸长伤口,血痂周围红肿,沾草屑泥块触目惊心。李二柱摊开手心,布条被血浸透,揭开后密密麻麻全是酸枣刺扎的小窟窿,有的还渗血珠,看着头皮发麻。
周藏岳胳膊被木片划伤火辣辣疼,却先从布包拿伤药,拧开陶瓶,浓郁草药味散开。他用干净布巾沾水,小心给韩立清洗伤口,挖出深绿药膏轻涂。药膏带草药苦味,抹皮肤凉丝丝的,疼立刻减轻。“比村里草药好用多了。” 韩立吸鼻子,红着眼圈努力笑,露两颗小虎牙。
“五长老看令牌时眼神怪怪的,好像早知道高仙师的事。” 李二柱小声说,他刚才偷偷观察五长老,老人提到张一山和高传武好像眼神复杂难明。
周藏岳心口,暖意轻跳,五长老看他时暖意变明显,像小手轻碰心脏。“高仙师说有财不外露。” 他压低声音嘱咐,“咱们的伤,还有张仙师和张仙师的事,别往外说,宗门里人多眼杂。”
他悄悄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微痛提醒自己:胸口发热的事,天知地知,只有他自己知,这样才最安全。
韩立和李二柱赶紧点头,经翠竹林生死,他们更懂藏秘密的重要,有些事暴露可能招杀身之祸。
正说着门被轻推,穿灰袍的年轻弟子背半旧药箱走进,温和笑说:“我是医修堂的路师兄,来换药。” 十八九岁的他眉眼清秀,说话轻声细语,与守门禁的凶弟子截然不同。
路师兄先细查三人伤口,拿干净布条新药膏,轻柔清洗包扎。见李二柱手心伤口时轻叹:“刺扎得深,得一根根挑出,可能疼,忍忍。”
“你们这一路受苦了。” 林师兄包扎时带真切同情,“高师兄和张师兄是好人,去年冬天还帮我们去后山采药,那么冷的天,手都冻裂了……” 声音低下去,眼圈发红,显是与两位仙师相识。
临走前路师兄细嘱咐:“外门规矩多,卯时去演武场出操,辰时到午时练功,下午学认字草药,亥时熄灯,不许熬夜。犯错轻则罚扫广场、劈柴,重则关禁闭。”
夜幕降临,寮房点起油灯。豆大火苗跳动,把三人影子投墙上忽明忽暗,像跳无声的舞。窗外传来其他弟子说笑,演武场有呼喝与木剑碰撞 “乒乓” 声,偶尔夹管事训斥,一派热闹。周藏岳趴窗台望远处云雾缭绕的后院,隐约见几座精致阁楼,飞檐在月色下勾柔和轮廓,该是内门和长老修行地。
他想高传武塞令牌时的坚定眼神,张仙师最后那句 “好好活下去”,胸口暖意又发烫,像有力量苏醒。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仙师,用生命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恩情比山重比海深。
“藏岳哥,我们真能学好本事吗?” 李二柱在床上翻来覆去,粗布被子蹭到地上,露瘦骨嶙峋的小腿。
周藏岳回头看他,又看趴在桌上打盹的韩立,少年脸上带未脱稚气,嘴角却紧抿像梦里也憋着劲。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能。” 声音轻却坚定,“高仙师和张仙师用命换我们来这儿,我们一定学好本事报仇,护着像我们一样的孩子,不让坏人再欺负人。”
油灯光晕在墙上晃悠,把三人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触到屋顶。周藏岳心口卵石和染血令牌,想起五长老清亮眼睛里藏得复杂情绪。他知进宗门日子不比村里轻松,规矩更多竞争更烈,或藏看不见的危险,可只要三人在一起,记仙师嘱托,藏心里暖意,就一定能走下去。
窗外月光透窗棂铺银霜,青砖地映得发亮。远处阁楼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偶尔传弟子咳嗽与秋虫鸣唱,夜色温柔静谧。周藏岳打哈欠吹灭油灯躺床,把令牌放枕边,手心暖意贴胸口,像娘的手轻抚摸,让他感前所未有的安稳。
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窗从窗棂缝隙漫进来,,在青砖地上洇开薄霜,墙角蛛网上的露珠裹着碎光轻轻晃悠。远处的山峰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沉睡的巨人。周藏岳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手心的暖意贴着胸口,慢慢沉入了梦乡。梦里回到翠竹林,张仙师指尖火球正跳跃,高仙师握钢刀立在竹下,刀锋映着月光泛冷冽银辉,竹节在光里清瘦如笔。“快跑,别回头。”高仙师嗓音裹风撞来,张仙师火光里笑,眼尾细纹浸着暖意。
他猛地迈开腿,跑得飞快,身后万丈光芒骤然炸开,金光如潮水般追着脚跟漫上来。身前的七玄门山门在雾中渐亮,“七玄” 二字在浮光里流转金芒,暖得像浸在温泉里。高仙师的嘱咐还在耳畔嗡嗡响,张仙师的火球烫着手心,那山门的光越来越盛,几乎要把整个梦染成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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