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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云惊鸿没有参与士卒们的欢腾。她将善后事宜交由赤芍和几位都尉,自己径直下了马,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向主帅大帐。铁甲沉重,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周身叫嚣的酸痛和疲惫,左肩下方一处旧伤更是火辣辣地疼,恐怕是厮杀时再度崩裂了。
亲兵早已备好热水和干净布巾。她挥退左右,独自走入帐中。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靠在中央的立柱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有些艰难地解开颈间的系扣。染血的披风滑落在地,接着是冰冷沉重的胸甲、护臂……一件件卸下,仿佛也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直到只剩一件被汗水血水浸透、紧贴在身的单薄中衣时,她才走到水盆边。水温正好,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寒意。她拿起布巾,浸湿,拧干,然后反手,试图去擦拭肩背处的血污和检查伤势。
动作别扭而吃力。那处旧伤在肩胛下方,正是最难自己触及的地方。稍一用力,便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她咬着牙,再次尝试时,帐帘却被人无声地掀开了。
一股微凉的夜风随之涌入。
云惊鸿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抓过卸在一旁的佩刀,倏然转身,刀尖直指来人!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眼中杀意凛然。
然而,站在帐口的,并非敌人。
萧雪臣一袭青衣,不知何时去换了身更闲适的常服,手中托着一个不大的白瓷药瓶,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掠过她指向自己的刀尖,并未有丝毫惊慌,反而缓缓上移,落在她因转身而完全暴露出的左侧肩背处。
那里,中衣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肌肤。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又红又肿,一道狰狞的旧疤纵贯其间,而疤痕末端,新鲜的伤口正微微外翻,渗着血珠,与周遭干涸暗沉的血污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视线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情绪。然后,他抬眼看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看来,云将军需要一位医官。”
云惊鸿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但心跳却骤然失序。他看到了多少?那旧疤的位置、形状,乃至她此刻狼狈而警惕的姿态?
“不劳监军费心。”她的声音透过齿缝挤出,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小伤而已。监军未经通传,擅闯主帅大帐,是何道理?”
萧雪臣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目光再次落回她肩背的伤处,微微蹙眉:“伤口需及时清理上药,若是化脓,恐损筋骨,于领军不利。”他晃了晃手中的药瓶,“御赐的金疮药,药效尚可。”
他向前迈了一步。
云惊鸿刀尖未退半分,眼神锐利如鹰:“站住!”
萧雪臣脚步顿住,看着她全副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可奈何似的调侃:“云将军莫非是怕药里有毒?还是怕……本官?”
他再次向前,步伐从容,竟无视那锋利的刀尖,径直走到她面前。
云惊鸿握刀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刀尖几乎要触到他青色的衣襟。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与这军营格格不入的淡淡书墨气息,混着药瓶里传来的清苦药香。
杀了他?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放任他?让他靠近?风险同样巨大。
电光石火间,她权衡利弊,终究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下,手腕微沉,刀尖向下偏移了寸许,算是默许了他的靠近,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弓。
萧雪臣似乎轻笑了一下,极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尖。他拔开药瓶的木塞,将药粉倒在掌心。
“转身。”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惊鸿僵持着,没有动。
他似乎极有耐心,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帐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盆中热水散发的微弱热气。最终,云惊鸿几乎是咬着牙,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将受伤的肩背重新暴露在他眼前。
她能感觉到他靠近了一步,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颈后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然后,微凉的指尖沾着药粉,极其轻柔地落在了她那火辣辣的伤口上。
“嘶——”猝不及防的刺痛让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瞬间绷紧。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轻缓。指尖带着药粉,小心地涂抹在伤口及其周围,避开那狰狞的旧疤,力道控制得极好,既能将药粉按实,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她的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触碰,与白日的杀伐冷酷、与他监军的身份形成了荒谬的对比。云惊鸿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大脑一片混乱,无法理解他此举的意图。是试探?是拉拢?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能僵硬地站着,感受着那指尖在背上游走,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将军今日……很是英勇。”他的声音忽然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低沉而舒缓,像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直冲敌酋,单骑破阵,颇有当年云老将军之风。”
云惊鸿心头猛地一凛。他又在试探!
“末将职责所在。”她硬邦邦地回道,声音因紧绷而有些沙哑。
“哦?”他尾音微扬,指尖似乎无意地擦过那旧疤的边缘,“只是职责?”
药粉开始发挥作用,带来一阵清凉,稍稍压下了灼痛感。但他的触碰和话语,却像另一种形式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神经。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赤芍大大咧咧的声音:“将军!军医请来了!您没事吧?”
帐内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云惊鸿几乎是立刻向前一步,脱离了萧雪臣的触碰范围,快速将褪至腰间的中衣拉起,掩住肩背,同时冷声道:“不必了。小伤已无碍,让军医去救治重伤弟兄。”
帐外的赤芍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了。
云惊鸿这才转过身,面对萧雪臣。她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表情,依旧是那张冷硬的面具脸,只是耳根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多谢监军赠药。”她拱手,语气疏离而客套,“夜已深,监军劳顿一日,还请回帐歇息。”
逐客令下得毫不委婉。
萧雪臣看了看自己沾着些许药末和血渍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在她故作镇定的脸上流转一圈,最终点了点头。
“将军也早些休息。”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平淡,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他将那白瓷药瓶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大帐。
帐帘落下,彻底隔绝了他的身影。
云惊鸿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吁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肩背处的伤一片清凉,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但她心中的疑虑和警惕,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
这个男人,比狄戎的弯刀,比京城的明枪暗箭,都要难以捉摸,都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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