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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的脚步很慢,他从人群中走出,靴底踩在沾染了尘土与血迹的青石板上,一步步踩在朱存枢的心脏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这位已经呆若木鸡的秦王,而是平静地越过了他肥硕的身体,落在了那个被长矛刺穿小臂,正靠着柱子大口喘息的京营兵士身上。
那兵士想要挣扎着行礼,却被伤口传来的剧痛扯动了面孔。
朱由检的眼神在那兵士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片刻后,他才将目光缓缓地移回到了朱存枢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皇帝开口了。
他的话语有些轻,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但在这死寂的粮仓前,这声音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连天子亲军,都敢动了。”
朱由检顿了顿,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该当何罪?”
这四个字问得平淡如水。
朱存枢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开口解释,想说这是个误会,想辩解自己并不知道……可他的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铁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早就小跑过来侍立在侧的孙传庭上前一步。
他挺直了如标枪般的脊梁,朝着朱由检的方向深深一拱手,用洪亮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律法条文本身一般冷硬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回禀陛下!”
“按《大明律》卷十八,‘谋反’篇,凡预谋反者,不分首从,皆当斩!知情不举者,同罪!”
“今,秦王朱存枢,纵容府兵,于众目睽睽之下,持械攻击天子亲军,其行,已与谋逆无异!”
“臣,孙传庭,请陛下依法决断!”
君问罪,臣释法。
一个平淡的眼神交汇,一次默契的拱手回应。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没有半点多余的交流。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君臣二人便联手完成了一场对大明朝权柄最重、血脉最贵的一位亲王的死刑判决。
这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种视一切礼法祖制为无物的绝对权力,让粮仓前所有尚能站立的西安官吏两腿发软,浑身颤抖。
朱由检听完孙传庭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地抬起眼皮,再次看向朱存枢,从唇齿间吐出了一个字。
“杀。”
……
这一个“杀”字,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吩咐下人去碾死一只蚂蚁。
然而,就是这个字,如同在堆满了火药的密室中,丢进了一粒火星!
“吼——!!!”
一声根本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压抑到了极致又在一瞬间彻底爆发的咆哮,从京营新军的队列中轰然炸响!
这些被天子用真金白银喂饱了肚子的士卒们,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前程,他们的身家性命,早已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们是天子亲军!
拿着从不拖欠的足额军饷,穿着崭新的甲胄,吃着能见到油花的饱饭!
而且,他们的袍泽兄弟就在他们眼前,被这群不知死活的藩王府兵用一杆破矛钉在了柱子上!
这不仅仅是挑衅,这是羞辱!是对他们这支新军的羞辱!是对他们身后那位陛下的羞辱!
而现在,陛下给了他们宣泄怒火的许可!更是给了他们一份足以光宗耀祖的功绩!
在这些士卒的眼中,眼前那些拿着刀枪,穿着软甲的秦王府护卫,不再是人,他们是一颗颗被明码标价的,会走路的头颅!是换取赏银、田亩、官职的前程!
屠杀,开始了。
这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一场战斗。
因为战斗至少需要双方拥有对等的意志。
秦王府的亲兵们,在听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和孙传庭对话的那一刻开始,意志就已经崩溃了。他们是秦王的家奴,不是造反的乱匪,他们比谁都清楚,此时若是还敢动刀,意味着什么!
然而,理智的崩溃,永远比不上野性的爆发来得迅猛。
冰冷的绣春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精准,而高效。
每一次刀光亮起,都必然伴随着一名王府亲兵的倒下,或是一腔滚烫热血的喷溅!
“噗嗤!”
一名离朱存枢最近的,素日里最得他信重的亲兵眼见大势已去,刚想高喊投降以求保命。
他的嘴巴刚刚张开,一道银光便从他的脖颈处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的惊恐与不解之中。
下一刻,他的头颅冲天而起,脖腔里喷出的血柱如同喷泉一般,不偏不倚尽数浇在了朱存枢的头顶和脸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顺着朱存枢的脸颊缓缓流下。
大明秦王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那份粘稠与温热,大脑一片空白。
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丢掉了手中的兵器。
这清脆的声响,仿佛一道命令。
“当啷!当啷!当啷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清脆而又密集,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由钢铁垒成的冰雹,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些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王府亲兵管事心腹,此刻就像一群被天敌逼入绝境的绵羊。他们疯了一样地丢掉手中的一切武器,双膝发软,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拼命地磕头。
“饶命!饶命啊!”
“我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那些京营兵士和锦衣卫没有继续挥刀,但那如实质般的森然杀气却丝毫未减,冰冷的刀锋依旧架在那些降卒的脖颈上,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只说了一个“杀”字。
他没有说,降者,杀,还是不杀?
因此,在所有王府亲兵都跪地求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之后,这些虎狼之师并未自作主张。
他们停下了屠戮的动作,但那嗜血的目光,却越过了眼前这些颤抖的生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帝王,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是继续将这些降人屠戮殆尽,还是,就此罢手。
朱由检的眼睛,微微一眯,抬了抬手。
就是这样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那群刚刚还如同出闸猛兽的士兵,便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敕令,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杀气,竟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收刀入鞘。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西安官吏都看得胆寒心颤!
这种收放自如的纪律性!这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威慑!远比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更加令人恐惧!
……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种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静默。
除了皇帝带来的人,这片由跪地降卒与近百具尸体构成的修罗场上,再无一个能够站立的,属于秦王府的下人。
朱存枢,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跪满了他家亲兵的血海中央。
他浑身都被亲信的鲜血浸透,像一尊被血污了的泥塑,双目失神,瞳孔涣散。
“啪嗒。”
是站在皇帝身侧的李若琏收剑入鞘的声音,他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这轻微的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朱存枢那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噗通。”
朱存枢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那片冰冷而粘稠的血泊之中。
他那养尊处优了半辈子,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啃噬着他的骨髓,吞噬着他最后的理智。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亲王体面,什么宗室尊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匍匐到了朱由检的脚下。
朱存枢的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皇帝的靴前那片尚未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陛下!陛下开恩!”
“看在太祖高皇帝的份上!看在我等同为一脉的份上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地哭喊,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臣侄……臣侄愿将秦王府历代积攒,所有钱粮、田契、宝库,尽数献出,以充国用!只求陛下念及骨肉亲情,饶了臣侄这条贱命吧!”
他涕泗横流,将那宗室二字当成了最后的倚仗,这与生俱来的血脉,这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券丹书,便是他溺水将亡之时,拼死也要抓住的最后一根芦苇!
回应他的不是宽恕,也不是雷霆之怒。
而是一阵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朱由检笑了。
笑声在这死寂得如同屠宰场一般的粮仓前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低头去看脚下那滩烂泥一样的朱存枢,而是缓缓地继续说道:
“朕把你当朱家人的时候……”
朱由检微微停顿,笑意更浓,也更冷!
“你把朕当皇帝了吗?!”
最后这句话,不再是轻飘飘的低语,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宛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震得金戈铁马都为之一寂!
这声怒吼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轰然砸碎了朱存枢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震散了他最后一缕清明。
朱存枢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了血污与泪痕的脸上,不再是单纯的绝望,更有着被恐惧逼入极致的癫狂!
在他混沌的视野里,那洞开的粮仓大门不再是黑暗的巨口,反而成了一道通往庇护的圣光,他仿佛看到了大明历代先祖,那些穿着蟒袍的亲王们,正站在门后向他招手,要保他一命!
那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催生出了疯魔般的力量!
“啊——!”
朱存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肥胖藩王,反倒是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扇如同救赎之门般的粮仓!
孙传庭目光一凝,厉声喝道:“拦住他!”
朱由检淡淡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那即将奔袭而出的虎狼之师尽数定在了原地。
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不解,愕然…无数道目光,尽数汇集在那道渊渟岳峙的背影上。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揣度着这莫测的天威之时,朱由检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的身上。
而后
皇帝薄唇轻启,用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调吐出了两个字:
“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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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了
朕真的挤不出来了。
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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