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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氦-3运输船还有十七分钟进入对接轨道。“通讯器里传来夏晴的声音，带着舰桥特有的混响。
林深抬头，透过基地的透明穹顶望向天空。月球的黑幕上，十二艘运输船正排成雁阵，船身涂装的蓝白条纹在阳光里闪烁——那是地球各大航天机构的标志：中国的航天徽章、欧空局的星环、NASA的秃鹰，甚至还有印度航天的莲花图腾。三个月前，这些机构还在为火星殖民地的资源分配吵得不可开交。
“收到。“他站起身，拍了拍防护服上的月尘。防护服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地球的蓝花楹树，花瓣落在童年的自己仰起的脸上。那时的他总在想，当人类真正走向太空，会不会也像这些花一样，用不同的姿态在宇宙里舒展。
基地的重力补偿系统突然轻微震颤。林深扶住操作台，全息屏上跳出红色警示：“天宫Ⅶ核心舱段脱离轨道倒计时——09:59:58“。
夏晴的战术靴声从通道传来时，林深正盯着那串数字。她的作战服袖口沾着机油，左脸还留着昨天检修近防炮时蹭的黑印。“他们舍不得拆。“她点头指向全息屏，画面里，中国空间站的太阳能板正缓缓收拢，像只即将入眠的金属巨鸟。
林深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三小时前，他收到天宫Ⅶ最后一任站长的通讯，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从第一个节点舱到现在的三十七个模块......“
“但我们需要它的引力引擎。“夏晴的手指划过全息星图，23光年外的半人马座α星被圈成暖金色。“反物质引擎能让方舟号达到光速的15%，但要在两年内抵达目标星系，必须用天宫Ⅶ的引力偏转器辅助加速。“
林深想起三天前在地球同步轨道见到的拆解现场。机械臂切开空间站外壳时，溅起的火花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新闻里看过的极光——那时人类还在为气候危机焦头烂额，没人想到有一天会为了跨恒星航行拆解自己的“太空家园“。
“看。“夏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林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面基地外的真空环境里，十二艘运输船正依次对接。氦-3燃料罐在机械臂的托举下缓缓移动，淡蓝色的等离子体在罐内流转，像被囚禁的星河。
“月球基地这次贡献了50%的库存。“夏晴的声音低了些，“你知道吗？上个月有个矿工来找我，他说他父亲参与过最早的氦-3开采，临终前还攥着块矿石说'这是给地球的礼物'。现在......“
她没说完，林深却懂了。那些曾被视为地球能源救星的氦-3，如今要被用来推动人类驶向更遥远的星空。生存的逻辑在这里转了个弯——不是为了守住现有的家园，而是为了寻找新的可能。
通讯器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核心舱段脱离成功！“控制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天宫Ⅶ主结构已分离，正在进行轨道修正！“
林深和夏晴同时冲向观察窗。全息投影里，原本连成一体的空间站正裂开一道银线。主舱段缓缓脱离，太阳能板在真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像朵被风掀开的金属花。残留的实验舱、居住舱则如星尘般散向地球，最终将在大气层中燃成流星。
“那是植物培养舱。“林深指着其中一个正在翻滚的模块，“我记得里面还有半舱蓝花楹种子。“
夏晴转头看他，目光柔和了一瞬。“所以我们要带更多种子去。“她举起战术平板，上面是方舟号的设计图，核心舱段的位置标着“生态区“，旁边备注着“蓝花楹、地球松、织梦族星苔“。
警报声再次响起时，林深正站在月面运输通道口。氦-3燃料罐的运输车从他面前驶过，轮胎碾过月尘的沙沙声像极了地球雨天的落叶。运输车后跟着一队工程机器人，它们的机械臂上缠着蓝白相间的缎带——那是参与建造的三十七个国家的代表色。
“教授！“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跑过来，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在核心舱段的废料里找到的，是天宫Ⅶ的首批舱壁钢。“
金属片上刻着一行小字：“2035.7.15 中国空间站天和核心舱 我们的第一步“。林深摩挲着那些凹痕，突然想起艾弥尔残留的情绪——像春天的风，带着温暖的震颤。
“要把它放进方舟号的记忆舱吗？“工程师问。
林深点头。记忆舱是他提议设立的，专门存放各文明接触的信物：织梦族的光茧碎片、猎星者的合金残片、地球各文明的代表性物品。他曾在设计会上说：“星舰不仅要装燃料和引擎，更要装故事。“
夏晴的通讯再次切入：“来舰体总装区，他们需要你确认量子共鸣装置的位置。“
总装区的穹顶足有三百米高，方舟号的主舰体像头正在苏醒的金属巨兽，横卧在二十台悬浮引擎上。林深仰头望去，舰首的“方舟“二字刚被喷上最后一道漆，字体是他提议的甲骨文变体，笔锋间带着古老的苍茫感。
“这里。“他指向舰体中段，“量子共鸣装置需要靠近精神体接口区。“他顿了顿，补充道，“艾弥尔说过，光茧的能量场需要与主机舱保持0.7个天文单位的安全距离，避免量子纠缠干扰。“
工程师们快速记录着数据，夏晴却盯着林深的侧脸。她记得三个月前在星渊共鸣站，他也是这样说着“艾弥尔说“，眼神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那时她还在质疑：“我们真的能信任一个已经消失的文明吗？“
现在她看着周围——俄罗斯的工程师在调试反物质引擎，印度的程序员在编写导航代码，非洲联合航天局的技术员在检查生态循环系统。这些曾经为边界、资源、意识形态争斗的人类，此刻正为同一艘星舰流汗。
“舰长！“武器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月面运输通道检测到未授权车辆！“
夏晴的瞳孔瞬间收缩。她抓住林深的手腕冲向指挥台，战术屏上，一辆小型运输车正偏离主航道，朝氦-3储存区高速移动。
“身份识别！“她对着麦克风低吼。
“无应答！“控制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车型是月球矿用运输车，隶属于......奥列格·彼得罗夫名下的私人公司！“
林深的呼吸一滞。奥列格被软禁后，他曾去审讯室见过对方。那个银发政客靠在椅背上笑：“你们以为关住我就能阻止技术进化？宇宙的法则是弱肉强食，等你们被下一个猎星者盯上时，就会想起我今天的话。“
运输车的速度还在提升。夏晴按下全舰警报，机械臂开始封锁储存区入口。“启动电磁锁！“她吼道，“不能让它撞上燃料罐！“
运输车在距离储存区十米处突然急刹，车尾弹出一面白旗。舱门打开，跳下一个裹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摘下头盔后，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是奥列格的首席技术顾问，三个月前因参与技术窃密案被革职的伊万。
“我有东西要给林教授！“伊万举起一个密封盒，“是奥列格先生让我转交的。他说......这是'文明生存的另一种可能'。“
林深接过盒子时，能感觉到里面有细微的电流震动。夏晴的手按在腰间的激光枪上，目光如刀：“打开。“
盒子里是块巴掌大的黑色晶体，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光纹。林深的呼吸突然急促——这是猎星者的核心能源模块，三个月前在战场残骸里失踪的那一块。
“他破解了猎星者的技术。“林深低声说，“用戴森膜包裹恒星的技术......还有更危险的。“
晶体表面浮现出一行数据流，是奥列格的全息投影：“林教授，当你们在宇宙里碰得头破血流时，会明白我今天的选择。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求，而我只是比你们更早看清真相。“
夏晴的手指几乎要扣动扳机，林深却按住了她的手腕。他望着晶体里翻涌的光，想起艾弥尔最后说的“量子网络的核心是爱“，想起月面基地外那些不同国家的旗帜，想起天宫Ⅶ拆解时散向地球的蓝花楹种子。
“把它放进记忆舱。“他对工程师说，“和织梦族的光茧碎片放在一起。“
夏晴盯着他：“你疯了？这东西可能......“
“它是面镜子。“林深打断她，“照出我们曾经的恐惧、贪婪，还有可能的未来。“他转向伊万，“告诉奥列格，我们会带着所有可能性出发。包括他的。“
伊万张了张嘴，最终点头离去。运输车载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尘中，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夜幕降临时，林深站在方舟号的舰首。月面的环形山在脚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而星舰的轮廓在星光里愈发清晰。他摸出贴身的蓝花楹照片，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光茧碎片——那缕星尘般的能量，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震颤。
夏晴走到他身边，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地球发来消息，“她的声音放软了些，“蓝花楹的新苗已经长到十厘米了。“
林深笑了。他望着星舰腹部的生态区，那里已经埋下了二十种地球植物的种子，还有从织梦族遗迹带回的星苔孢子。“等方舟号启航那天，“他说，“我们在舰桥上种株蓝花楹吧。“
夏晴望着他镜片后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小行星防御战。那时她驾驶战机撞向即将撞击地球的陨石，座舱里只有倒计时的蜂鸣和她剧烈的心跳。而现在，她的心跳同样剧烈，却不是因为恐惧——是期待，是终于踏上未知旅程的兴奋。
“明天开始核心舱段对接。“她举起杯子，“为星舰的诞生。“
林深碰了碰她的杯子。热可可的香气在面罩里弥漫，混着月尘的冷冽，竟意外地温暖。
远处，天宫Ⅶ的核心舱段正拖着尾焰逼近。机械臂缓缓升起，像无数双托起希望的手。在它们中间，方舟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那不是某一个国家的船，不是某一种文明的船，而是所有愿意相信的生命，共同打造的、驶向星辰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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