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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诸神陨落之时 > 第二幕【12.7】凛冽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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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12.7】

    日月岛的街头,寒风卷动着不安的气息。罗夕楠置身于逐渐聚集的学生浪潮边缘。她拿起扩音器,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开,带着师长特有的关切与急切:“同学们!请听我说!现在立刻返回校园!这里的局势非常不明朗,非常危险!表达立场固然重要,但请务必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罗老师!”一个年轻的学生猛地从人群中站出,脸庞因激愤而涨红,声音带着穿透喧嚣的力量,“您难道还看不清吗?日月岛当局和背后的北奥斯尔联邦,他们根本就是在密谋战争!他们想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变成侵略东康共和国沿海的战争堡垒!一旦让他们得逞,炮火取代了书声,硝烟淹没了墨香,这片土地,哪里还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哪里还能有我们求知的一席之地?!”

    这声质问,如同沉重的巨锤,狠狠砸在罗夕楠的心上。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掠过眼前一张张年轻而热切、甚至带着惶恐的脸庞,再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那学生的话语在她心中回荡、放大,最终凝聚成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图景——是的,倘若战争的狂澜真的席卷而来,这片承载着无数梦想的土地,恐怕真的连一张平稳放置、供人求知的课桌,都再也容不下了。那份安宁,将被彻底碾碎。

    “我们特遣队情报部门截获一份绝密情报,”情报官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绷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意图在日月岛大学游行现场安置****,目标直指集会学生……”

    木月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该死!”他低吼出声,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已然冲向了紧急待命的喷气机座舱,“目标日月岛大学游行现场,全速前进!”

    喷气引擎发出撕裂空气的咆哮,刺破低垂的铅灰色云层。机翼下的景象飞速掠过,那片聚集在校园广场上、如同沸腾海洋般的游行人群越来越清晰。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口号声浪即使隔着厚重的舷窗也隐约可闻。降落?来不及了!木月没有丝毫犹豫,在机身尚未完全悬停之际,猛地拉开舱门,烈风瞬间灌满机舱,他如同离弦之箭般纵身跃下。

    气流呼啸着掠过耳际,地面的景物急速放大。就在这混乱的潮头,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罗夕楠,她正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神情专注地融入那汹涌的声浪之中。

    “夕楠——!”木月的吼声灌注了全身的气力,试图穿透那片鼎沸的人声,“离开人群!快跑!向我这里跑!”

    罗夕楠似有所感,循声望来,眼中带着一丝被惊扰的茫然。太吵了,学生的呼喊、扩音器的嘶鸣,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的警告阻隔在外。不能再等了!木月胸腔内蛰伏的力量骤然爆发,那源自血脉深处的、被称为“龙之力”的磅礴能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驱动他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化作一道疾影,不顾一切地朝着她的方向冲刺。

    距离在疯狂缩短。木月的眼中只剩下她越来越近的身影。就差一点!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尖啸。他甚至有些惊异于此刻体内奔涌的力量,从未如此澎湃,从未如此迅捷。他伸出的手,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她衣袂拂动的气息。就差一点,就能抓住她,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然而,命运吝啬于给予这最后一点时间。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轰鸣,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丧钟,骤然撕裂了喧嚣的空气!爆炸的冲击波并非火焰,而是一堵无形的、裹挟着毁灭力量的巨墙,瞬间膨胀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一切!

    木月眼睁睁看着那道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在罗夕楠纤弱的身躯上。她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轻飘飘地、却又无比沉重地被抛飞出去,越过惊惶失措的人头顶,重重摔落在数十米开外。

    “不——!”木月目眦欲裂,龙之力的爆发让他在半空中强行扭转方向,一个不顾一切的弹射,用身体作为缓冲,精准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抱着她一同滚落在地。他立刻翻身蹲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急切地想看清她的状况。

    触目惊心。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从她破碎的额角、口鼻中汩汩涌出,迅速覆盖了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将那熟悉的眉眼浸染在一片刺目的猩红之中。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的光泽正在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眸里急速褪去。

    “医疗兵——!医疗兵——!!”木月的声音已经变了调,那是野兽濒死般的绝望嘶吼,穿透了爆炸后的短暂死寂和随之升腾的混乱尖叫,“快过来!医疗兵!”

    喷气机上待命的医疗兵如同听到冲锋号令,背着沉重的急救箱,不顾一切地冲过混乱的人群,扑跪在罗夕楠身边。他训练有素的手指第一时间探向她的颈侧,随即又飞快地移向鼻端。仅仅一秒,他的动作僵住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队长……”医疗兵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巨大的不忍,“您的妻子她……她已经……”

    “我让你快给她止血!!”木月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后半句,或者说,他拒绝听见。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命令,一只手已经按在罗夕楠一处最深的伤口附近,试图用龙之力封堵奔涌的血流,“快!止血!听到没有!止血!!”

    面对队长濒临崩溃的咆哮,医疗兵咬紧牙关,压下喉头的哽咽。他不再言语,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急救箱,取出大块的止血敷料和绷带,用尽平生所学,徒劳地、却又无比迅速地压向罗夕楠身上那几处致命的、仍在不断渗出温热液体的创口。纱布迅速被染透,一层又一层。

    当那汹涌的血流终于被强行按压住,木月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晃。他颤抖着抬起未染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黏在妻子脸上的发丝,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她脸上那层骇人的、已然半凝的血污,动作温柔得如同擦拭稀世珍宝。

    “夕楠……”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希冀,“能听见我说话吗?血……血止住了,你看,止住了。别怕,我马上带你回总部,最好的医生都在那里,你不会有事的……”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在念诵某种维系生命的咒语。

    然而,怀中的罗夕楠,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安静地依偎在他臂弯里,面容在血污褪去后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过于深沉的睡眠。只是那胸膛,再也没有了起伏的迹象。此刻,日月岛大学的游行现场早已陷入彻底的混乱,尖叫、哭喊、奔逃的人群如同炸开的蚁穴。前来接应的特遣队队员们正迅速散开,以战术队形构筑起一道警戒的人墙,将队长和他怀中失去生息的妻子,与周遭的疯狂无序隔绝开来。

    木月的手指,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轻轻搭上罗夕楠纤细的手腕。指尖下,那曾经温热的、搏动着生命韵律的脉搏,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凉。他不死心,又缓缓将手移到她的鼻翼下方,屏住自己的呼吸去感知——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也无,只有凝固的空气,如同冰冷的墓石。这一刻,迟来的、巨大的钝痛终于穿透了他被龙之力与绝望暂时麻痹的神经,轰然击中他的心脏。他低下头,目光第一次真正看清她残破的身躯。那剧烈的爆炸并非只有冲击,无数细小的、锐利的金属与石质碎片,如同恶毒的荆棘,深深嵌入了她的身体,撕裂了血肉,洞穿了脏腑。一个凡人的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这等来自地狱的酷刑?无力回天。这四个字,冰冷如刀,彻底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微光。

    木月沉默了。那是一种连悲鸣都发不出的、吞噬一切的沉默。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俯下身,双臂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颈后与膝弯,仿佛她只是陷入了一场格外深沉的安眠,仿佛稍重的触碰都会惊扰她的梦境。他将她冰冷的身体稳稳地抱在怀中,如同托举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然后,他站起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向那架停在不远处、引擎仍在低吼的喷气机。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瓦砾与凝固的血迹上,却沉重得如同踏过凝固的时光,走向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深渊。钢铁的阶梯在他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他抱着她,走进了机舱的阴影里。

    罗夕楠的葬礼在一种肃杀而压抑的气氛中仓促举行。冰冷的墓碑前,木月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承受着丧妻之痛的万钧重压。站在他身侧的,是他与罗夕楠唯一的孩子,木赫。少年单薄的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冲刷着他年轻却布满阴霾的脸庞。那巨大的、被骤然剥夺母爱的创痛,最终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怨恨,决堤般涌向了他沉默的父亲。在葬礼即将结束的肃穆时刻,木赫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木月,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父亲!” 这斩断血脉的宣言,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入木月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然而,木月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皮,脸上没有任何反驳的神情,没有解释,没有挽留,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沉默地承受着这来自至亲的裁决,眼睁睁看着儿子带着一身伤痛与怨恨,决绝地转身,消失在葬礼现场萧瑟的风中。

    接下来的整整七日,时间对于木月而言失去了意义。他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那间曾与罗夕楠共同生活的房间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阴流转。他没有进食,没有睡眠,只是长久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目光死死地钉在床头柜上那张两人的合照上。照片里,罗夕楠笑得温婉明媚,依偎在他肩头,阳光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发梢。爱,曾是支撑他穿越无数黑暗的灯塔,让他在这纷乱的世界里保持头脑的清醒与信念的坚定。然而此刻,这爱也化作了最蚀骨的毒药,将他拖向失控与毁灭的边缘。巨大的悲伤如同黑色的潮水,无数次想要将他彻底吞没。

    但他已来不及沉溺于这无边的悲伤之海了。

    就在他自我放逐的第七天,世界的警钟已被敲响至最危急的顶点。全球冲突的引信嗤嗤燃烧,濒临爆发的临界点。正义联盟内部,因权力真空与路线分歧,早已乱作一团,争吵不休,如同一盘散沙。就在这大厦将倾、千钧一发的时刻,那扇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木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笔挺的正义联盟队长制服,脸上所有的脆弱、迷茫与痛苦仿佛被强行冰封,只余下一种淬过寒冰、历经地狱之火焚烧后的、令人心悸的决绝与肃杀。那双曾经因爱而温润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磐石般的意志。

    “队长!” 焦急的情报官几乎是扑到他面前,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尖锐,“日月岛海域!东康共和国与北奥斯尔联邦的舰队发生激烈交火!冲突已全面升级!更可怕的是,监测显示,几个主要大国的战略核武库……它们的发射权限闸门已然洞开!全部处于开放警戒状态!世界……世界站在悬崖边上!”

    木月的目光如电,扫过作战指挥室中央巨大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全球态势图。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冰冷而清晰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斩断了指挥室内的混乱与恐慌:

    “命令:正义联盟全球所有单位,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特遣队全员,分秒必争,立刻前往各冲突大国首府,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当地专员进行最高级别紧急斡旋与强制调停!同时,启动‘机械军团’最高响应协议,目标:冲突核心区域——日月岛海域及对峙舰队最高指挥部坐标!任务:立即控制双方指挥中枢,武力压制一切敌对行动,确保指挥链强制中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足以压垮钢铁的威压,清晰地传遍整个指挥中心。紧接着,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所有联盟高层,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历史的转折点上:

    “同时,我,以正义联盟第八任总执行官的权柄及名义宣布:自此刻起,正义联盟放弃‘超然观察者’之传统立场!全球冲突已至存亡绝续之秋,联盟必须从幕后走向台前,全力介入世俗政权纷争与军事冲突,肩负起维系人类文明存续之重责!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

    几周暗流涌动的秘密磋商之后,一份代号“雷霆计划”的铅灰色文件,终于在正义联盟最核心的密室中签署落定。与此同时,如同精密齿轮开始啮合,早已部署至全球各大冲突热点的特遣队精锐,以及那些沉默而强大的机械军团,开始高效运转。斡旋、威慑、精准的武力介入……在多股力量的协同作用下,那曾低垂在人类文明头顶、几乎触手可及的核战争阴云,竟以超乎预料的速度被强行驱散。世界,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暂时拉回了悬崖边缘。

    尘埃尚未落定,一架喷气机悄然降落在MY市。舱门打开,一架轮椅被缓缓放下。木月端坐其上,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裹在厚实的毛毯里,岁月的风霜和沉重的过往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推着轮椅的,是忠诚的队员候氏。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市边缘一所普通的小学。

    隔着操场外围稀疏的树篱,木月的目光穿透了嬉闹奔跑的孩童,精准地落在了一个男孩身上。那是他的孙子,木溪文。男孩正和一个梳着羊角辫、笑容明媚的女孩追逐着,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短暂而虚幻的暖意。木月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木月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目光仍追随着那个跳跃的身影。

    “周雪妍,”候氏低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周家的孩子。也不知是哪一方如此心急,这‘美人计’的种子,竟撒得这般早了。”他意有所指,暗示着政治家族间惯用的联姻手段。

    木月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极淡、近乎透明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洞察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我看……未必。”他轻轻摇头,目光深远,“命运织就的网,经纬万千。此刻的相遇,或许,只是无数巧合中恰好显现的那一缕丝线。”

    候氏推着轮椅,缓缓沿着树篱移动,金属轴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看着远处无忧无虑的木溪文,眉头微蹙,带着过来人的沉重:“老木,所以你当真……执意要让他接过你的担子,成为下一任联盟总执行官?”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真切的劝诫,“依我看,不如……不如就让他和那个周家的女孩,像这操场上其他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无波无澜地过完这一生吧。我们走过的路,淌过的血,背负的债……那滋味,绝非外人所能想象万一。”

    木月沉默了。操场上孩子们的欢笑声清晰地传来,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不起一丝波澜:“是啊……你说的,都对。寻常的安稳,谁不向往?”他微微仰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只是,这孩子……他生来,便是被命运选中的人。那无形的烙印,早已刻下。命运之河奔涌向前,你我……何必做那不自量力的礁石,徒劳地去阻挡它的流向呢?”他的话语里,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认命,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

    候氏顺着木月的目光,再次望向那个奔跑的男孩,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是啊……残酷啊。你家小子,那么小……就经历了那样的……”他终究没能说完,那场夺走他青梅竹马的悲剧,是木溪文生命底色中无法抹去的浓重阴影。

    就在这时,操场上的木溪文仿佛心有所感,忽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他疑惑地转头,视线精准地投向这片树篱掩映的小径。迟疑片刻,他迈开步子,独自向这边走来。拨开低垂的枝叶,他看到了轮椅上的祖父和推着轮椅的候氏,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爷爷?”男孩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也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平静。

    “孩子,”木月的脸上瞬间堆叠起慈祥的笑意,如同冰封的湖面短暂解冻,他朝男孩招招手,“好久不见了。刚才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她叫什么名字?”他明知故问,目光温和地落在孙子脸上。

    “她叫周雪妍。”木溪文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坦然地迎向祖父。那双眼睛深处,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静和早熟。他顿了顿,带着一丝警惕和不解:“爷爷,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可今天……还没到周末啊?”他显然不认为祖父的突然造访只是为了闲聊。

    木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那笑容里蕴含的意味却复杂难辨。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近乎诱惑的温和:“孩子,爷爷问你……”他直视着木溪文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你……想加入我们正义联盟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木溪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操场的方向。在那里,周雪妍正和几个女孩跳着皮筋,银铃般的笑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脆,像一幅无忧无虑的画卷。他望着那抹鲜活的身影,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最终,他缓缓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祖父身上。那眼神中的迷茫和留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磐石般的决然。他挺直了尚且单薄的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

    “我愿意加入正义联盟!”

    一股沉重的、如同潮水般难以抗拒的困倦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木溪文的意识,他这才猛然惊觉,昨夜竟是彻夜未眠。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盘,指针清晰地指向上午九点。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长椅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慵懒暖意。

    “雪妍,”他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对身旁的女孩说道,“昨晚没怎么合眼,我在这儿稍微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记得叫醒我。”

    “嗯,哥,你放心睡吧,”周雪妍立刻点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关切,“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木溪文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嘴角不由得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带着兄长般的亲昵,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头微微后仰,倚靠在公园长椅冰凉的木质椅背上,眼帘缓缓阖上。几乎是瞬间,那积攒了一夜的疲惫便将他拖入了沉沉的黑暗。

    周遭的鸟鸣、远处孩童的嬉闹、树叶的沙沙作响,都渐渐模糊远去。时间在沉眠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周雪妍侧过脸,试探地、极轻地唤了一声:“哥?” 声音细若蚊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长椅上的人呼吸均匀而深沉,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陷入深沉的梦乡。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周雪妍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个无声的、带着满足的浅笑。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挽住了木溪文结实的手臂,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恋,将小巧的头颅缓缓地、安稳地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气息。她闭上眼,感受着他臂弯传递过来的、令人心安的体温和力量,仿佛这就是喧嚣世界里唯一宁静的港湾,让她也沉溺在这份无声的温柔与庇护之中,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知又过了多久,木溪文才从那片混沌的黑暗中幽幽转醒。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浮出水面。他首先感觉到右肩传来一份沉甸甸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重量。他微微侧过头,视线低垂——映入眼帘的是周雪妍恬静的睡颜。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靠在他肩头睡得正香。木溪文的心底瞬间被一种近乎宠溺的柔情填满,嘴角无声地上扬,形成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这份宁静的温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般骤然劈入他的脑海!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伸手探入口袋,摸出手机,拇指用力按亮屏幕——当那清晰得刺眼的数字跃入眼帘时,他心中猛地一沉,暗自惊呼:“见鬼!下午五点了!” 时间竟如指间流沙,在他毫无知觉的深眠中飞逝而去,整整一个白昼就这样悄然溜走。

    “雪妍?雪妍?” 他压下心头的懊恼和一丝焦急,声音放得极轻,又带着唤醒的力度,同时伸出手,用指节极其轻柔地、带着提醒意味地碰了碰她光洁的额头,“醒醒。”

    “唔……哥?” 周雪妍被这轻微的触碰唤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那双还带着浓浓睡意、如同蒙着水雾般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已经下午五点了,”木溪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手机屏幕,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责和询问,“怎么……没叫我?” 他记得自己明明叮嘱过一个小时后叫醒他的。

    周雪妍闻言,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羞涩的红霞,眼神有些躲闪,声音细若蚊蝇,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嗫嚅:“哥……对不起……我……我靠着你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自己也……就睡着了……” 那声音越说越小,仿佛泄露了什么秘密。

    木溪文看着她窘迫又可爱的模样,心中那点因错过时间而生的懊恼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包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和手臂,然后朝她伸出手:“好了,小迷糊。走吧,天都快擦黑了,我们得去吃点东西了。”他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补充道,“吃完饭,还得记得按时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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