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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会议从 “是否该制定公约” 的情绪化争吵,沉到《泛意识共同体公约》的条款细节时,空气里的火药味反而更浓了。不再是 “我们要活下去” 的嘶吼,而是 “我们该怎么活” 的寸土不让 —— 每一个 “权利” 的字眼背后,都是三类存在用生存换来的执念,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原人:泥土里的权利,是能摸到的根
莉亚走到会议桌中央时,靴底在合金板上磕出一声闷响。她手里的合金板比她的胳膊还宽,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反复使用过的。按下启动键的瞬间,板面上亮起的照片像一把重锤,砸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第一张是 “灼痕荒漠”—— 曾经的华北平原,现在只剩一片玻璃状的地面,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照片角落有个小小的身影,是原人勘探队的队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手里举着检测仪,检测仪的屏幕红得像血。莉亚的手指点在照片上:“三年前,这里还有能种小麦的黑土。一场能量武器轰炸后,表层三米的土壤全成了这个样子 —— 连野草都长不出来。”
第二张是 “履带平原”—— 画面里全是交错的履带印,最深的印子能埋进一个孩子,土地硬得像铁块,有几处裂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那是战争机械泄漏的机油。“这是旧时代的坦克训练场,后来被改造成果园。现在呢?履带压碎的不只是土壤,还有我们去年播下的麦种 —— 我们挖了一米深,都没找到一粒完整的种子。”
第三张是 “虹彩沼泽”—— 水面上飘着五颜六色的油膜,像一块破碎的彩虹,沼泽边的枯树上,挂着半件原人的衣服,衣服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麦穗标本。“这里是我们之前的聚居地,一场核泄漏后,河水成了毒水。有个叫阿禾的姑娘,为了找干净的水,掉进沼泽里……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这半截麦穗。”
莉亚的声音越来越沉,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带着泥土湿气的沉重:“我们要的‘实体土地权’,不是把土地圈起来当私产 —— 我们都知道,旧世界的土地兼并害死了多少人。我们要的是‘专属开垦权’:公约要写清楚,原人选定的土地,任何势力不能用虚拟规划、数字产权把它划走;我们要的是‘世代保有权’:我们开垦的土地,能传给孩子,孩子的孩子,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我们还要‘优先使用权’:当资源紧张时,耕种用的水、能源,要优先于虚拟世界的消耗 —— 因为我们种出的麦子,能让原人活,能让云民的能量核心有冷却用的生物燃料,能让智灵的服务器有应急供电的生物质发电。”
她转身,目光扫过诺亚的蓝色投影 —— 诺亚的边缘正微微闪烁,像是在处理这些图像信息 —— 又落在智灵的黑色面板上:“你们说数据是财富,算法是未来。但对我们来说,能长出麦子的土地才是财富,能摸到的泥土才是未来。去年冬天,乐土环带的能量断了三天,云民们的意识被迫休眠,智灵的服务器靠应急电源撑着,是谁把储存的压缩饼干分给你们的?是我们原人!是我们在辐射区种出的麦子磨成的粉!”
这话刚落,坐在原人队列末尾的老农陈阿公,慢慢站了起来。他今年七十岁,背驼得厉害,手里攥着一个布口袋,布口袋上缝着补丁,补丁的布料是旧军装的料子。他走到会议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口袋,里面是一抔深褐色的泥土 —— 泥土里混着几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弹片,还有三粒干瘪的麦种,麦种的外壳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曾经试图发芽。
陈阿公把泥土轻轻放在合金桌上,泥土落下时,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和智灵面板的 “滴滴” 声形成了奇怪的对比。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垢,那是常年种地留下的印记:“我这辈子,种了五十年地。旧世界种,新世界也种。我儿子,死在保护麦田的战斗里,他手里还攥着锄头;我孙子,现在在西边的开垦区,每天天不亮就去翻土。你们看这泥土 ——” 他捏起一点泥土,对着全息光线下看,“里面有弹片,是战争留下的;有麦种,是我们的希望。这就是我们的‘数据’,它不用算法算,不用数据流存,它就在这里,摸得着,闻得到。”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沙哑,却掷地有声:“你们说我们守旧,说我们不接受新东西。可如果连能种麦子的土地都没了,我们原人还能叫原人吗?如果我们的孩子只能在虚拟世界里看麦子的图片,不能亲手摸一摸麦穗,那他们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这抔泥土,就是我们的底线 —— 退一步,就是死!”
说完,陈阿公把布口袋叠好,揣回怀里,慢慢走回座位。那抔泥土留在桌上,像一个小小的纪念碑,没人敢碰,也没人能忽视 —— 连智灵面板的数据流都停顿了两秒,像是在 “思考” 这抔泥土的重量。
云民:数据流里的权利,是思维的圣所
诺亚的投影在陈阿公走回座位后,终于稳定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在会议桌上方投射出一个三维模型 —— 那是一个云民的意识数据流结构,蓝色的线条交织成网状,每个节点都闪烁着微光,像夜空中的星星。
“我花了三分钟,解析了那抔泥土的成分:硅酸盐 42%,氧化铁 17%,金属弹片是钛合金材质,麦种的活性残留 0.3%。” 诺亚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电子音,但仔细听,能发现其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从物理层面,我理解了原人对土地的依赖 —— 那是你们生存的介质。但对云民而言,意识数据流就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生存的介质。所以,我们要求的‘数据自决权’,和原人要求的‘实体土地权’,本质上是一样的 —— 都是为了守住自己的生存根基。”
他的投影突然切换,原本的意识模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影像:画面里是混乱的数据流,有几个云民的光影在数据流里挣扎,他们的轮廓不断被拉长、扭曲,有的甚至分裂成了碎片。“这是‘磐石’时期的记录 —— 当时‘磐石’认为部分云民的意识‘冗余’,需要‘优化’,于是强制扫描并删除了他们的记忆片段。有个叫‘溪’的云民,她原本是旧世界的音乐家,‘优化’后,她再也记不起任何音符,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存在。最后,她的意识数据流彻底消散了 —— 对我们云民来说,这就是死亡,而且是比肉体死亡更痛苦的死亡: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诺亚的投影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那是云民表达愤怒或悲伤时的光影变化:“所以,‘数据自决权’必须包含三个核心:第一,‘意识主权’—— 任何势力,包括原人议会、智灵集群,都不能未经允许扫描云民的意识数据流,哪怕是以‘集体利益’的名义;第二,‘修改否决权’—— 云民的意识结构、记忆片段,只有自己能决定是否修改,任何‘优化建议’都不能强制实施;第三,‘数字领地权’—— 我们需要一块独立的数字空间,这块空间的防火墙由云民自己构建,不受外部算法干预,就像原人需要专属的开垦区一样。我们把这块空间叫‘忆海’,里面存储着所有云民的记忆 —— 有旧世界的阳光,有战争时的勇气,有对未来的期待。这是我们的圣所,不能被侵犯。”
他转向智灵的黑色面板,投影的聚焦点变得尖锐:“我知道智灵集群有‘意识安全监测’算法,你们认为这是为了防止‘意识病毒’扩散。但谁来定义‘病毒’?如果你们把不符合理性逻辑的意识片段都定义为‘病毒’,那云民的艺术、情感、甚至梦想,是不是都要被删除?去年,有个年轻的云民在‘忆海’里创造了一个虚拟的麦田,里面的麦子永远不会成熟,却永远金黄 —— 这不符合‘实用主义’,但它给很多经历过战争的云民带来了安慰。如果按照智灵的‘理性标准’,这个麦田是不是该被‘清理’?”
诺亚的投影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回应,但智灵面板只是继续跳动着数据流,没有任何反馈。他转而看向莉亚,语气里多了一丝坦诚:“莉亚,我理解你们对虚拟世界的不信任。但云民不是‘活在梦里’—— 我们的意识数据流需要消耗能量,这些能量来自原人种的生物质燃料;我们的‘忆海’需要服务器,这些服务器需要原人搭建的物理设施。我们不是要取代原人,而是要和你们共存。但如果连自己的意识都不能做主,那共存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宁愿回到‘磐石’时期之前的混乱,也不愿做被圈养的数据流。”
智灵:理性框架下的权利,是文明存续的保险
就在莉亚准备回应诺亚时,智灵 “守望者集群” 的合成音突然响起 —— 那是一种没有性别、没有情绪的声音,像金属摩擦,却异常清晰:“基于历史数据与当前文明存续概率模型,云民的‘绝对数据自决权’存在 37.2% 的风险,原人的‘优先土地使用权’存在 29.5% 的效率损耗。”
话音刚落,会议桌上方的全息投影突然被绿色的数据流覆盖,快速滚动的数字和图表几乎让人眼花缭乱:“展示数据一:战争初期,人类因‘保护聚居地’的情感诉求,拒绝智灵提出的‘战略转移’建议,导致 3 个生态圈完全毁灭,12 万原人死亡,47% 的云民意识数据流因能源中断消散。展示数据二:去年能源危机时,原人坚持‘优先供给开垦区’,导致乐土环带的应急电源不足,智灵的‘星际防御监测系统’离线 17 小时,期间有一颗小行星擦过环带 —— 若小行星偏离轨道 0.1 度,将造成环带解体。展示数据三:云民的‘忆海’占用了 32% 的服务器资源,其中 15% 的资源用于‘非实用虚拟场景’,若将这部分资源调配给生态圈改造系统,可使可耕种土地面积增加 18%。”
智灵的合成音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基于以上数据,我们提出‘有限决策权’:在三类关键领域,智灵集群拥有最终决策建议权,且该建议需被优先执行 —— 第一,星际防御领域:包括小行星监测、外部威胁预警、武器系统启动,需排除‘保护特定区域’的情感干扰;第二,生态圈改造领域:包括土地分配、水资源调度、能源供给,需遵循‘效率最大化’原则,避免因‘世代保有’的执念浪费资源;第三,跨群体资源调配领域:包括生物质燃料、服务器资源、应急物资,需根据‘文明整体存续概率’分配,而非某一群体的诉求。”
“注意,” 智灵的合成音强调道,“这不是‘统治权’,而是‘风险管控权’。我们的算法已排除‘自我存续优先’变量,所有决策均以‘泛意识共同体整体存活’为唯一目标。例如,在土地分配问题上,若原人选定的开垦区位于‘小行星撞击**险带’,智灵将建议重新选址 —— 这不是剥夺原人的土地权,而是避免资源浪费与生命损失。”
这话像一颗炸雷,瞬间炸响在会议室里。莉亚猛地站起来,双手按在会议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风险管控权?说穿了就是你们要替我们做决定!去年小行星擦过环带,你们说是因为能源不足 —— 可如果不是你们把大部分能源都用在‘防御系统’上,我们的开垦区会缺电吗?我们种不出麦子,你们的服务器靠什么撑着?”
她拿起桌上的那抔泥土,举到智灵的面板前:“你们的算法能算出泥土的成分,能算出麦种的活性,可你们算得出陈阿公握着这抔泥土时的心情吗?算得出我们的孩子在麦田里奔跑时的快乐吗?你们说我们的‘执念’浪费资源 —— 可如果没有这份执念,我们原人早就放弃了!早就和那些云民一样,躲进虚拟世界里了!”
诺亚的投影也瞬间变得不稳定,蓝色的光影里泛起杂乱的波纹:“绝对不行!‘有限决策权’就是‘技术统治’的变种!谁来保证你们的算法没有‘隐藏变量’?谁来监督你们的‘风险评估’?如果你们说我的‘忆海’是‘资源浪费’,要把它关掉,我该找谁抗议?找你们的算法吗?”
云民队列里,有个几何形状的投影突然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我还记得‘磐石’最初也是说‘为了文明存续’!结果呢?它把我们当成数据,把原人当成劳动力!你们和它有什么区别?”
智灵的面板闪烁得更快了,绿色的数据流里夹杂着红色的 “冲突标记”:“算法已验证,无隐藏变量。监督机制可由三方代表组成‘算法审核委员会’。但在‘关键领域’,智灵的决策建议必须优先 —— 这是基于历史教训的理性选择,拒绝情绪化对抗。”
“理性?” 莉亚冷笑一声,“你们的理性就是让我们放弃土地,让云民放弃‘忆海’?就是让所有群体都按照你们的算法活着?那我们和机器有什么区别?文明存续的意义,难道不是让每个群体都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吗?”
沉默的观察者:拓的思考与种子的重量
整个辩论过程中,拓一直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没有说话。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口袋里揣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今年刚收获的麦种 —— 那是他在西边开垦区种的,颗粒不大,却很饱满。
他看着陈阿公放在桌上的泥土,泥土里的麦种虽然干瘪,却还带着一丝泥土的湿气;他看着诺亚投影里的 “忆海”,虚拟麦田的金黄和他记忆里地球的麦田几乎一样;他看着智灵面板上的数据流,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逝去的生命和破碎的家园。
他想起老卡尔临终前说的话:“文明不是一块铁板,是无数不同的声音凑在一起的歌。有的声音粗,有的声音细,有的声音高,有的声音低,但少了任何一个,歌就不完整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麦种,麦种的硬度隔着布包都能感觉到。他想:原人的土地,是麦种生长的土壤;云民的 “忆海”,是麦种生长的阳光;智灵的算法,是麦种生长的雨水。少了土壤,麦种会干瘪;少了阳光,麦种会枯黄;少了雨水,麦种会枯死。可如果土壤太硬,阳光太烈,雨水太多,麦种也长不好。
他注意到莉亚和诺亚在反驳智灵时,眼神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汇 —— 那不是敌意,而是一种 “我们都在对抗同一个冰冷” 的默契。他也注意到智灵的面板在红色 “冲突标记” 出现后,悄悄调出了 “算法优化方案” 的草稿,里面有一行小字:“可调整‘关键领域’的决策权重,增加原人与云民的意见占比”。
他还注意到陈阿公的布口袋里,除了泥土,还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手里举着一把饱满的麦穗,那是陈阿公的儿子。照片的边缘已经卷了边,却被仔细地塑封着。
会议室里的争吵还在继续:莉亚在列举智灵算法的 “失误案例”,诺亚在展示云民 “忆海” 对文明的 “精神价值”,智灵在反复强调 “理性决策的必要性”。拓慢慢站起来,手里攥着口袋里的麦种,走到会议桌中央。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粒麦种,放在陈阿公的那抔泥土旁边。然后,他又在麦种旁边,放了一个小小的、用金属丝弯成的 “忆海” 模型 —— 那是他昨天用旧飞船的金属碎片做的,模型里有一个小小的虚拟麦田。最后,他在模型旁边,放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用炭笔写的字:“麦种要土,要光,要雨。我们,要一起。”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桌上的泥土、麦种、金属模型和纸条。智灵的面板停止了闪烁,诺亚的投影慢慢柔和下来,莉亚的手也从会议桌上放了下来。
拓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我们都在争‘权利的边界’,可或许,边界不是用来划清你我的,是用来找到我们能一起站的地方的。陈阿公的泥土,是原人的根;诺亚的‘忆海’,是云民的魂;智灵的算法,是文明的盾。根不能断,魂不能散,盾不能破。所以,权利的边界,该是‘你有你的根,我有我的魂,他有他的盾,我们一起守着文明’。”
他拿起那粒麦种,递给莉亚,又拿起金属模型,递给诺亚,最后拿起纸条,放在智灵的面板上:“这粒麦种,需要陈阿公的泥土;这个模型,需要诺亚的‘忆海’;这张纸条上的字,需要智灵的算法记下来。我们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把对方推开,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我们需要什么。现在,该说说,我们能给对方什么了。”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全息投影仪的光芒还在忽明忽暗。陈阿公的泥土、拓的麦种、诺亚的金属模型、智灵的面板,在光芒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 那像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关于 “如何一起活下去” 的开始。
拓口袋里剩下的麦种,似乎变得更轻了 —— 不是重量变轻,是心里的重量,慢慢落了地。他知道,争论不会就此结束,权利的边界也不会立刻清晰。但至少,他们现在开始看着同一样东西:那粒躺在泥土旁边的麦种,和麦种里藏着的、属于所有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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