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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
程远从对面茶馆窜出来,武装带斜挎在青年单薄的肩膀上。他咧嘴露出两颗虎牙,手里油纸包着的定胜糕递过来半块:
"新鲜出炉的,我刚吃了几块,老好吃了,你尝尝。"
顾家生接过糕点,注意到程远脖颈处未消的胭脂印。这小子昨夜分明也跟着叫了姑娘,此刻却精神得像是吸足了晨露的柳条,到底是小三养的种,生的五大三粗,天生的打手。
"报告连长!"
程远突然并腿敬礼,眼角却还噙着笑,"一排排长程远请求归队。
顾家生一愣,转而笑了起来:
“德行,归队吧。”
程远,顾家生从小“丁对丁”,“蛋对蛋”一起碰到大的发小。比他小三个月,跟老顾家一样,他爹也是地主老财,不过程二少没顾四少爷好命。程二少爷是他爹在外养的外室生的,上头还有个哥哥,所以程二少爷注定继承不了他老子的遗产。不过用程二少爷的话说:
“老子稀罕那几块破地?男子汉大丈夫有能耐就要靠自己闯出来。”
这话嘛说的那叫一个豪气冲天,但该伸手找他老子拿钱的时候也绝不很含糊。嗯.....程二少也是中央军校毕业生,他当年是跟着顾四少爷前后脚上的军校。
这一次顾老财给顾四少爷奔走的时候,程二少爷也是磨着程地主大洋开路,帮他活动了一番,最后如愿安排到了顾四少爷一个部队。用程老二的话说,老子反正就认你顾老四了,你去哪,我去哪。好兄弟一辈子,要发达一起,要死也要死一块。
哎,孽缘啊。
晨雾中的乌镇西栅牌坊下,顾家生抬手看了眼腕表,瑞士产的浪琴军表,表盖内侧刻着"中央军校第十期毕业纪念"。他深蓝呢料的军官制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领章上黄铜色的"军校"二字与上尉衔星闪着微光。
"来了。"
程远突然挺直腰背。他那件同样制式的军装右胸别着射击优等生徽章,腰间的德制武装带却松松垮垮,程二少总嫌军校规范太拘束。
石板路尽头转出个穿土黄色军装的军官,领章上一颗三角星随着步伐晃动。少尉在五步外立定敬礼:
"报告长官!暂七十二师参谋处少尉张明远,奉命迎接长官换装入伍。"
顾家生回礼,这个少尉张明远年约三十左右,长的浓眉大眼,一副干练的军人形象。
顾家生注意到张明远敬礼时右手虎口的老茧。这是常年练习枪械留下的痕迹。
"师部派了车在码头等着。"
张明远指了指石板路尽头,一辆蒙着帆布的福特卡车停在河埠头,驾驶室里穿军装的司机正用棉纱擦拭挡风玻璃。
程远吹了声口哨:
"哟,美国货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卡车踏板,帆布帘子掀开的瞬间,车厢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弹药箱,箱盖上"金陵兵工厂民国廿五年制"的黑色戳记还泛着油墨味。
暂七十二师师部,乌镇蚕茧仓库旧址。
青砖砌成的门柱上,新刷的白漆标着"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七十二师"的字样。站岗的士兵端着中正式步枪。张明远掏出通行证,顾家生瞥见卫兵领章上绣着的"72"字样针脚有些歪斜,这显然是被服厂赶工的产品。
参谋处的文书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上士,他接过顾家生的委任状,突然推了推眼镜:
"顾长官是中央军校第十期步兵科毕业生?"
顾家生赶忙回道:
“长官不敢当,鄙人确是第十期毕业。”
说话间一卷封好的大洋悄悄的递到了对方手中。文书微一愣神,立马颇为熟练的将那一卷大洋收入袖中,接着朝顾家生两人笑了一笑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两套用油纸包着的军装。抖开土黄色呢料上衣时,臂章上"72"与顾家生的上尉衔星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三颗三角星排列得整整齐齐。
"南京被服厂上月刚送来的好东西,将校呢的材质。"
文书又取出两把配枪,"按《陆军军官服役条例》,上尉配柯尔特M1911,中尉配毛瑟C96。"
他顿了顿补充道,"都是军政部上月点验过的,正宗货来着。"
程远接过驳壳枪时,快速的拆装了一下,朝着顾家生点了点头。顾家生则注意到自己那把美制手枪的弹匣底部刻着细微的"税警总团"字样,心里暗道:
“看来这大洋没白花,嘿嘿,这暂编七十二师的装备来源相当复杂。”
红木办公桌上的铜制铭牌刻着"参谋长 周震 陆军上校"。正在批阅文件的中年军官抬起头,一股书生气扑面而来,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虚假:
"顾上尉,久闻大名啊。"
顾家生脚跟并拢行了个标准军礼。大声道:
“参座好,职部顾家生前来报到。”
周参谋长起身还了一个军礼。
"你们三连现在驻防在沈家荡。"
周参谋长用铅笔敲打着墙上的作战地图。
“三连现在兵员已经齐整,我们师目前没有作战任务,我希望你这个中央军校的高材生能够抓紧训练部队,尽快让部队形成战斗力。”
“顾家生再次立正敬礼道:
“职部一定坚决完成长官嘱咐。”
周参谋长点了点头道:
"嗯,你们三连除了这一排长已有委任状。其他都还没有委任,等你上任之后可自行任命军官,上报到我这就可以了。我的要求是半年内你们连要形成战斗力。去吧,我让我的警卫员带你去上任。"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顾家生和程远跟着周参谋长的警卫员走出师部时,那辆福特卡车已经换成了辆蒙着油布的吉普车。发动机盖上用白漆草草刷着"72D-3"的字样,程远伸手摸了摸:
"呵......这车可真不赖。"
"上月刚到的好东西。"
警卫员跳上驾驶座,枪套在车门上磕出闷响。
"咱们全师就三辆。"
三连驻地,沈家荡祠堂。
车还没停稳,顾家生就听见祠堂前空地上传来杂乱的口号声。十几个士兵正围着个黑脸汉子练习队列,那人脖子上青筋暴起:
"向左——转!他娘的刘老三你往哪转?"
祠堂门廊下,三个抱着汉阳造的士兵慌忙站起来敬礼,领头的是个瘦高个。
"报告长官!"
瘦高个的敬礼姿势明显是刚学的,右手差点戳到自己太阳穴。
"三连值星班长王铁栓,全连实到一百三十六人,正在操课,请长官指示。"
顾家生扫了眼院子,东墙角堆着四十多支用油布盖着的步枪,西边伙房门口蹲着几个抽旱烟的老兵,军装肘部都打着颜色不一的补丁。最扎眼的是祠堂正厅廊柱上挂着的黑板,粉笔写的"出操表"下面画着七八个王八。
"全连集合。"
祠堂偏殿香案上摆着三挺擦得锃亮的捷克式轻机枪,枪管上的散热孔像蜂巢般整齐。程远熟练地拉开枪机,突然"咦"了一声:
"这撞针...是太原厂翻新的?"
王铁栓挠挠头:
"报告长官,咱们连就这三挺宝贝,还是上周从军需处领的。"
他指了指墙角木箱:
"子弹倒是管够,每人能分到八十发。"
顾家生掀开油布,四十多支中正式步枪和九十多支汉阳造混在一起,后者有些连枪托的裂缝都没修。最底下压着两箱手榴弹,木柄上"金陵兵工厂1934"的钢印已经有些模糊。
程远踢了踢弹药箱问道:
"重机枪呢?"
王铁栓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
“长...长官,咱们连没有重机枪啊。”
"咱们连九个班长,七个是原来保安团的。"
王铁栓指着正在教新兵绑腿的方脸汉子,"那是老赵,打过闽变,会用迫击炮..."
话音未落,老赵突然吼起来:
"龟儿子!绑腿要缠八道!你当是裹脚布呢?"
祠堂后墙根蹲着个穿长衫的瘦子,正用毛笔在册子上记账。见顾家生走近,慌忙站起来敬礼:
"报告长官!连部文书李墨文,原吴兴县中学教员..."
顾家生站在关帝像前,背后的香案上摆着全连花名册。
"我是你们的连长,顾家生。”
顾家生目光扫过下面歪歪扭扭的队列,
"从今天起,全连要按《陆军步兵操典》重新训练。"
他突然提高嗓门:
"程排长!"
"到!"
程远立马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
“记住这个姿势,脚跟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
顾家生继续道:
"明早五点,全连在祠堂前集合。第一课: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祠堂角落里,文书李墨文正偷偷在花名册上记着什么。顾家生余光瞥见,突然点名:
"李墨文!"
"到!"
毛笔"啪嗒"掉在地上。
"明早训练前,把《陆军惩罚条例》抄在祠堂黑板上。"
顾家生一字一顿道,"重点抄第十条:
'闻令不动者,鞭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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