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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与他想象中苦寒混乱的流放之地截然不同。
“啧,谢将军治军有方,这军城倒是建得颇有章法,不像边陲苦寒之地,倒有几分欣欣向荣之气啊。”胡钦差抚着胡须,似在夸赞,实则暗藏试探,“听闻前几日狄戎来袭,将军用了一种……声响极大的新式农具御敌?不知可否让本官开开眼界?”
沈桃桃心中暗骂:老狐狸,这就憋不住开始打探了?
谢云景神色不变,语气淡然:“大人谬赞。边塞之地,无非是些粗笨的守城器械,声响大些吓唬敌人罢了。恰逢那日正在试验新式石磙,碾压地基时动静大了些,侥幸惊退了敌寇,不足挂齿。”他巧妙地将火炮巨响归功于石磙,滴水不漏。
胡钦差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不好强行追问,只得打着哈哈:“原来如此,将军真是因地制宜,巧思妙想啊!”
接下来的几日,胡钦差打着“体察民情”的旗号,在军城内四处“参观”。他一会儿挑剔营房不够保暖,一会儿质疑粮储是否充足,一会儿又对工坊的安全指手画脚,处处摆出一副挑刺找茬的架势。
张寻全程陪同,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应对得极其圆滑。带他看欣欣向荣的暖棚,看牲畜满栏的畜牧区,看秩序井然的食堂,看书声琅琅的学堂……
就是绝不靠近铁匠铺和后山试爆场半步。问及敏感处,便推说军事机密,或是一问三不知。
谢云景则更直接,以军务繁忙为由,大多时间都是由张寻和谢一应付,自己偶尔出现,也是冷着一张脸,惜字如金,让胡钦差满肚子试探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犒军仪式到底还是举行了,就在军城中心那片新平整出来的广场上。临时搭起的高台铺着半旧的红毡,显得有几分寒酸。
台下,黑压压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军民,但气氛却并非胡钦差想象中的感恩戴德,热泪盈眶,反而透着一种古怪的沉闷和审视。
那几车“犒赏”被抬到台前亮相,陈米泛黄,旧帛颜色黯淡,甚至隐隐能闻到一股子仓库存放太久的霉味。
负责清点入库的窦氏带着两个食堂帮工的妇人,面无表情地登记造册,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搬走,仿佛处理的不是朝廷恩赏,而是什么需要赶紧隔离的污染物。
台下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胡钦差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着官威,念了一篇骈四俪六的嘉奖文书,台下百姓听得云里雾里,大多一脸茫然,甚至有人开始打哈欠。
紧接着,是他从京城带来的重头戏,一支精心准备的歌舞。
春日刚过,但北地依旧寒风习习。
几名穿着轻薄纱衣,冻得嘴唇发紫的舞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扭动腰肢,乐师吹拉弹唱的也是软绵绵的江南小调。
这与军城粗犷刚健,带着硝烟与泥土气息的氛围格格不入。
台下军民反应极其冷淡,甚至有些尴尬。
孩子们好奇地瞪大眼睛,大人们则大多皱着眉头,交头接耳:
“这跳的是个啥?扭扭捏捏的,还没咱周教头抡大锤好看!”
“穿这么少,也不怕冻出毛病?真是造孽……”
“娘,我冷,我想回家烤火……”一个孩子缩在母亲怀里小声说。
表演到一半,一个舞姬大概实在冻得受不了,脚下一個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引来台下几声压抑的闷笑。
胡钦差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额角青筋直跳。
何氏带着食堂的人,“适时”地抬上来几大桶热气腾腾的姜汤,给表演的乐师舞姬和钦差随从分发:“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咱们这地方,不比京城,风寒着呢。”语气关切,动作却强势,硬生生打断了那令人尴尬的表演。
一场原本意在彰显天恩,收买人心的犒军仪式,最终草草收场,成了虎头蛇尾的闹剧。
胡钦差憋着一肚子火气,仪式结束后,再次找到正在巡视城墙的谢云景,做最后的努力。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急切:“谢将军,陛下对边塞防务甚是关心。那能惊退数万敌军的‘石磙’,想必威力非凡,若能献于朝廷,由工部精工仿造,推广至北境各边镇,必能大大增强我朝防务,此乃利国利民、青史留名的大功一件啊。将军切莫……因小失大,藏私自珍啊……”话语中已带上了隐隐的威胁和利诱。
谢云景停下脚步,转过身,玄色大氅在城头寒风中拂动。
他目光冷冽如刀,直视胡钦差,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此物笨重粗糙,结构简单,仅适于宁古塔特殊地形使用,且造价高昂,耗铁甚巨,于他处仿造,徒耗国帑,恐难推广,亦无必要。边塞防务,不劳朝廷费心,本将自有主张。”
直接,冷硬,毫无转圜余地。
胡钦差被这毫不客气的回答噎得脸色一阵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谢云景“你……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最终狠狠一甩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谢将军……好自为之!”悻悻然转身下城,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
接下来的几天,胡钦差像是跟军城杠上了,铆足了劲要找回场子,或者说,至少要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回去交差。
他和他那些随从,像幽灵一样在军城里四处乱窜,眼睛滴溜溜乱转,逮着机会就想往工坊区,军营重地钻。
然而,军城上下早已被沈桃桃暗中提醒过,军民一心,开始了与这位钦差大人斗智斗勇的日常。
胡钦差想从“食”入手,打听军粮储备和后勤。他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走进食堂,正值午饭时分,人声鼎沸。
何氏一看他进来,立刻给窦娘子和几个掌勺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哎呦!钦差大人来了,快请坐,还没用饭吧?尝尝咱们军城的伙食。”何氏嗓门洪亮,热情得近乎夸张,亲自端上来一大海碗……糊糊状,颜色可疑,散发着浓烈酸涩气味的食物。
“这是……”胡钦差捂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是咱们这的特产,忆苦思甜糊。”何氏一脸自豪,用野菜根,麸皮,还有去年囤的有点陈的豆子一起熬的。最能体会咱们流放之苦,不忘皇恩浩荡,大人快尝尝。”
胡钦差看着那碗糊糊,脸都绿了。他的随从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窦娘子适时地端过来一碟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大人,配着这个吃,顶饿。”
胡钦差勉强啃了一口饼子,差点崩了牙,再也忍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他刚出门,食堂里就爆发出压抑的低笑。
何氏立刻转身从后厨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的肉粥和馒头,给大家分餐:“快快快,把那恶客膈应走了,咱们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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