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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早已饿得没了痛感,只剩一片死寂的麻木,如同被掏空塞满冰块的破皮囊。罗尘蜷缩在角落里那口冰冷厚重的黑棺旁,后背紧紧抵着同样冰冷的棺材板,恨不得把自己挤进木头缝隙里。枯瘦的身体每一次因寒冷或恐惧而抽搐,都牵动着左腿深处那层凝固的粘稠凝滞感,像是生锈的铁链在皮肉里摩擦。
目光死死钉在堂屋中央。昏暗的光线下,那口薄皮棺材半开的缝隙如同一张永远无法闭合黑黢黢的嘴。缝隙边缘,那只搭拉着惨白肿胀如泡发死鱼的冰冷手掌,在流动的阴风和呜咽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刺目。它静默着,凝固着,但罗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杂了血腥和泥土的腐烂气息正从那豁口里幽幽地弥散出来,如同无形的手爪,慢慢扼紧他的呼吸。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每隔一段时间……或许是几十息,或许更久……那口薄皮棺材里面,就会毫无征兆地传来极其轻微却不容错辨的响动!
——有时候是“嗤……”的一声细响,如同沾满粘液的皮肉在朽木上艰难地挪动一寸发出的黏腻撕扯声。
——有时候是类似“咯嘞……”短促轻响,仿佛极度僵硬的骨节在缓缓尝试弯曲。
——最让人胆寒的,是那如同破风箱般极其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嗬……嗬……”声!那根本不是呼吸!更像是腐败的气体在尸身膨胀糜烂的胸腔深处艰难挤压、寻找出路的挣扎!
每一次微响,都让罗尘的心脏狠狠缩紧!如同被冰冷的铁钳夹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得更紧!冷汗浸透了仅剩的里衣,粘在冰冷的背棺上,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不能等了!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藤蔓,在巨大恐惧的浸泡下疯长,缠绕着他几乎要崩溃的神经。爷爷罗瘸子那沙哑含混的声音碎片如同鬼魅般在脑子里反复闪现:“……死人……不安份……要用……符……安上……”
符!
《辰州秘箓》!
罗尘猛地扭头!目光如同饿狼般投向身旁被他紧紧护在身体与黑棺之间的那卷沉甸甸、冰冷如尸的皮革书卷!焦黄发黑的皮革封面上,《辰州秘箓》四个深褐色的大字如同凝固的污血。他伸出颤抖的手,如同抓救命稻草,又像触碰烧红的烙铁般,死死攥住了这唯一的希望!
手指冰冷僵硬,带着泥污,摸索着翻开冰冷坚韧如死皮的封面。一股陈年的药草防腐气混合着血腥气和纸张霉变的阴湿气味猛地冲入鼻腔!
尸行篇晦涩的文字图谱如同诅咒密布。罗尘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贴到皮页上,强行在那片扭曲如蛇行的鬼画符中搜寻、辨认。
找到了!
在介绍各种古怪站姿图谱与引煞方法之后,几张相对独立、用明显稍大些字体的兽皮缝页上,勾勒着几个看似简单、却透着非人古奥气息的符箓图形!符头符胆符脚扭曲盘结,朱砂线殷红刺目,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透着一股冰冷的戾气!旁边配有标注:“定尸符”、“安魂煞”、“引路敕令”……
“定尸符!”
罗尘浑浊的眼球猛地一亮!像是溺水者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浮木!他贪婪地盯着那符头缠绕、符胆盘踞、符脚如锁链倒刺般勾连的简易图形!下面配着几行细小到几乎看不清的注解文字,字迹如同针尖刻划:“……初定尸身,以上品朱砂,调兑新汲子时井华水,于辰时(早晨7-9点)日精未烈时书写……若无净水,可……”后面的字迹被虫蛀磨损了大半,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字迹残留——“……血?”
血?!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罗尘脚底板直冲头顶!井华水?辰时?上品朱砂?他现在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一口!外面是朱富贵和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怪物!白天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他哪里来的“辰时”和“净水”?!
只有……血!
他自己的血!
那个模糊的“血”字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烫在他恐惧又疯狂的眼球上!
“……我操!”罗尘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扭曲的咆哮,混杂着绝望和一种被逼出笼的血腥狠戾!他猛地合上那卷如同诅咒的皮卷!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一股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温热液体瞬间溢满口腔!剧痛刺激着被恐惧麻痹的神经!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死死攥着皮卷,另一只手猛地探入怀中那个最贴近胸口、如同救命稻草般藏着的破油纸包!摸索着,掏出了那块花费昨夜最后一丝力气、用仅剩几枚不知哪个年头摸尸摸来的铜板,在牛二家米铺换来的最下等货色——一小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灰扑扑、混杂着砂砾杂质的劣等朱砂石!还有……那半根断裂的、笔毛稀疏干硬如同野猪鬃的老旧羊毫笔!
朱砂石粗粝!断笔残损!
不管了!
罗尘像疯了一样,将那块劣质朱砂狠狠按在泥地上,用牙齿咬破舌尖!用力之猛,血沫瞬间涌出!他噗地一口,将腥甜的热血喷在朱砂石表面!
混着血的唾沫混合着朱砂石上的尘土灰粉,瞬间形成一小滩粘稠、散发着怪异铁锈腥气、污浊不堪的暗红色浆糊!
他颤抖着,用那根猪鬃般又硬又炸毛的断笔,如同使锄头般,粗暴地在那一小滩混杂着他鲜血的秽物里用力搅了几下!浓稠的暗红色污物粘在干硬稀疏的笔毛上。
“嗷——”
堂屋中央那口薄皮棺材里猛地爆出一声极度短促、如同野兽被利刃刺穿喉咙般的低沉嘶鸣!伴随着更加剧烈、刺耳的“咯咯咯咯”骨节强行扭曲摩擦声!那只搭在棺材板豁口边缘的浮肿惨白手掌……五根泡发变形的手指……竟剧烈地……向内……弯曲!死死抠住了棺材板边缘的朽木!几片腐朽的木屑被生生抠裂!发出令人牙酸的折断声!
那死尸……在挣扎!在尝试……爬出来?!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烈刺鼻的腐败血腥味如同炸开的毒气弹,猛地从那豁口处爆发出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铁水灌满了罗尘的喉咙!他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生存的疯狂吞噬!
“妈的!老子让你安分!”
罗尘如同困在陷阱里终于爆发的野兽!嘶吼声带着剧痛和血腥气!他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卷冰凉的皮卷,右手捏着那根沾染着他舌尖血和劣质朱砂秽物的炸毛断笔!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角落弹了出去!直扑堂屋中央那口正在发出非人异动的破薄棺!
动作因为左腿的僵硬凝滞而极度笨拙失衡,几乎是用扑的姿势!
“哗啦!”
右手捏着那根炸毛断笔,凭借一股近乎自残的蛮力,狠狠戳在自己被咬破的下唇伤口上!一股滚烫带着更浓烈铁锈味的热血再次涌出,浸透了干硬的笔头!
眼睛死死盯着那卷被他紧攥在左手的皮卷《尸行篇》,上面那张扭曲如鬼画符的“定尸符”图谱,在这一刻死死烙印在脑子里!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毫无章法地颤抖着!那根笔头被鲜血彻底浸泡透、黏连着腥臭秽物的残笔,带着一股混合了恐惧、痛苦和破釜沉舟狠绝的气息,朝着那只剧烈抠着棺材板边缘、青筋毕露的浮肿手掌上空……那缝隙后面更深沉、更黑暗的棺材内部空间……胡乱地凌空挥舞!动作根本谈不上笔法,更像是在用尽全力用一根肮脏的木棍在搅拌一锅沸腾的腐尸浓汤!
符胆画歪了!符头线条像扭曲的蚯蚓!符脚更是斜斜地拉扯出一道污黑的痕迹!完全不成形状!
“定!给老子定住!”罗尘目眦尽裂!喉咙里喷着血沫子和绝望的嘶吼!那粘稠腥臭的朱砂血墨水根本没有落到棺材里面!反而是被他挥舞的笔锋,带着一大滴暗红粘稠的污秽液体,划出一道难看的弧线——
噗!
那滴饱含着他自身气血和污秽朱砂的混合“墨水”,竟随着他凌空乱画的动作,不偏不倚,狠狠地甩在了那具死尸从棺材豁口缝隙中、因挣扎而略微仰起覆盖着一层青灰色霉斑的……死人额头正中央!
冰冷的皮肤触碰到带着活人温度、粘稠滚烫的污秽液体!发出“滋”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这一滴污血甩上尸身额头的瞬间——
仿佛是一颗火星投入了冰寒刺骨的幽冥!
“嗤啦——!”
一声清晰无比、宛如烧红烙铁烫进冰水皮肉般的刺耳炸响!猛地从那具青灰色尸体额头被污血点中的位置爆发出来!
一股浓郁到无法形容、如同无数毛发瞬间烧焦混合着新鲜皮肉被高温瞬间烤糊才有的刺鼻焦糊恶臭!猛地从那狭窄的棺材缝隙中喷涌而出!伴随着一声极其尖锐痛苦、完全不似人类喉管所能发出、却真实冲击耳膜的“呃……嘶——!!!”!
那具原本还在剧烈挣扎、骨节咔咔作响、手指死抠棺材板的死尸……就像是被猛地拔掉了通气管道的机械傀儡!
所有的动作!
所有的声音!
一切挣扎与扭曲!
在那滴污血甩中额头的下一秒——
戛然而止!
堂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除了罗尘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那只抠在棺材板边缘的手掌,依旧保持着弯曲的姿态,但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缕邪气,彻底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搭着,再无一丝动静。从棺材缝隙里传出的那种令人窒息夹杂着新鲜血腥和内脏糜烂的恶臭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弥漫在棺材周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躁动气息……却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了大半!
成功了?!这……这就定住了?
罗尘僵立在原地,身体因为过度发力虚脱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手里那根沾血的炸毛断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上。他微微佝偻着腰,死死盯着棺材里那片黑暗。喉咙深处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沾着血污朱砂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又猛地转向刚刚掉在地上的那根残笔……最后死死落在那卷被他如同盾牌般紧攥在左手的冰冷皮卷上!
那凌空乱画、歪歪扭扭的“符”?那滴甩中死人额头的污血?还有那瞬间出现的焦糊声响和彻底死寂的尸身……
这……就是他按照《辰州秘箓》……第一次“练手”的结果?!那本书上所谓的“定尸安魂”……就是用这种……连符都不像个符的……血糊糊的污秽泼上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猛地冲垮了罗尘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这东西……根本不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这东西……邪!比他想象的还要邪!还要凶狠!还要……深不见底!
“呃……呃……”罗尘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一软,左脚僵硬沉重如同绑了百斤石砣,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噗通”一声,右腿膝盖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湿滑的泥水里!
他剧烈地咳呛起来,每一次抽气都牵扯着胸口钝痛,混着口腔里的血腥味,腥甜滚烫。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冒,巨大的虚弱感和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内脏都呕吐出来的恶心感翻涌上来!那不是食物的呕吐感,而是仿佛灵魂深处沾染了什么极度污秽、冰冷、粘稠的阴物后的……精神排斥!
他跪在冰冷的泥泞里,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寒意刺骨。那口散发着浓重腐臭的薄皮棺材就横在他面前一步之遥,里面躺着那具被一滴污血镇住的“东西”,死寂无声。
罗尘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棺材缝隙里那片凝重的黑暗。一种冰冷沉甸甸的明悟,如同这深沉的夜色,牢牢地包裹住了他。
他走上了一条路。一条没有回头路,连路标都刻着诅咒和腐烂死气的绝路。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再次触碰到怀里那个冰冷坚硬、散发着恶心气味的粗粮疙瘩。这乱世里所谓的“生路”,到头来,也只是一口更黑、更深、散发着尸臭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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