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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厉风行、不畏强权”这八个字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究竟是何种程度的赞誉与欣赏!
“雷厉风行”可以与“能干”画等号。
“不畏强权”则可以与“孤臣”画等号。
皇上历来最喜欢的就是能干的孤臣,张璁如是、桂萼如是、鄢懋卿如是。
就连曾经的夏言和严嵩,不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此前也都多少沾了一点边,因此受到飞速拔擢和重用。
所以……严世蕃这回祖坟也即将冒青烟了么?
哦对,严嵩和严世蕃用的是一个祖坟,一旦冒起青烟来,这父子二人都将受到荫庇。
若果真如此,严家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鄢懋卿这位贵人。
若非鄢懋卿看在亲戚的份上,非但在严家处境艰难的情况下庇护严世蕃,如今还给了严世蕃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否则严世蕃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得皇上侧目与评价。
另外。
黄锦不得不怀疑,严世蕃风貌上的变化也与鄢懋卿有关。
毕竟鄢懋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人,与他走得越近,影响就越深……
“对了,鄢懋卿募兵练兵的事,如今办到哪一步了?”
朱厚熜的声音将黄锦的思绪拉了回来。
黄锦连忙躬下身子,如实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听闻鄢懋卿将此事交给了沈坤与高拱去办,如今两人正在外城张贴告示募兵,如今已经招募了四千余人。”
“嗯?他不说是两千兵马足矣么?”
朱厚熜面露疑色。
“听闻他这回的意思是先募兵六千,随后再于练兵的过程中末位淘汰,直至淘汰到两千人为止。”
黄锦答道。
“不对……不对。”
朱厚熜闻言忽然想到了一个此前忽略的问题,蹙眉说道,
“鄢懋卿只打算练两千精兵,前往兵仗局时却一口气就要了两千五百支鸟铳。”
“就当他这事算上了练兵和使用时的损耗,这些鸟铳也已足够保证两千兵马人手一支。”
“他这是打算组建一支怎样的军队,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果真能用来打仗?”
“确定这个混账东西不是仅凭臆想胡来?”
“这……”
黄锦听了这番话,也是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就算从未领过兵,也对曾经三大营的兵种配比有所了解,神机营终归只是作为火力补充之用,不能单纯作为真正的主力。
不只是三大营,包括御马监提督的四卫营和勇士营,还有九边重镇的卫所军也都是如此。
这虽不是什么朝廷的硬性制度,但也是众多将领在以往的无数场战争中得出来的经验。
不过两人倒也都没怀疑过鄢懋卿利用此事,中饱私囊的可能。
因为这个混账东西和一般的贪官污吏不同。
他貌似不屑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他历来都是明着和朱厚熜商议分账,简直胆大包天,不似人臣!
不过黄锦也看得出来,朱厚熜最放心鄢懋卿的恐怕也正是这一点。
生气归生气,发怒归发怒。
但像鄢懋卿这般明着来,其实更容易被他看透与掌握。
总归是要比其他人那般欺上瞒下,为了一己私利故意把事情办坏,还让他搞不明白究竟坏在哪里的好……
“鄢懋卿此前从未领过兵,那个沈坤和高拱与他是同科进士,此前肯定也从未领过兵吧?”
朱厚熜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
“回皇爷的话,的确如此。”
黄锦答道,
“不过据奴婢所知,沈坤和高拱祖辈倒都是军籍出身,只是不知究竟懂得多少。”
“那便是都不懂了……”
朱厚熜眉头蹙的更紧,心中权衡了良久,终于说道,
“朕记得前几日奉命前往山东巡视的曾铣呈递奏疏,请求朝廷拨款修筑临清、德州外城,以防范鞑靼南下掠夺内地。”
“此事暂时可以不办,拟一道敕令命其回来复命吧。”
“朕怀疑鄢懋卿这几个毫无领兵经验的年轻,恐怕连运送军需粮草的事都没弄明白。”
“说不定他们压根就没将这个问题考虑进去,就算考虑了怕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这回便让曾铣去给他们保障军需粮草吧。”
黄锦闻言一怔,终于没有忍住插了一句嘴:
“皇爷,奴婢以为此事不妥。”
“曾将军是立过战功的人,此前平定辽阳、广宁叛乱更是立下定国之功,胸中自有傲气。”
“皇爷命曾将军去给鄢懋卿等人运送军需粮草,曾将军心中必定难以服气,恐怕将此事视作耻辱,极易节外生枝啊。”
如果鄢懋卿在这里,听到曾铣这个名字亦会如雷贯耳。
因为曾铣可是嘉靖一朝有名的将领之一!
除了此前平定辽阳、广宁叛乱之外。
这回曾铣巡视山东回来之后,历史轨迹不变的话,朱厚熜便将命其提督雁门关、巡抚山西。
而在他的提督之下,鞑靼连续几年都未曾犯边,这其中虽然有鞑靼自己内部的原因,但曾铣也同样功不可没。
再到后来,曾铣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又在鞑靼十多万骑兵南下掠夺之时予以痛击,多次逼迫其向北撤退,因此屡立战功受到朱厚熜褒奖。
直至曾铣为根除鞑患,上疏提出“复套”,在朝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彼时正是夏言与严嵩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
夏言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将曾铣拉入了自己的阵营,大力支持复套。
而严嵩则伺机而动,他看出朱厚熜受财政所困,心知此事风险极大,却又被架了起来不能直接否决。
却还是故意等到朱厚熜不得不亲自下场否决时,才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姿态,顺应上意大力反对。
在这种情况下。
夏言终于彻底垮台,落得一个内阁首辅之身却被斩首的下场。
而曾铣也被诬告掩败不奏、克扣军饷、贿赂当权等罪名,最终则以“结交近臣”这种含糊的罪名含冤而死,妻子流放。
在这件冤案中,鄢懋卿觉得责任最大的人非朱厚熜莫属。
如果说曾铣犯了什么错误……其实不该掺和到了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以至于被夏言利用,做了架住朱厚熜的工具。
而朱厚熜最恨的曾铣的,应该也是曾铣给他提了一个大难题。
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下场,毁了自己极力维持的强硬人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明确否决“复套”提案。
仅是通过这一件事。
便已经足以坚定鄢懋卿致仕回乡的决心。
嘉靖一朝根本就是全员恶人,包括朱厚熜在内的满朝文武没一个好东西!
和这样的龙豸和虫豸共事,如何治理好这个国家,如何能不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然而听了黄锦的话,朱厚熜却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你这奴婢又怎知这不是朕如此安排的原因……速去办吧。”
“……奴婢遵旨。”
黄锦终于不再说多嘴,躬身应了下来。
……
稷下学宫。
这处宫园位于西苑以西,已经出了京师内城。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改造,这地方的格局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前半部分倒是基本没什么改动,庭院房屋全部腾了出来,除了小部分做了詹事府执事堂官员的值房之外,剩下的就成了“稷下学宫”的主体。
重大的改造主要都集中在后半部分。
如今这里已经成了集监牢、校场、军营、军器库等于一体的一片类似于集中营的区域。
最好办的就是校场,这里本来就是一片皇庄,朱厚熜又并不限制鄢懋卿扩建,直接扩张出去一片区域,压实了地面,再用木桩围起来就能供募兵练兵使用。
“大傻朱别的方面不说,还真是挺会做皇帝的,贼天子……”
领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亲自传来的几道敕令之后,鄢懋卿在心中做出了如此评价。
包括冯金忠和曹贞在内的那些内官,已经不用詹事府继续查了。
朱厚熜的意思是让詹事府将这些内官交由司礼监来内部处置。
除了冯金忠和曹贞两个贼首枭首抄家之外,剩下的人则都被网开了一面,抄家之后充了净军。
充净军的确已经可以算是朱厚熜对他们的恩赐了。
因为这就是一种劳役,通常都是被送往某处皇陵,从事也都是些打扫卫生或种菜的事情,唯一的限制就是昼夜监守,非赦不得离开。
这可要比《大明律》中真正的充边军轻松多了。
对于这些没鸟的阉人而言,除了手中没有了权力之外,相当于提前退休,提前过上了远离凡尘、清心寡欲的养老生活。
反正他们没有子嗣,有些人甚至连一个家人亲属都不再有。
前去守皇陵对他们而言无疑便是最好的归宿,别说什么“非赦不得离开”,一旦赦免了他们,让他们回归社会,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与此同时。
这件事不让詹事府继续办下去,而是让司礼监负责内部处置。
亦是朱厚熜唱了一回红脸,卖给了所有的内官一个恩情。
借此告诉他们“朕心中记着你们的苦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如今宫里惶恐不安的人心。
而朱厚熜抢走了红脸,自然就是把那张白脸完全送给了詹事府。
内官事后心中纵有不满,也是对“不近人情”的詹事府不满,轮也轮不到他“天恩浩荡”的朱厚熜……
好在鄢懋卿一来不怕多了一张白脸变成二皮脸。
二来也早有准备,提前给自己留了一个在白脸之中唱红脸的机会。
面对笑容虚伪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鄢懋卿的笑容则说不出的“真诚”:
“哎呀,你看这事闹的……我早与严世蕃说过,大伙都是忠心为皇上办事,又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做起事来总归要留些余地,年轻人不可太过气盛。”
“你猜严世蕃怎么跟我说?”
“他竟反驳我说:‘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直教我无言以对。”
“说起来,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事要怪还是得怪严嵩,竟然教出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儿子,连我这上司都管束不住。”
“……”
张佐望着鄢懋卿这张才二十岁出头、眉眼之间隐约可以看出些许稚气的面容,此刻才是真正的无言以对。
太踏马虚伪了!
以至于虚伪的比咱家看起来都老道了几分……
其实那日听闻冯金忠殴打鄢懋卿之事时,他就觉得此事说不出的诡谲。
冯金忠是什么人他不会不知道。
不如就这么说吧,哪怕鄢懋卿当面一口啐到他脸上,他也一定会忍耐下来,然后借此事大做文章,闹到司礼监和皇上那里,而不是殴打鄢懋卿……
再者说来,要说年轻,那也是鄢懋卿更加年轻。
严世蕃都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再气盛又能有多气盛,难道还能比你这不讲章法的后生更加气盛?
不过张佐也就在心里想想,略微“无言以对”了一下之后,便又笑着说道:
“鄢部堂这么说便见外了,正因我等都是忠心为皇上办事,对于此等贪赃枉法、欺上瞒下的害群之马,才更应秉公处置,如此才算为皇上尽忠。”
“因此就算詹事府不办他们,司礼监得知此事,也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养奸。”
“早就听闻张公公峻节清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鄢某心折诚服,受鄢某一拜!”
鄢懋卿当即躬身施了一礼,接着又笑呵呵的道,
“前几日严世蕃还忧心司礼监与宫里的公公们心有不满,日后恐怕伺机在皇上耳边吹风,攻讦我与詹事府,力劝我动用如今手中的权力,务必先下手为强,以杜绝后患呢。”
“如今看来,严世蕃的担忧果然是多余的。”
“有张公公主持大局,司礼监与宫里的公公们今后定可与詹事府精诚合作,共同为皇上尽忠办事。”
“???”
“!!!”
张佐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了许多,瞳孔不受控制的缩动。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司礼监太监亦是豁然抬头,一脸惊愕的望向鄢懋卿。
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以杜绝后患”?!
如果这回不是皇上及时拦下,你们詹事府究竟还想干什么?!
严嵩究竟教出来了个什么东西,严世蕃因何如此年轻气盛,竟连司礼监的主意都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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