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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晨曦初露,鱼市便该是人声鼎沸,车拉船载,一片喧嚣热闹。
如今却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但闻海风呜咽,不见渔人叫卖。
林见烟行于其间,只觉一股腥腐之气混无孔不入地钻入鼻中,直教人胸中发闷,几欲作呕。
她以袖掩鼻,蹙眉望去,只见那码头边上,堆了小山也似的银鳞鱼,早已无人问津。
鱼身在日光下泛着惨白的死光,鱼腹鼓胀,蝇蚋嗡嗡,更有那腐烂深处,流出黄绿色的脓水,将青石板的地也污了一片。
她心中暗叹,白日里听了上官楚辞之言,回司中与凌绝都尉一商议,皆觉此法虽是无奈,却是眼下唯一可行之道。
一纸告示贴出,言明东海或为浊流所污,暂戒鱼食。
百姓瞧了,自是人心惶惶,谁还敢拿自家性命去赌那一口鲜?只是如此一来,那些祖祖辈辈靠海吃饭的渔家,便断了生计。
长此以往,只怕这镇海川的根基也要动摇。
正是“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两难之境,实是教人愁肠百结。
正自思忖,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锣鼓之声,其声不悲反喜,倒有几分怪异。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户人家门前竟挂满了纸扎的鱼灯,几个汉子正自将一口薄皮棺材往外抬,脸上却无半分哀戚,反倒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狂热。
林见烟心头一奇,上前拦住一个端着灵牌的后生,问道:“小哥,府上既是白事,为何却办得如此喜庆?”
那后生本有些不耐,见她一身镇魔司的玄色制服,这才站住了,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古怪的自得,道:
“这位官爷有所不知。我三叔他是教龙王爷选作神使,到那东海龙宫享福去了,这自是天大的喜事!”
林见烟听得此言,只觉一股寒气从背脊上冒起,道:
“神使?你三叔莫非便是那人腹藏鱼之人?”
“正是!”
那后生挺起胸膛,傲然道,“原先我等愚昧,也当是中了邪祟,险些误了三叔的仙缘。”
“幸得镇里几位老者指点,方才了悟,此乃‘人鱼共生’之兆。我三叔魂魄不灭,已与那东海万千鱼群融为一体,从此逍遥自在,永享富贵。我等家眷,亦是与有荣焉!”
林见烟听得心惊肉跳,只觉这番说辞荒诞至极,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心胆俱寒的邪气,忍不住道:
“此等无稽之谈,你也信得?”
那后生闻言,脸上那份自得登时敛去,化作了不悦与警惕:
“这位官爷,你这话是何意?我三叔得道升仙,乃是龙王爷的恩典。难不成在你镇魔司眼中,连龙王爷也要当成邪祟不成?”
他这一嚷,周遭数名抬棺的汉子皆是停下脚步,一道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仙途断绝,天门无路,这个天下又哪有真切的成仙法门。
若是信奉龙王爷就能够升仙,只怕全天下都是你龙王爷的信徒了。
林见烟暗自说道,却也知道这话不论如何也说不得,至少与这些村民是不可能说得通的。
在这靠海吃海的镇海川,龙王爷便是天。
镇魔司的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百姓心中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信奉。
林见烟不敢再多言,只得抱紧了怀中宫灯,在那些愈发不善的目光中,快步抽身离去。
这一路行来,她只觉这整个镇海川,都笼罩在一种诡异而可怖的氛围之中。
百姓的脸上,或有恐惧,或有麻木,更多的,却是一种在绝望中滋生出的癫狂。
这比之妖魔作祟,更要可怖百倍。
不知不觉间,已行至那观潮客栈附近。
她远远望去,那客栈在夜色中,竟不似一座屋宇,而是一头搁浅于岸上的洪荒巨兽。
那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是它死后僵直的森森骨刺,而一扇扇紧闭的窗棂,则是它身上剥落的片片鳞甲,自那鳞甲缝隙中透出的零星灯火,亦不过是奄奄一息的磷光。
海风吹过,客栈那面写着“观潮客栈”四字的招牌,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这声音听在她耳中,却更像是那巨兽弥留之际,自喉间发出的痛苦呓语。
越是走近,她越觉不对。
这客栈,太静了。
那并非寻常人家歇业后的安静,而是一种连活气也一并被抽干了的死寂。
没有碗筷碰撞之声,亦无酒客喧哗之语,甚至连风过檐角的呜咽,到了此处,也似被一面无形的墙给生生吞了。
随即,她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小女孩哭声。
那哭声并非来自某一个房间,而是弥漫在整个客栈的空气里,像是从墙壁的缝隙、地板的纹路,以及每一根梁柱的中心渗透出来的,无处不在,无从躲避。
入口处那两盏本该喜庆的大红灯笼,此刻光晕暗沉,竟带着一种淤血般的紫红,瞧来分外瘆人。
林见烟立于门前,愈发觉得这镇魔司的司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伸出微颤的玉指,轻轻旋动机括,将怀中宫灯的火光,一分一分地调得暗了。
随着那苍白的火焰愈发微弱,周遭的景物便愈发昏沉。
而那小女孩的哭声,却在她耳畔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凄厉。
终于,当那火焰只余豆点大小,明灭不定之际,她在那无边无际的哭声之中,又听到了另外一道少年的声音:
“乖,莫要胡闹……”
林见烟微微一怔。
便在这个时候,那位楚公子白天所说的话,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后院柴房,倒是还住着一位客栈的帮工伙计。”
不会错,这个声音便是那个帮工伙计的,只是他怎么会在此时安抚人偶?
他是知晓人偶的存在,抑或是被人偶迷惑了心智,成了人偶的傀儡?
无数疑问浮上心头,林见烟咬了咬薄唇。
自己此番来此,便是来寻个真相,探个底细,若是懦弱不前,又如何能够解决问题?
如此想着,终是下了决心。
林见烟抬眼观察,那后院的墙壁瞧来虽高,于她这执火境的修士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天堑。
只是,怀中这盏琉璃宫灯,却是个累赘。
林见烟秀眉微蹙,心念电转,已有了计较。
她先将那宫灯轻轻置于墙角隐蔽处,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细若蚕丝的牵机索,此乃镇魔司中特制的法器,一端系于灯柄,另一端则牢牢攥在掌心。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身形陡然拔高,在墙面上如蜻蜓点水般连踏三步,每一踏都恰好借力于砖石的缝隙,不发出半分声响。
待至墙头,她身形未定,左手已在墙沿上轻轻一按,整个娇躯便已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
甫一落地,她皓腕疾振,那攥于掌心的牵机索登时绷得笔直。
只见墙外那盏宫灯稳稳当当地越过墙头,轻飘飘地落入她早已等候在此的怀中。
这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灵动无比。
将宫灯重新抱稳,林见烟这才抬眼望去,那少年安抚之声,正是自不远处那间破旧柴房之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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