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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并不是完全没有光线。
岩壁上零星分布的荧光苔藓，散发出惨淡的蓝光。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兽油火把在熊熊燃烧。
——点燃火把的油脂，多数来自猎物和敌人身上。
火光黯淡，勉强映照出巨大石窟的轮廓：
无数粗壮的木质化的根须，从极高的穹顶倒悬而下，如同一条条褐色瀑布。
树根粗暴地扎穿岩石，彼此缠绕，虬结，仿佛一株倒立生长的参天巨树。
树心中空，阳光从直径百米的山顶洞口探入，丁达尔效应下，雪雾闪着碎钻一样的光。
巨大的树根之上，依附着无数倒扣着的鸟巢。
翼人们用坚硬的藤蔓、精心挑选的枝条、自身脱落的柔软羽毛，以及厚实的兽皮，在树根间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巢穴。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鸟巢的分布完全按照阶层划分，十分严格，没有丝毫逾矩。
最下面几层，是翠冠蜂鸟、金丝燕、白颊山雀、黄喉林莺这些，体型较小，完全没有战斗力的翼人族群。
中间的，则是石鹧鸪、苍皮鸶鹭、天鹅、斑背鸭、卷羽鹈鹕等擅长游泳，捕鱼的族群。
上面住着的，则是夜枭、红隼、乌雕、虎头鸟等，体型更为硕大，擅长飞行的翼人族群。
至于金雕翼人，则住在整个洞穴最顶端。
他们享受着最柔软的兽皮，最鲜嫩的猎物，甚至当第一缕阳光落下来，发出的第一声鸣叫，也必须是金雕。
……
翼人世世代代，遵从着古老的传统。
雄鸟求偶，必须要筑出足够完美的巢穴。
而当雌鸟接受了雄鸟的求爱，决定和对方共同抚养翼人后代，才会生蛋。
翼人孵化条件严苛。
必须要时时刻刻用体温孵化，否则脆弱的翼人幼崽，很容易没出生就夭折在蛋壳里。
所以当一只巢穴里，有新蛋诞生，战斗力较弱的翼人一方，就会几乎有些“自虐”地将自己禁锢在巢穴里。
而强大的一方，则担任起一切外务：
觅食、狩猎、抵御敌人、寸步不离地守护丈夫/妻子。
尤其是在寒冷的大冬季。
鸟蛋一旦离开热源，就会在顷刻间冻硬。
蛋壳里的幼鸟，也会随之死去。
然而，今年的大冬季，酷烈程度让很多翼人想起了十年前那场，翼人族群遇到的灭顶之灾。
万物凋敝，资源匮乏。
平日里丰饶的猎场，变成一处处死亡的陷阱。
外出觅食的翼人，往往铩羽而归。
甚至有些翼人则一去不返，只留下巢穴里绝望殉情的伴侣。
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压垮人心的死寂，取代了石窟内的生机。
许多弱小的翼人族群，巢穴彻底空了下来。
就算有那么一两只还活着的，也大多瘦骨嶙峋。
更令人心惊的是，透过树枝，依稀能窥见有些巢穴里，雌鸟或者是雄鸟的尸体。
到死，她们，他们都保持着蜷缩的孵化姿态，一对翅膀紧紧覆盖着身下的鸟蛋。
翼人一生只有一位伴侣。
他们的伴侣，多半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偶尔有翼人摇摇晃晃地飞过，爪子里抓着只瘦弱的双头兔。
——因为那些该死的，数量繁多的巨蟒，阿帕草原上的兔子数量锐减不说，一只只还瘦得和柴火一样。
放在以往，这样的猎物，根本不会有翼人去关注。
但如今，为了照顾留在巢穴里孵蛋的伴侣，他们也只能和那些野兽抢夺食物了。
……
……
巨大的洞窟中央，一处被开拓出的平台上。
黑色的岩石被磨的异常光滑，反射出类似大理石的光泽。
山顶洞穴不断有雪花飘落，寒意刺骨。
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羽毛呈现暗金色的金雕，正收拢双翼，立在岩石之上。
它的眼神锐利似刀。
惊人的体魄以及力量感，让它看上去像一座小山，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吞噬整个平台。
这只双翅展开，足有十米的大金雕，就是金雕氏族如今的族长，金枭。
而下方岩石上，几位羽毛颜色各异，年纪偏大的长老们，正激烈地扑打着翅膀。
争吵声在石窟中不断撞击，引发无数道混乱的回声。
“这是诡计！这是阴谋！这是那些无毛两脚兽最卑劣的阴谋！”
一位全身羽毛炸开，情绪激动到快要晕倒的赤鹰长老尖声厉啸：
“摒弃珍贵的食物，却向我们索要不值钱的奴隶？开什么玩笑！！”
他的脚爪焦躁地刮擦着石头，发出尖锐的噪音：
“让奴隶和部落的勇士一起，去修建什么能把诅咒关起来的‘长城’？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姜骄怕翼人们再度误解她的好心，于是特地放了个翼人俘虏回来传话。
她是真怕对方脑袋一热，又做什么奇怪的举动，逼她“不得不”笑纳俘虏和赔礼。
所以这次传话，她着重突出了重点：
她不缺食物！
想换回金雕精英，就拿奴隶来换！
要成年的，壮劳力！
什么？！
你问之前送过去的那些兽皮和肉干怎么算？
当然算双方友好协商之后，她“迫不得已”，“百般推辞”，最后“勉为其难”收下的，代表两个部落友谊的“礼物”啦！
还是不可能还的。
凭本事扣下的战利品，凭什么让她还？
……
但话带回来，翼人们看到奥纳没把加尔卡他们带回来，还把自己赔在那里了，直接炸了锅。
不提其他翼人精英，奥纳、加尔卡和托里克三个，都是血脉最纯正的金雕翼人。
他们完全有机会，和未来的伴侣，孵化出返祖的幼鸟！
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结果对面站起来把包子揣走不说，连蒸屉都卷跑了。
……
……
石窟里的争论还在继续。
“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的翼人战士骗过去，然后像处理野兽一样，屠杀干净！”
“吖！说得对！”
一只嗓音沙哑，眼神阴鸷的秃鹫长老，用力地跺了跺脚爪，颈部的羽毛因为愤怒而涨大：
“那个无礼的‘巫姜’，不但扣押我们的信使奥纳，还拿我们的勇士要挟，逼迫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
“毫无荣耀，阴险狡诈的无毛两脚兽！”
“应该啄瞎他们的眼睛，扯出他们的肠子，把他们的尸体扔进冻结的瓦尼河里！”
“吖吖！吖吖吖！说的对！”
“用努力去交换我们高贵的翼人战士，这是对金雕血脉的羞辱！”
“他们真的以为，修建围墙，就能拦住来自蛇神的诅咒？！太天真了！”
翼人长老们咆哮起来，发出阵阵恶毒的咒骂。
他们的愤怒宛如正在沸腾的岩浆。
“可‘巫姜’杀死了塔库玛。”
一直沉默不语，浑身漆黑，整个人仿佛融入阴影的巫鸦翼人，一句话结束了闹剧：
“她和她的那些奇怪的族人们，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从未见过的伟大巫术，杀死了塔库玛。”
翼人们瞬间冷静，张大的嘴慢慢合上。
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有人还在逞强，眼神闪烁：
“那样伟大的力量，怎么可能是人所拥有的。
塔库玛为兽神所不喜，所以遭受神罚……”
“那样的话，也就骗骗那些陆地兽人。”
老巫鸦冷笑一声：
“他们拥有源源不断的食物，能够在寒冷的大冬季凿开冰面捕鱼，能让植物在冬天开花，能让多拉果在纯白季节里收获……
这些，只是在一个雨季加半个大冬季实现的。
对方部落的强大，难道还要我一一指出来吗？”
长老们彻底哑火。
巫鸦向前一步，漆黑的眼珠里没有任何起伏：
“愚蠢至极。你们只看到阴谋，我却嗅到了一个，剔除族群里的累赘，换回锐爪和尖喙的好机会。”
一直沉沉默的族长金枭，猛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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