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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拥挤不堪的街道，最东面的一块小片区，就是圈养人类的地方。
那里被一圈泥篱笆围着，里面只有一条通道，道路两旁是胡乱搭建的窝棚。
窝棚是用海上泡烂的木头和肮脏的海藻搭建的，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天热的时候很闷，下雨的时候还会积水，人泡在里面根本睡不着觉。
但你不能睡在马路上。
因为那些心善的贵族老爷们见不得人间疾苦。
“21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经过一个窝棚前的时候，21被一个编号131的小萝卜丁叫住。
尽管21已经很矮了，但小萝卜丁只到他的腰。
“出去溜了一圈。”21含糊道。
小萝卜丁闻言点了点头：“哦哦，那哥哥下次记得早点回来，不然那些大人们会生气的。”
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情绪，说完这些后就继续坐回窝棚泥泞的地板上发呆。
在131旁边的窝棚里，是三个跟131一样刚满6岁，就被分配到A区的小孩。
他们围坐着，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双手放在胸前祷告。
“仁慈的海皇啊，
是您铸就了这伟大的城邦。
王庭赐我们生命，
深海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第十四个夏天降临，
我们将用血肉奉献忠诚。
化作银鱼游入永恒，
成为您冠冕上的光芒。”
孩童稚嫩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钻进21的耳朵。
刚从蛹房出来的那几年，21也保持着每天祷告的习惯。
或者说，这是在蛹房那6年，王庭唯一教会他们的“娱乐项目”。
21低下头，加快脚步，但周围此起彼伏的祷告声仍然不停钻进他的耳朵。
“痛楚是恩典，死亡是特赦。
感谢您收取我们贫瘠的生命。
我们的呼吸终将寂灭，
但您的国度，永世长存。”
21一路小跑，逃似地离开了那片地方。
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他的家门口。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用几块薄木板和厚海藻勉强搭成的低矮破棚，勉强能容纳两人蜷缩着躺下。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窝棚的外面，插着几株干枯的鹿角珊瑚。
火红热烈的颜色跟泥泞漆黑的地板形成了强烈反差，在这片破烂窝棚区分外显眼。
“哥哥，是你吗？”
21刚从旁边的烂木头堆里拿出一个生锈的铁碗，就听见窝棚里传来妹妹22的声音。
“嗯，是我。”
21用衣服擦干净铁碗上的泥点，又用一点点清水冲洗了一下，这才拿着一根木棍走进窝棚里。
“你的伤还好吧？”
22躺在用干海草铺成的地板上，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衣服上是一片已经干了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小腿的伤口此刻正被一块苔藓厚敷着。
瘦小的女孩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好多了哥哥，刚才02姐姐给我拿了一块苔藓过来，敷上就不流血了。”
苔藓是大多数被圈养的人类受伤后，能弄来的唯一治疗外伤的东西。
但22伤得太严重，只是保证止血和伤口不感染根本不够。
幸亏02及时告诉了21星甲鱼大人今天生日，心情很好，21这才敢大着胆子求上门。
事实证明星甲鱼的心情确实很好，不仅没有鞭打他，甚至破天荒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知道的，我向来看不得我领地里有谁受苦，哪怕是人羊。”
“上周我还特意允许一个落单的人羊在暴雨夜躲进我的谷仓，虽然他身上的臭气熏坏了我的干草。”
“唉，慈悲总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这是21跪在星甲鱼贝壳轿辇前的时候，星甲鱼一脸悲悯地看着他，用绣金手帕轻掩鼻尖，居高临下对他说的话。
尽管就21所知，那个躲雨的人后来因为被举报家里藏了星甲鱼老爷的稻谷，被提前出栏了。
21将两颗海藻果捣成糊状，又加入了一点点清水继续捣出白沫，接着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条还算干净的麻布将浓稠的海藻果浆抹在上面，轻轻撕下22腿上的苔藓，换成了麻木包扎。
再次看见妹妹小腿上看到那发白外翻，几乎看见骨头的伤口，21忍不住咬了咬牙。
“哥哥，不用担心我。”
看到21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22伸出枯瘦的小手，摸了摸21的脸颊。
“我一点都不痛，真的。”
看见21紧绷的下颌，22像是害怕21一冲动就干出什么事一样，甚至想下地走路证明她的伤真的不严重。
21按住想要起身的22，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伸手摸了摸22的头，在确认了22伤口的包扎没问题后，起身往棚外走。
22眼尖地瞥到了21空荡荡的腰间。
“哥哥，你的鱼骨匕首呢？”
21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可能不小心丢在半路上了，我去找找。”
22看着21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但漆黑的瞳仁里，写满了担忧。
鱼骨匕首是贵族老爷为了让人羊们在工作日采集更高效，特意给每个人发放的。
这种匕首很廉价，割不开海兽的皮肤，对它们来说就像玩具，但却能割开坚韧的海藻，对于海族的人来说，这种鱼骨匕首是即便给每个人羊都配备一把，它们也不会担心安全问题的程度。
但如果是丢了就另当别论了。
轻则好几天不给饭吃，重则挨上好几鞭子。
贵族老爷们用来惩罚奴隶和人羊的鞭子都是带倒刺的，一鞭下去皮肉撕裂，人太瘦弱，挨上几鞭可是要命的。
21知道22的担忧，事实上，他也很犹豫要不要去。
但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
鱼骨匕首丢了，他手上的通行文书也还没过期，他想要折回白河沙滩找一下匕首，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最多因为看管不利被饿上几顿，他有文书，挨鞭子的几率比较小。
这么想着，21拿上一块面块揣在怀里，往区域外走去。
这一路他走得很谨慎，也很顺利，没有碰见偷偷摸摸跟着他的人，也没有碰见巡逻队。
就这样，21摸着夜色，来到了那个礁石洞口。
他掀开藻帘走了进去，里面是一片漆黑。
“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
“这是面块，我们一周也才发七块，很珍贵的。这一块是我明天全部的口粮，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他说着，把用树叶包的面块放在石壁角落。
少年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但却没人回应。
21有些疑惑地伸手四处摸了摸，一片空旷。
奇怪。
人呢？
不会出事了吧？
21心中刚闪过这样的念头，手就不小心碰到了某样冰冷的东西，接着就是成片的咣当声，好像有什么垒在地上的东西被他碰倒了。
21吓了一大跳，半天都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一直到确认洞口外没有巡逻者被声音吸引过来，这才小心地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
他先是摸到了一个触感熟悉的硬物，轮廓也很熟悉。
是他的鱼骨匕首！
21又伸手往远处摸索，几秒后，他摸到了刚才被他碰倒的东西。
似乎是一个巴掌大的罐罐，摸起来冰冰凉凉的。他拿起来走到洞口，小心掀开厚重藻帘的一角，微弱的月光倾泻下来，让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罐头？
21眨了眨眼，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凑近鼻尖闻了闻，闻不到味道。
但手中那个铁皮罐头上的鱼蛋图案，还有最开口上的拉环，都无一不在说明——
这真的是罐头！
是只有贵族老爷们才能吃到的罐头！
21咽了口唾沫，他大着胆子把藻帘往上再掀了一些，借着微弱的光，他终于看清了洞内的情形。
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石洞里。
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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