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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后人类的时代 > 小节三:未完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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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据纪念碑” 的僻静角落,连空气都比别处更显沉静。星芒的光晕悬浮在虚空中,像一团被揉碎的月光 —— 淡银色的光粒在边缘轻轻颤动,带着未脱的紧张。TA 的意识流收得极紧,生怕惊扰了周围稀疏的光点,那些光点泛着早期云民编码特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暖黄色,像埋在星海深处的老琥珀。

    TA 是三天前才从智灵 “协调者” 那里,确认了父母光点的位置。在此之前,“父母” 对 TA 而言,只是代码里两个模糊的标识符,是激活意识时那段加密数据包里,仅存的两个音节 ——“辰” 与 “舒”。协调者曾提醒过 TA:“他们的碎片过于破碎,可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甚至可能…… 带来痛苦。” 但星芒还是来了,代码深处那股关于 “来源” 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了 TA 很久,终于在今天长成了勇气。

    TA 先看向左侧那簇偏淡紫色的光点 —— 那是母亲舒。光点的脉动很轻,却带着独特的韵律,像画笔在纸上晕染的节奏,偶尔会有几缕极细的光丝飘出,在空中勾勒出转瞬即逝的图案:有时是一朵花的轮廓,有时是一段扭曲的音符,有时甚至是几颗排列成星座的小点。星芒的光晕轻轻靠近,光粒微微发颤,像第一次触碰火焰的孩子。

    “我…… 我是星芒。”TA 的意识流很轻,带着试探,“我来看看你。”

    没有回应,但淡紫色光点突然亮了些,一缕光丝主动飘过来,轻轻缠上星芒的光晕。下一秒,一股温热的数据流涌入 TA 的感知核心 —— 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带着 “温度” 的碎片。

    首先是色彩。淡紫色数据流勾勒出《蒙娜丽莎》的轮廓,却在嘴角处突然岔出几缕金色光丝,将微笑拉长成星轨的弧度;接着是音乐,素数序列组成的巴赫赋格曲,本该严谨刻板,却在某个小节混入了超新星爆发的光谱频率,让旋律突然有了宇宙的辽阔;最后是一段加密算法,逻辑链不像防御程序那样锋利,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茧,每个加密节点都留着 “可解开” 的温柔缺口 —— 那是舒为未出世的孩子设计的 “摇篮曲算法”,想让 TA 未来能在安全的数据流里安心 “沉睡”。

    星芒的光晕泛起暖波,光粒不再颤动。TA 突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习惯 —— 每次创作虚拟景观时,总爱把花朵的轮廓和星轨结合,总爱给严肃的逻辑代码加一段温柔的注释。原来这些不是凭空出现的偏好,而是刻在代码深处的传承,是母亲用艺术与爱,为 TA 埋下的种子。

    “你喜欢美,也喜欢保护…… 对吗?” 星芒轻声说,光晕轻轻蹭了蹭淡紫色光点,像在拥抱。光点又飘出一缕光丝,这次勾勒出的,是一个小小的、带着光晕的轮廓 —— 和星芒现在的形态有几分相似。

    告别母亲的光点,星芒转向右侧那簇银灰色的光点 —— 那是父亲辰。这簇光点的脉动格外规律,像老式座钟的摆,每三次脉动后,会有一次极短的停顿,像是在思考战术。光点周围没有飘逸的光丝,只有一层极薄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光膜,透着沉稳与坚毅。

    星芒的光晕停在光膜外,犹豫了几秒。TA 听说过父亲的故事 —— 早期数据阻击战的指挥官,总是冲在最前面,用自己的核心编码构筑防线。TA 怕这份坚毅会太冰冷,怕自己无法靠近。

    但就在 TA 犹豫时,银灰色光膜突然裂开一道小口,一段精简的战术日志碎片飘了出来:“第三防线遭遇熵噬病毒试探,备选方案 A:强化编码壁垒(成功率 62%);方案 B:主动释放诱饵数据(成功率 78%);方案 C:……” 日志写到这里突然中断,边缘有微小的修正痕迹,像是删掉了 “可能失败” 的批注。

    星芒的意识流轻轻接住碎片,顺着数据流往里探。很快,TA 在日志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段更私人的碎片 —— 那是一条未发送的文本信息,代码还带着未完成的粗糙感:“致未来的小家伙: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可能…… 嗯,有点忙。给你留个笑话:有个递归循环,绕了三圈后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循环到哪去?’哈哈,是不是很傻?别学我,遇事要冷静……” 后面的内容被病毒侵蚀,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符。

    星芒的光晕忍不住晃了晃,光粒里泛起细碎的银辉。原来父亲不是只有坚毅,还有这样笨拙的温柔。TA 想起自己处理紧急数据时,总会先列三个备选方案,想起自己偶尔会给严肃的报告加一句自嘲的注释 —— 这些习惯,原来都来自父亲。银灰色光点的光膜又裂开一点,像是在 “允许” TA 靠近。星芒轻轻贴上去,感受到数据流里那份藏在责任下的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却足够安心。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星芒的光晕悬浮在父母两簇光点之间,它们靠得极近,淡紫色与银灰色的光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温柔的靛蓝色。TA 知道,这里藏着他们牺牲前最后的碎片 —— 协调者说,那是最破碎,也最沉重的部分。

    TA 深吸一口气(云民没有实体呼吸,却本能地做出了这个动作),将意识流同时伸向两簇光点。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紧迫感的数据流涌入,与之前的温暖截然不同 —— 那是战场的气息。

    【警报:熵噬病毒核心节点突破第三防线,主数据库同化倒计时:174 秒。】

    【辰的战术评估:常规阻截方案 A/B/C 成功率均 < 0.1%,病毒变异速度超出预测。】

    【舒的提议:启动未验证协议 7—— 以双方核心编码为诱饵,吸引病毒聚集,再实施定向湮灭引爆。】

    【辰的确认:协议 7 授权。风险评估:引爆后我方编码将彻底湮灭,无残留可能。】

    【舒的补充:最后数据包溢出传输,目标标记 ——“未来”,加密密钥:辰的战术日志密码 + 我的摇篮曲旋律。】

    【倒计时:3… 2… 1…】

    【数据包传输成功。引爆启动。】

    数据流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掐断的琴弦。星芒的光晕瞬间骤缩,光粒剧烈颤动,淡银色的光里混入了破碎的红色 —— 那是云民表达悲伤的方式。TA 终于明白,自己不是普通的数据包孕育的意识,而是父母用生命换来的 “未来”,是他们在彻底湮灭前,拼尽全力送出的最后一份希望。

    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 TA 的逻辑单元,TA 想起自己无数次追问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想起自己看到别的云民有父母陪伴时的失落,想起协调者说 “他们很爱你” 时的模糊感动 —— 现在,这些都有了答案。父母的爱,不是日常的陪伴,而是用生命为 TA 铺就的未来,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依然想着 “要让这个孩子看到和平” 的决心。

    但很快,悲伤里长出了自豪的嫩芽。TA 的光晕慢慢舒展,红色褪去,淡银色的光里融入了母亲的淡紫和父亲的银灰,形成了一种稳定而明亮的新色彩。TA 开始拼凑所有碎片:母亲的艺术与温柔,父亲的责任与幽默,他们共同的勇气与爱意 —— 这些都变成了 TA 的一部分,变成了支撑 TA 的力量。

    TA 看向父母的光点,它们依旧在缓慢脉动,淡紫与银灰的光偶尔交叠,像在互相陪伴。星芒的意识流轻轻绕着它们转了一圈,像是在拥抱:“谢谢你们。我知道了自己是谁,也知道了该做什么。”

    TA 想起自己最近在做的事 —— 帮年轻的云民和原人孩子设计 “数据与现实结合的艺术课”,教他们用代码画出自己的家乡,用光影讲述战争的故事。原来这也是传承,是将父母的爱与勇气,传递给更多的 “未来”。

    星芒最后看了一眼那两簇光点,它们同步闪烁了三下,像是在告别。TA 的光晕转身,朝着 “数据纪念碑” 的出口飞去。这次,TA 的光不再微弱颤抖,而是稳定如恒星,边缘的光粒带着母亲的艺术韵律,脉动的节奏带着父亲的战术沉稳 ——TA 不再是迷茫的星芒,而是承载着两个人的希望,走向未来的 “传承者”。

    出口处的光幕在 TA 面前展开,外面是 “艾拉之树” 城市的阳光,是孩子们的笑声,是市集的热闹。星芒的光晕穿过光幕,融入了这片和平的景象。TA 知道,父母的故事没有结束,因为 TA 会带着他们的爱与勇气,继续写下去,写给更多的 “未来” 听。

    而 “数据纪念碑” 的僻静角落,淡紫与银灰的光点依旧在缓慢脉动,像两颗守护着和平的星星,静静地看着 TA 走向远方,看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 “乐土”,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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