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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阴阳剥皮人 > 第268章-墙上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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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镜面般的水面下,仿佛沉睡着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将沈默的气息与存在感彻底抹除。

    井道之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向下的阶梯并非冰冷的混凝土,而是某种富有弹性的温热材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铁锈与陈旧血液的甜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某种活物的体液。

    沈默拧亮了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却照亮了更深沉的诡异。

    两侧的墙壁不再是坚硬的实体,而是一层不断微弱蠕动的半透明膜层,触感冰凉而粗糙,如同巨人干涸的咽喉内壁。

    光线所及之处,那层薄膜下竟浮现出无数张密密麻麻的口型轮廓,每一张都凝固在无声呐喊的姿态。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拼尽全力的狰狞与绝望,却比任何尖啸都更刺耳。

    他心脏猛地一缩,在那千万张嘴中,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轮廓。

    那是父亲的嘴。

    不是照片或记忆中模糊的影像,而是他最后一次与父亲视频通话时,父亲说话时的嘴唇动作、肌肉牵引的弧度,被分毫不差地复刻在这里。

    一帧,一帧,定格成了永恒的壁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脚下。

    地面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积水,他的靴子踩过,留下的脚印却并未像正常情况下那样被水流抚平,反而清晰地凝固在那里,久久不散。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每一洼水洼里,映出的都不是他此刻的倒影,而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五岁的,十五岁的,二十五岁的……那些稚嫩或青涩的面孔齐刷刷地抬起头,隔着水面,用同一种空洞的语调齐声低语:“你说过你会查清的。”

    这一刻,沈默彻底明白了。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物理意义上的地下通道,这是一个概念上的空间,是所有被许下、却“未兑含的承诺”所构成的集合体。

    他正在行走的,是一条由自己的愧疚与誓言铺成的路。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老城照相馆内,苏晚萤正擦拭着一张玻璃底片,左眼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视野的左侧边缘瞬间炸开一片锯齿状的黑斑,如同墨汁在宣纸上蛮横地洇开。

    她立刻放下底片,从口袋里取出一块雕花繁复的黄铜怀表。

    这块表从不走时,只用来看家族的箴言。

    她翻到背面,那片本该光滑的金属上,一行曾经被她亲手施术抹去的文字,正在以颠倒的顺序重新浮现:“器魂要记”。

    不,是“魂器记要”。

    她猛然醒悟。

    是残响,是沈默那边触动了某个核心,导致被强行遗忘的记忆正在被系统反向重构。

    她的身体,此刻成了新旧两种认知体系激烈交锋的战场。

    那片黑斑就是旧认知体系被激活后,在她感官上投下的“影子”。

    她不能让它完全成型,否则她会被“看见”,被那个庞大的意识系统重新定位和捕获。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工作台上用来裁切相纸的黄铜直尺,用尖锐的尺角狠狠刺破左手食指的指尖。

    在血珠涌出的瞬间,她用另一只手撑开左眼眼皮,以血为墨,用指尖在湿润的眼皮内侧飞快地写下四个字:“我不记得”。

    鲜血渗入眼球的刹那,带来一阵滚烫的灼痛,视野中的锯齿状黑斑如同受惊的兽群般迅速退散、消失。

    但她知道,代价已经支付。

    她眨了眨眼,看向窗外红色的灯笼,那抹鲜艳的红色在她眼中,已然变成了一片沉闷的灰。

    作为短暂屏蔽“被看见”风险的代价,她永久地失去了对红色的辨识能力。

    城市的另一角,阴暗潮湿的电缆井深处,阿彩蜷缩在一个角落,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手臂上那个焚尸炉形状的纹身,正散发出灼人的高温,仿佛皮肤下烙着一块真正的炭火。

    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正沿着她的神经通路逆流而上,将尘封的记忆碎片重新拼接。

    她猛地想起了三年前,在医院里用手机偷录下的,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段音频。

    那时的他已经神志不清,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不让我说……咳咳……但你要记住,记住……火化炉……第三层夹板……那里……藏着手册……”

    当时她只以为那是父亲最后的呓语,悲痛之下没有深究。

    直到此刻,那滚烫的记忆洪流才让她明白,那不是胡话,而是父亲在被某种无形系统彻底拦截、抹除意识前,拼尽全力送出的最后一句真言。

    手册!

    那是一切的关键!

    阿彩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咸腥的血味,才将那句被遗忘的话在舌下含混不清地反复默念了七遍。

    随即,她眼神一厉,猛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尖。

    一口血雾混合着唾液,狠狠地喷在面前布满灰尘的井壁上。

    诡异的是,那片血迹并未滑落或散开,反而像拥有生命般,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从一片模糊的血色,缓慢地向外延展,勾勒出越来越清晰的线条与结构,最终竟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焚尸炉内部结构图。

    非物质界域的另一端,小舟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印法,紧紧压住自己的喉结,以此压制因为共振而产生的呕吐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沈默的意识体正在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认知迷宫中不断深入,那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精神污染。

    作为整个团队的“中继站”,他必须维持住一个最低频的共振通道,像一根锚索,防止沈默在迷宫中彻底迷失自我。

    他从身旁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块锋利的碎玻璃,毫不迟疑地划开自己的左手手掌。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地,他伸出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地面上迅速绘制出一张复杂的树状图——这是他们小队内部的“非语言协议树”。

    每一个节点代表一名成员,而连接节点的线条,则标注着不同的信息传递方式:触觉、视觉、温度、乃至情绪波动。

    当他绘制到代表沈默的那个节点,准备将连线接上时,那条血线却在距离节点一厘米处自动断裂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

    血线的末端,三个小小的血字自动浮现:“已入境”。

    小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意味着沈默已经越过了安全边界,进入了一个连他们的协议都无法触及的“里世界”。

    他立刻抓起一旁的碳笔,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用力写下几个字:“我不是传声筒,我是断点。”写完,他抓过一大张锡箔纸,将自己的整个头部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仿佛一个怪异的金属雕塑。

    他主动切断了最后的信息通道,将自己变成了防火墙,以防那个恐怖世界的污染顺着通道蔓延回来。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表面覆满了灰白色舌苔的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沈默推开它,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门后的空间空旷得像一间被彻底清空的解剖厅,冰冷的白光从天花板上洒落,将一切都照得毫无阴影。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不锈钢台子——那是他每日工作都会使用的尸检台。

    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防护服,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

    胸口别着一枚白色的识别牌,上面是打印的编号,而在编号的末尾,还额外用红笔手写了一个小小的后缀——“幽灵位”。

    沈默一步步走上前,强迫自己去看识别牌上的姓名。

    黑色的宋体字,清晰无比:沈默。

    就在他看清名字的瞬间,尸检台上的“沈默”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和沈默一模一样的眼睛,但里面空无一物。

    尸体的嘴唇开始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沈默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话:“你终于来了,儿子。”

    这个称呼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他猛地抬头,望向房间尽头的墙壁。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那面墙的构造。

    那根本不是墙,而是由成千上万条被风干的人类舌头拼接而成,一条叠着一条,像某种可怖的战利品陈列。

    而在那片干枯的暗红色之中,有一条舌头的根部,赫然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那是他亲手为下葬的父亲戴上的戒指。

    尸体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只是一个等待指令的容器。

    而现在,指令似乎已经下达。

    一种轻微的、仿佛骨骼与干涸筋腱摩擦的碎裂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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