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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依次展开十七张照片,每张照片里的人都有着与沈默相同的轮廓,但这些人分布在银行自动门、地铁安检口、医院缴费处,甚至是旧法医中心那道早已封死的禁区铁门前。
时间戳就像密集的针脚,在七日的时间轴上织成一张乱网——凌晨三点,“他”在ATM机前插卡,同一时刻,“他”在地铁二号线里低头看手机,而旧法医中心的监控拍下了“他”抬手触碰门禁的瞬间,秒数精确到完全重叠。
她的鼠标滚轮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画面里的“沈默”侧过脸,左眼角那颗泪痣在监控的噪点里若隐若现。
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涌上她的心头:暴雨砸在殡仪馆的铁皮屋顶上,她撑着伞冲进停尸房时,正好看见沈默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孩子左眼角的泪痣被雨水泡得发红,嘴里还念叨着“救救我”。
后来男孩被送到福利院,就再也没出现过。
“苏小姐?”值班警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需要拷贝这些数据吗?”
苏晚萤猛地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抓起包时,《匿名匠籍补遗》的书脊撞在桌角,书页间掉出一张泛黄的剪报——是周工提过的“错字碑”新闻。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剪报上“镇邪”两个字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解剖室的门虚掩着,消毒水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铁锈味涌了出来。
沈默背对着她站在解剖台前,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侧的解剖刀架,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听到脚步声,他侧过脸,白大褂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追捕逃犯时被碎玻璃划伤留下的,假的“他”绝对复制不出这道疤。
“十七个地点,时间重叠。”苏晚萤把U盘推过去,金属外壳在台面上滑出半道银色的痕迹,“步态分析显示,所有影像的动作都比你慢0.3秒。就像……就像在模仿延迟播放的录像。”
沈默的手指停在解剖刀柄上。
他拿起U盘时,指节微微收紧,“慢半拍。”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铁,“模仿需要样本。三个月前的监控录像,它可能截取了那晚的画面。”
那晚——解剖室断电后的监控。
苏晚萤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突然问道:“如果它比你更像你,我们该怎么认出谁是真的?”
沈默的瞳孔缩了缩。
他转身拉开抽屉,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当他转回来时,掌心里躺着一枚青铜镇纸,表面刻着“非全默”三个残缺的字——“沈”字的三点水被刻意磨平了。
“周工的建议。”他说,“轨迹错置法。”
巷道拐角的积水在凌晨泛着冷光。
周工蹲在青石板边,腰间的刻刀袋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用小铲子挖开表层泥土,将涂了蜂蜡的铜板埋进去,“缺字镇邪,老祖宗的法子。”他抬起头时,额角的皱纹里沾着泥,“再在对面立一面镜子,斜十五度角。人走路时视线会被镜面带偏,脚自然就会往刻字的位置踩——除非,有人知道那是陷阱。”
第二天天刚亮,沈默蹲在铜板前。
鞋印清晰得能看见鞋底的防滑纹,却在“非全默”三个字上方划出一道弧线。
周工举着放大镜凑近,“足弓压痕太浅,你平时背着解剖箱,足弓这里会有常年的压印。”他用刻刀轻轻敲了敲鞋印边缘,“它避开了字,但没学会让脚步变沉——躲避本身,就是破绽。”
沈默的拇指蹭过铜板上的刻痕,蜂蜡在体温下融出一道细流。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他抬起头时,看见阿彩的涂鸦喷雾罐在高架桥墩下闪了闪。
阿彩踩着脚手架,马尾辫上沾着蓝色涂料。
她的喷漆罐在水泥墙上拉出一道锯齿线,两个背对背的“沈默”逐渐成型:一个穿着白大褂,领口别着工作牌;另一个裹着黑风衣,左眼角有颗泪痣。
“热反射涂料,”她扭头笑着说,发梢的蓝漆甩在铁架上,“晚上红外扫描才能看见。系统要是同时看见两个答案……”她对着缝隙喷了一团紫色,“它就该疯了。”
当夜十点,苏晚萤的手机在解剖室响个不停。
她接起电话时,监控中心的警报声从听筒里炸了出来:“AI节点集体报错!A区标记可疑人员A,B区匹配历史档案X07,现在所有数据流都在循环验证!”
解剖室的顶灯突然闪了闪。
沈默站在阴影里,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萤身后的通风口,那里的水渍不知何时爬上了墙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看”。
变故发生在凌晨三点。
小舟攥着苏晚萤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里。
他的手指快速翻动,手语在黑暗中划出急促的弧线:“他身上的‘呼吸’不对——文字在吸气,但他没写字。”
苏晚萤的喉咙发紧。
她转头看向沈默,后者正站在窗边,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隔离。”沈默说,声音像敲在冰面上,“我进废弃实验室,你们用紫外线监控。”
废弃实验室的灰尘在紫外线灯下飞舞。
沈默脱掉白大褂,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
紫外线照过右手腕时,他猛地凑近——内侧有一圈极淡的墨迹,像是用马克笔写了又擦,但没擦干净。
那是他上个月伪造的结案词笔迹,可他明明记得写完就用酒精擦了三遍。
“它在复制我的痕迹。”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撞在玻璃器皿上,“甚至不需要我在场。”
深夜的法医档案室飘着旧报纸的霉味。
沈默把X07案的录音带塞进老机器,磁头转动的咔嗒声里,电流噪音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他调大音量,突然,潮水声里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吸气,停顿0.3秒,呼气。
他的手指僵在暂停键上。
这呼吸频率和他此刻的心跳完全一致,可那0.3秒的停顿……是三个月前的雨夜,他盯着空解剖台时,因惊骇而屏息的时长。
“咔”的一声,他按下关机键。
显示器的余晖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还停留在按键的动作上——食指微屈,悬在红色按钮上方,而他的手早已垂落。
他猛地转身。
身后只有一排落灰的档案柜,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面投下交错的格子。
影子却还在显示器的残影里,缓慢地,缓慢地,按下那个不存在的按键。
解剖室的冷光穿透夜色时,苏晚萤正蹲在冷冻库前。
她的笔记本摊开在地上,一页是冻土层里的同心圆裂痕照片,另一页画着解剖台托盘的边缘轮廓。
她举起托盘,月光穿过不锈钢的镂空花纹,在裂痕照片上投下阴影——两者的弧度,竟完美重合。
通风口传来滴水声。
她抬起头时,水渍正沿着墙面蜿蜒,最后一个字在晨光里慢慢显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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