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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一笔经年事事休 > 第8章:凉初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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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得慕容龙城相救,一时之间,心中满是感激,却不知如何相报。耶律休哥从行李中取出一箱财宝,双手奉上,对慕容龙城说道:“在下深知,如慕容公子这等侠肝义胆、超凡入圣的高人,自是不会将这些黄白之物放在眼中了……然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我等不报此恩,倒显得是末将忘恩负义了……因此,还请慕容公子暂且收下,以免他人笑我耶律休哥有恩不报啊……”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说道:“耶律大人车帐之内,除了金银珠宝,想必亦不乏美酒佳酿吧?大人欲报在下之恩,何不赐在下一壶烈酒?在下生平所好,唯诗、酒、茶,兼有‘兴复大燕’之志罢了。”

    韩德让听罢,朗声大笑,豪迈言道:“好一个慕容龙城!慕容公子真乃世外高人!那便由韩某陪公子共谋一醉!此间非但有酒,更有诗韵!我的结拜三弟,也就是这位王冀王公子,便是文采风流的当世才子!”

    慕容龙城点头笑道:“哦?既然如此,便请王公子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王冀笑而应之,道:“请慕容公子赐题……”

    慕容龙城略一思索,言道:“在下久居江南,北国雪景,难得一见,便请王公子以‘雪’为题,不知可否?”

    王冀闻言,沉思片刻,便向众人拱手,吟诵道:

    “《水调歌头•观雪》

    风起薄衫透,雪落夜初白。

    远处清绝孤影,娇恨寄幽怀。

    恣意贪欢一霎,莫问良宵几许,思绪杳难猜!

    淡看新时月,还似旧亭台。

    琉璃盏,催人醉,待春来。

    寻常阡陌,明朝谁把杏花摘?

    也叹芳霏桂苑,信是匠人笃素,峦翠欲深埋。

    诗魂开似蕊,便向此心栽!”

    诗词吟罢,众人喝彩。慕容龙城道:“好一句‘诗魂开似蕊,便向此心栽’!公子之词笔,绝不弱于江南国主!请公子择日一定到姑苏做客,在下也好朝夕请教!”

    耶律休哥笑道:“饮酒,饮酒啊,王公子的诗好,末将的酒也不差啊!”

    慕容龙城虽然带着面具,面具却未掩其口,饮酒无碍。众人正饮酒正酣之时,萧绰却审问起了胡天霸等人。

    萧绰厉声道:“是何人遣尔等前来行凶?你们又如何得知我等行踪?”

    那五个老头缄口不语,而王冀心中已然明了,定是身旁的东儿向五仙教暗中通报了行程。

    萧绰再度抽出韩德让腰间的惊霜剑,剑尖直指胡天霸胸口:“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胡天霸冷笑道:“小小的黄毛丫头,竟然如此盛气凌人!要杀便杀,何须多费唇舌?”

    萧绰冷哼一声:“好,算你有些骨气……”话音未落,剑光一闪,胡天霸一条手臂已应声落地,痛呼之声不绝于耳。

    萧绰又将剑尖转向黄天宝,黄天宝浑身颤抖,颤声道:“我说,我说,是……”

    黄天宝话未说完,萧绰已打断道:“不必说了!你这贪生怕死之辈,令人不齿!”言罢,黄天宝的手臂亦被斩落。

    白天赐默不作声,闭目待戮;柳天骄已是瘫软如泥;灰天蚕则哀求连连。萧绰剑指灰天蚕:“你不是要拧断我的脖子吗?我今日先断你一臂!”剑光再闪,柳天骄、白天赐、灰天蚕三人,各自失去一臂。

    “本姑娘今日不杀你们!你们快滚。回去后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是本姑娘砍断了你们的手臂,看他是否有胆量为你们报仇!”萧绰喝道。

    五个老头,捂着臂膀,踉跄而去。萧思温却急道:“燕燕,怎能轻易放走他们?尚未问出幕后黑手!”

    萧绰道:“这五人能将素心斋斋主韩德让困住,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试问,能请动这等高手的,在我大辽又有几人?依我之见,幕后黑手,不是皇族、就是权臣!即便问出真相,爹爹你敢与之对峙吗?故而,还是不知为妙!”

    王冀赞道:“燕燕果然见微知著,智谋过人!”

    耶律休哥亦道:“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这小小年纪,身为女子,竟敢挥剑斩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萧绰默然不语,踱步至慕容龙城跟前,淡然问道:“慕容公子武功超凡入圣,想必眼界亦是高远。敢问公子,我方才断了那五人臂膀,却又纵其离去,公子以为我之此举,该如何论断?”

    慕容龙城迟疑片刻,道:“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算是慈悲为怀、功德无量了。”

    萧绰冷笑道:“倘若我先断其四肢,再废其双目,而后放其生路,此亦算功德无量否?”

    慕容龙城道:“他们既已落败,你又何必如此残忍呢?”

    萧绰目光如炬,扫过地上倒伏的辽兵尸身,沉声道:“这些倒地的骸骨,皆是我大辽的健儿,却无辜惨死于鼠辈之手!可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慕容龙城问道:“敢问姑娘是何出身?”

    萧绰指了指一旁的萧思温,说道:“南京留守萧思温,正是家父……”

    慕容龙城道:“原来是契丹权贵之后……姑娘切记,滥杀无辜,终违天理。”

    萧绰傲然道:“救当救之人,杀当杀之徒,才是天道!”

    慕容龙城追问:“敢问姑娘,何人当救?何人当杀?”

    萧绰决然道:“助我者,当救;阻我者,当杀!”

    慕容龙城闻言,轻叹道:“在下闻辽国贵族多信佛道。姑娘可读过佛经?昔日,佛祖有割肉饲鹰之德……”

    萧绰打断道:“此等言论,何其荒谬!敢问慕容公子,那佛祖为救恶鹰,割肉饲之;鹰饱之后,便不再觅食了吗?那恶鹰终将再去猎杀别的生灵!佛祖自戕其身,已是悖逆天理。立不切实际之典范,令世人难从,更是荒诞可笑!为彰显自身慈悲为怀,喂饱恶鹰,使其再害生灵,此等慈悲何其虚伪?若然是我,必当场诛此恶鹰!”

    慕容龙城闻言大笑:“姑娘年幼,却有此等见识,实乃不凡。且姑娘又身为契丹贵族,只恐那赵匡胤,日后要寝食难安啦!哈哈哈哈……”

    萧绰道:“倘若公子当真能兴复大燕,与我大辽并立于天下,有小女子在,公子你同样是寝食难安矣!”

    慕容龙城笑道:“那就借姑娘吉言,但愿有朝一日,在下可以与姑娘会猎中原、逐鹿九州!”

    萧思温道:“小女一时妄言,公子休怪!”

    慕容龙城道:“我观令媛,日后必成大器!各位,在下还要回姑苏种养汀兰,不宜久留,他日有缘再见!”

    告辞之后,慕容龙城潇洒转身,从容离去。

    见慕容龙城离去,韩德让慨然笑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素来自诩为大辽武学之巅,与那胡天霸交锋,也不过略胜一筹……而这位慕容公子,竟能以一招之力,重创胡天霸师兄弟五人,中原武学之深邃广博,果真令人叹为观止!”

    张嫣闻言,柳眉微蹙,问道:“慕容公子缘何以面具遮面?莫非真如其所言,相貌丑陋不堪入目?”

    韩德让摇了摇头,沉吟道:“我料其未必如此。或许是世外高人,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吧……”

    此时,萧绰款步至东儿面前,以汉话问道:“我很疑惑,为何众多家丁皆遭屠戮,五仙教之人却偏偏对你手下留情?你又不似张嫣姑娘那般身怀绝技!”

    东儿佯装不解,萧绰复以契丹语问之,东儿答道:“或许因我身无武艺,未曾反抗,方得幸免于难吧……”

    萧绰闻言,冷哼一声,便转身走向韩德让,说道:“韩大哥,多谢你为了我,甘愿弃剑投降……”

    韩德让微微一笑,说道:“韩大哥又岂能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耶律休哥对张嫣说道:“嫣儿,我三弟为了救你,险些丢了性命!我这粗人见了,都忍不住泪湿衣襟;这份情谊,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张嫣闻言,脸颊微红,痴痴地望着王冀。而王冀却眉头紧锁,将耶律休哥与韩德让拉至一旁,低声说道:“昨日五仙教众人之中,可曾见到喜哥?”

    韩德让摇了摇头,说道:“未曾得见……”

    王冀沉吟片刻,说道:“暴露我等行踪之人,定是东儿无疑;至于喜哥是否变节,尚难断定。接下来,我等务必小心为上!”

    一行人策马扬鞭,续向辽阳府疾驰。此刻,仅剩七骑同行:耶律休哥、萧思温、萧绰三人犹自跃马扬鞭;经萧绰一番软语相求,韩德让亦与她共乘一骑。王冀与张嫣则安坐车内,悠然自得。东儿则亲自执鞭,驱车前行。

    前行数里,辽河已赫然在望。河面宽阔无垠,冰封千里,坚如磐石。耶律休哥细心地为马蹄裹上麻布,以防滑跌。又行七日,辽阳府终于映入眼帘。

    王冀本以为此行将觐见耶律璟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孰料眼前哪有什么巍峨宫殿,唯见数十顶帐篷巍然矗立,围合成一座“皇宫”。耶律璟便居于最正中的宫帐之内,尽享尊荣。

    觐见耶律璟之时,韩德让与张嫣换上了仆从之装,紧随耶律休哥身后,恭立于帐篷之外静候佳音。而萧绰则缠着王冀,央求他讲述武则天的传奇故事。王冀娓娓道来,从武则天智斗王皇后、萧淑妃,到临朝称制、登基称帝,再到她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征伐契丹的壮举,尽数道来。最为关键的,还是那武则天何以能“治弘贞观,政启开元”的奥秘。

    言罢,王冀笑问萧绰:“燕燕,倘若他日你登上皇后之位,成为‘宰制天下之人’,你将何以自处?”

    萧绰闻言,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眸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我当整顿朝纲,选拔贤良,提拔耶律斜轸、耶律休哥等英勇之将才!我要让契丹人与汉人亲如一家,准许‘部曲’购置私田,与契丹子民同享天恩!我将劝课农桑,令百姓广开荒地,轻徭薄赋,使得民殷国富!我更要整军经武,以备不虞,减轻四方之患……”

    王冀闻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蓦地,一侍卫疾步上前,手持圣旨。王冀面露惑色,不解其意。萧绰见状,轻声译道:“皇上诏众人前往御帐共赴宴席……”

    及至宫帐之前,王冀只觉寒风刺骨,苦不堪言。观那萧思温、耶律休哥等二十余名朝中重臣,尚可安坐耶律璟的御帐之内,避寒取暖;而余下那些地位卑微的侍从,却只能在帐外的凛冽寒风中把酒言欢。此时,韩德让与张嫣二人,眼尖瞧见王冀,遂自宫帐门口踱步而来,紧挨王冀坐下。

    王冀苦笑言道:“二哥,倘若你不畏寒意,可否解下外衣予我?小弟几欲冻毙……”

    韩德让闻言,朗声大笑:“且稍等片刻……”言罢,不知韩德让从何处觅得一件兽皮制成的大氅,递予王冀。王冀接过,复问道:“眼下情势如何?”

    韩德让叹了一口气,答道:“皇上召集众人,意在共商平定乌古之策……陛下已命雅里斯为行军都统,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二人亦需率军征讨……只是,陛下所拨兵马,不过区区千人……”

    王冀闻言,眉头紧锁:“千人?此行胜算几何?”

    韩德让摇头苦笑:“未知也!莫非皇上欲借此良机,除去朝中权臣?”

    王冀急道:“速告知大哥,万不可遵此诏命出征,否则必败无疑!”

    韩德让面露难色:“倘若抗旨不从,皇上震怒,又将如何是好?”

    王冀沉吟片刻,道:“可速遣人在宫中、城内散布谣言,言赵匡胤即将率军北上伐辽,誓取耶律璟项上人头!耶律璟闻讯,必令南京留守萧思温火速返回幽都。而后,再请萧大人以兵力不足为由,向耶律璟请旨,调大哥共守幽都,如此,大哥方能脱此困境!”

    韩德让闻言,拍着王冀的肩膀说道:“三弟此计甚妙,愚兄这就去找家父,安排人手,散布流言……”

    王冀心中暗道:“赵匡胤啊赵匡胤,此番就委屈你权且充当一回《三国演义》中的韩遂、马腾吧!”

    韩德让身形一转,翩然离去。张嫣遂割下两块鲜嫩的羊肉,一块递予王冀,一块则送至萧绰唇边。王冀浅尝一口,只觉肉中膻味甚浓,便不再吃了。

    刹那间,寒风又起,王冀不禁打了个寒颤。恰在此时,宫帐之内忽地沉寂无声,而帐外之人不明所以,纷纷四顾茫然。萧绰匆匆奔入宫帐,旋又返回,向王冀与张嫣急报道:“耶律璟那厮,竟又以肆意杀戮为乐了……此番他要群臣与他比试箭术,竟将宫中侍从与宫女视为箭靶!”

    张嫣低语轻叹:“此等行径,何其荒唐!便是那蜀主孟昶,与之相比,亦算是仁德之君了!”

    接连几声惨叫传来,想是已有侍从命丧箭下;紧接着,又闻一声怒吼,原是有侍从奋起反抗,自宫帐中夺路而逃……侍从在前狂奔,耶律璟在后紧追不舍。终于,耶律璟追至王冀身旁,不慎跌倒。王冀借机打量耶律璟之貌:面色青黑,颧骨低陷,鼻梁高挺,头顶稀疏,双目泛红,面上竟无半点胡须。

    王冀见到耶律璟的相貌,心中暗惊,此正是“出马”之兆!却说王冀在穿越之前,曾结识“出马界”数位友人,那些被“狐黄白柳灰”五仙选中为“弟马”者,多是此等面相。

    耶律璟怒喝道:“你是何人?见朕为何不跪?”

    王冀不通契丹言语,自然不予理会,亦不下跪。为证实心中猜想,王冀口中默诵道教“十字天经”——“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穿越之前,王冀诵经之时,未尝有所感应;而今穿越异世,修炼张嫣所传的内功心法,每每“口吐真言”之时,皆能体悟“心无挂碍”、“心境澄明”之境……或许正因如此,耶律璟竟驻足不前,静静聆听,直至双目之中红蕴退去,目光变得柔和,脸色亦由青转白。

    众卿家见皇上与王冀目光交汇,皆噤若寒蝉,唯余静默注视。王冀察觉耶律璟眼神微变,方对萧绰道:“将吾之所言,转为契丹之语,告之陛下!”言罢,跪倒在地,朗声拜道:“草民王冀,叩见陛下!”

    耶律璟道:“免礼……免礼……朕方才是怎么了?朕从未有过如此神清气爽之感!”

    王冀起身,正色说道:“草民斗胆一问,陛下可曾遭遇过神仙鬼怪、抑或是野兽开口等荒诞不经之事?”

    耶律璟闻言一愣,道:“爱卿且随朕来,此处人多口杂,不便言谈!”

    王冀道:“草民不通契丹语言,可否让萧绰同行,以为传译?”

    耶律璟道:“准!”言罢,便携王冀与萧绰步入后帐。

    后帐乃耶律璟休憩之所,帐内燃有众多篝火,却仍觉寒气逼人。萧绰蜷缩成一团,王冀亦觉寒意刺骨。忽见耶律璟眼中红光一闪,性情骤变,复为暴君之态:“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朕之内帐?”言罢,拔刀出鞘,直指王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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