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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后人类的时代 > 第十二章:赤红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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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节一:朝圣的启程

    北半球高纬度的旧时代太空港,像一头沉睡了半个世纪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晨光中睁开了眼。穹顶的玻璃早已失去往日的透亮,蒙着一层薄灰,却恰好滤去了过于刺眼的阳光,让整个空间浸在一片柔和的冷白里。桁架结构的金属梁上,还留着当年战争时的弹痕,锈迹沿着划痕蔓延,像岁月刻下的皱纹;纵横交错的粗管道贴着穹顶排布,管壁上凝结的冷凝水时不时滴下来,落在地面的金属板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空气里的味道很复杂 —— 有火箭燃料的辛辣味,像刚点燃的火柴;有臭氧的淡腥味,是长期未启用的电路缓慢氧化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却液甜味,混在一起,成了属于 “旧时代探索” 的独特气味。没有乐土环带那种经过净化的、带着花香的空气,也没有全息广告的流光溢彩,这里的一切都带着 “实用” 的粗粝感:地面的金属板拼接处凹凸不平,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照明灯管是裸露的,冷白色的光直直地打下来,照亮每一颗铆钉的棱角,没有半分修饰。

    “望舒号” 就停在大厅中央,灰白色的船身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巨石,没有任何华丽的涂装,只有船身侧面用白色油漆刷的编号 “EX-01”,字体方正,带着工业时代的严谨。船艏下方,那幅用红色油漆喷绘的图案却格外醒目:一株绿芽从赤红色的土壤里钻出来,芽尖还沾着点点 “泥土”,叶脉清晰可见,像在努力伸展 —— 这是上周志愿者里的年轻画匠阿吉连夜喷的,他说:“要让火星知道,我们是来种希望的,不是来挖资源的。”

    百来位志愿者家庭围着 “望舒号” 站着,像一群沉默的朝圣者。他们的衣着大多是粗布棉麻,颜色以灰、褐、绿为主,是大地的颜色。袖口和裤脚大多有补丁,却缝补得整整齐齐,针脚细密 —— 这些衣服大多是家里传下来的,洗得柔软,贴在身上格外舒服。没有谁穿智能温控服,也没有谁戴神经接口,只有几个孩子脖子上挂着手工编织的小吊坠,有的是木头刻的小锄头,有的是陶土捏的小种子,是临行前长辈给的 “护身符”。

    行装堆在他们脚边,用油布和皮革裹得严严实实,边角用麻绳捆紧,经得起颠簸。最显眼的是那些农具:哈桑老农夫的犁铧,刃口磨得发亮,犁尖还带着点地球泥土的深色痕迹 —— 那是他上个月在 “艾拉之树” 附近的田里最后一次耕地时沾的;年轻夫妇阿明和小芸的锄头,木柄被摩挲得光滑,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还有老木匠周伯的工具箱,铁制的外壳上贴满了手工雕刻的小木牌,上面是不同的植物图案,“这是给火星上的孩子做玩具用的”,周伯笑着说,手里还攥着一把磨好的凿子。

    种子袋堆在农具旁边,用粗布缝制,上面的标签是手写的,字迹各异:“外婆的番茄种,耐贫瘠”“老家的小麦种,抗寒”“共生果园的蜜桃核,留着种”…… 每一袋种子都用蜡封了口,防止受潮,袋角还缝着一小块棉布,写着保存方法。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袋种子,手指轻轻拂过标签,像在抚摸一个个珍贵的宝贝 —— 她是村里最后的种子守护者,这次带了三十多种蔬菜种子,说 “要让火星上也有四季的味道”。

    实体书被放在最稳妥的位置,有的装在特制的木盒里,有的裹在防潮布里。阿吉带了本泛黄的《齐民要术》,书页边缘磨损严重,里面夹着他爷爷画的农事笔记,用红笔标注着 “雨天播种要浅”“施肥后要浇水”;教师李姐带了一套《儿童绘本》,纸页是加厚的,能经得起反复翻阅,她说 “火星上的孩子,也要读有温度的书,不是屏幕上的光”;还有几本家族笔记,封面是皮革做的,上面烫着家族的徽章,里面记录着几代人的耕种经验、手工技艺,甚至还有家常菜谱 ——“这些不是书,是我们的根”,李姐摸着书脊说。

    拓站在人群边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外套,左手腕上的旧手环在冷光下泛着淡褐色的光。他没有上前,只是看着志愿者们互相整理行装:哈桑帮周伯紧了紧工具箱的麻绳,周伯帮老太太把种子袋挪到更安全的位置,阿明抱着小芸的锄头,怕碰坏了刃口。孩子们围在一起,交换着手里的小吊坠,小声说 “到了火星我们一起种番茄”“我教你刻木头”。

    等人群稍微安静些,拓才慢慢走进去。他先走到哈桑面前,老人须发皆白,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 —— 那是他早上特意去田里抓的。“拓先生。” 哈桑握住拓的手,力道很大,带着泥土的温度,“我把这捧土带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厚实的油布包,打开三层,里面是一捧黝黑湿润的泥土,还带着点青草的气息,“这是我家田里的土,种了一辈子庄稼,能养苗。到了火星,我要把它和火星土混在一起,让绿芽知道,哪里都是家。”

    拓点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捧土,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触到了地球的脉搏。“它会帮你扎根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你们走的路,和我们不一样,但都是在守护‘乐土’—— 你们守护泥土的温度,我们守护数据的光,都是文明的根。”

    哈桑把土包好,贴胸放回怀里,像揣着颗心脏。“我们知道。” 他看着拓,眼神坚定,“到了火星,我们会种出粮食,会盖起木屋,会教孩子们认庄稼、学手工,等将来,说不定还能请你们来尝尝火星种的蜜桃。”

    拓又走到孩子们中间,最小的孩子叫小石头,才五岁,手里攥着个木头做的小锄头,是周伯给他刻的。“爷爷,火星上有虫子吗?” 小石头仰着头问,眼睛里满是好奇,没有丝毫恐惧。“有吧,说不定有不一样的虫子。” 拓蹲下来,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到了那里,你可以和它们做朋友,一起守护庄稼。” 小石头点点头,把小锄头抱得更紧了:“我会的!我要当火星上的小农夫!”

    登船指令通过老旧的扩音器传来,声音带着 “滋滋” 的电流杂音,却像号角一样,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登船准备,倒计时十分钟。” 扩音器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大厅里只剩下管道滴水的 “嗒嗒” 声,还有远处引擎预热的轻微震动。

    志愿者们不约而同地转向观测窗。窗外,地球像一颗蓝绿色的宝石,悬浮在漆黑的宇宙里,白云缭绕在表面,像轻柔的纱。哈桑看着地球,眼睛里有点湿润 —— 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地球,没见过这么美的样子;李姐摸了摸怀里的绘本,想起教室里孩子们读绘本的样子;小石头拉着阿明的手,小声说 “地球好漂亮”。

    没有人说话,沉默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所有人。他们告别的不是一颗星球,是那个靠数据和光就能生活的时代,是不用种地也能有粮食、不用手工也能有工具的便利 —— 但他们更想守护的,是泥土的触感、手工的温度、种子发芽的惊喜,是那些 “看得见、摸得着” 的真实。

    一分钟后,不知是谁先转身,其他人也跟着转身,没有回头。阿明扛起锄头,小芸抱着种子袋,周伯提着工具箱,哈桑把土包捂得更紧,老太太被孩子们围着,慢慢走向 “望舒号” 的舷梯。舷梯是金属做的,踩上去 “哐当” 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文明的传承路上。

    拓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哈桑的背有点驼,却走得很稳;周伯的工具箱偶尔碰到舷梯,发出 “叮” 的轻响;孩子们的小吊坠在胸前晃,像小小的星星。他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 没有告别语,却像在传递一份承诺:“我们会守好地球,你们在火星,也要好好扎根。”

    志愿者们也挥了挥手,没有回头,继续往上走。走到舱门口时,阿吉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拓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然后钻进了舱门,像钻进了未来的希望里。

    “望舒号” 的引擎突然轰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整个大厅都在抖。地面的金属板开始发烫,船尾的火焰慢慢升起,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穹顶的弹痕,照亮了志愿者们刚才站过的地方,也照亮了船艏那株绿芽 —— 在火光里,绿芽像活了过来,仿佛真的在赤红色的土壤里伸展、生长。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望舒号” 开始缓慢升空,带着一船的农具、种子、实体书,带着一群守护传统的朝圣者,向着漆黑的宇宙飞去。观测窗里的地球越来越小,而火星的方向,正有一颗红色的星球,在等待着绿芽的到来。

    这不是一次逃离,不是一次殖民,是一次 “反向的远征”—— 他们远离高度数字化的文明,走向荒芜的星球,不是为了征服,是为了播种;不是为了扩张,是为了守护。他们要在火星上,用锄头刨土,用种子发芽,用手工造物,让泥土的温度、汗水的咸味、季节的轮回,在另一个星球上,重新生根、开花、结果。

    拓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看着 “望舒号” 消失在穹顶的发射口,手里还残留着哈桑那捧土的温度。他知道,这场朝圣的启程,不是文明的分裂,是文明的守护 —— 地球有数据的光,火星有泥土的根,两者都是 “乐土”,都是人类文明不该丢失的部分。

    引擎的轰鸣渐渐减弱,大厅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管道的滴水声还在 “嗒嗒” 响。拓慢慢走出大厅,晨光洒在他身上,像洒在一位守护者的肩上。他知道,属于 “望舒号” 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属于地球的故事,也会继续 —— 在泥土里,在数据里,在每一个守护文明根脉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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