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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尘蜷在冰冷的泥地上,像条被剔去脊骨的死蛇。左大腿上那如同万蚁噬骨、针砭刀搅般的剧痛奇痒还在神经末梢顽固地跳跃,每一次抽搐都牵动得他牙关发颤。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破布麻衣,冷飕飕地贴在皮肤上,寒气混着先前被淋的脏水,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怀里的《辰州秘箓·尸行篇》像块烧红的烙铁,冰冷又滚烫。那股来自地底的、粘稠剧毒般的阴寒煞气,那非人的痛苦……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心脏缓缓收紧。
这东西……真能救命?
他用尽力气翻了个身,冰冷的泥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粗粝的真实感。借着屋顶巨大窟窿里漏下的一点惨淡天光,他挣扎着坐起。目光落在那被水渍和泥污沾染的人皮卷上。
开篇那如咒文般扭曲的几行字再次跳入眼帘:“……引地阴煞气淬炼皮膜,及至身如铁石,不畏寻常刀兵,皮关乃初成。”
铁石?凡兵不入?
罗尘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一簇冰冷的火星在死灰般的绝望里蓦然炸开!
门外那些东西……无论是食腐的豺狗,还是之前撞门的不明怪物,说到底都是血肉之躯的畜生!如果……如果能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皮壳……
在纯粹而野蛮的生存危机面前,那份对皮卷诡秘力量的恐惧,瞬间被强烈的求生渴望压倒!恐惧变成了孤注一掷的筹码!
“引!引进来!”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眼中闪烁起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疯狂与决绝的光。只要熬过那该死的痛苦,就能活下去!这是唯一的道理!他不再思考那煞气从何而来,对身体是否有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带刺的藤蔓,哪怕被扎得鲜血淋漓,也要死死抓住!
后院。
义庄的后院比前堂更加破败荒凉。院墙早已垮塌大半,断裂的土砖散落在杂草丛中,如同一排巨大的烂牙。风从豁口处毫无阻碍地灌入,卷动地上堆积的枯叶和朽烂棺板碎屑打着旋儿。几只不知名的黑色甲虫在一堆潮湿的枯骨边钻进钻出,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罗尘赤着脚,踩过冰冷泥泞的地面。脚底板黏糊糊的,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痕。这里远离前门,那股若有若无、混杂着新鲜腥臊的腐烂气味也被风吹散了许多。他选定了院中一片相对平整的泥地,周围散落着几块半埋土里的、不知哪个时代的断碑残碣,在微弱的天光下像沉默的守卫。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忽略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墓穴深处淤泥般的陈旧死气。目光在记忆中搜寻着那副扭曲的“铁尸行桩起手式”图谱。脖颈右倾,右臂前探如勾,左臂紧贴肋下。左脚前伸,脚掌外侧重重压在地面,感受着泥土的冰凉和硌人的小石子——这一次,他放弃了试图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涌泉穴”,只牢牢记住“站姿”和“脚接地”这两点!
肌肉在扭曲的姿势中僵硬、拉扯、发出无声的哀鸣。这姿势本身就带着强烈的非人性,像一具强行被拗成诡异姿态的风干木偶。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一片黑暗,只保留一个唯一的念头,如同咒语般在心里疯狂反复呐喊:“煞气!地阴煞气!钻进来!钻进来!给我进来!变硬!变硬!”
求生的意念在绝境中被扭曲、异化,变成了一柄凿开通往深渊甬道的锤子!那念头不再是被动的模仿,而是带着一股近乎献祭的狂热!
嗡——
仿佛他的意志化作了无形的锤子,凿穿了脚下这块土地沉淀的某种无形隔膜!
一股远比昨夜在室内感受到的更加浓郁、更加凝练、也更加粘稠恶毒的阴寒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毒蛇,骤然从左脚踩着的、冰冷潮湿的泥泞深处窜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细流针刺,这一次,它更像是一股散发着剧毒寒气的泥浆洪流,带着沉沉的死意和泥土深处的腐朽,蛮横无比地顺着罗尘扭曲姿势下绷紧的肌肉线条和骨骼缝隙,直冲而上!
冰冷刺骨的冻气瞬间麻痹了知觉!紧随其后的是比昨日强烈数倍的、如同被无数冰棱倒刺狠狠贯入血肉筋骨的剧痛!
“呃啊——!”罗尘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哑嚎叫,整个身体像被投入沸油的虾米般弓起!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冰冷泥浆状的“煞气”在钻透表层皮膜,入侵到皮下的筋膜血肉时,一股更加可怕的感觉猛烈爆发!那不是纯粹的痛感,而是夹杂着极致冰寒的、强烈到蚀骨焚心般的灼烧感!
仿佛他的皮肉筋骨里被强行灌进了浓缩的地狱冰焰!极致的冰寒封锁了血液流动,冻结了筋络,而冰寒深处又在瞬间释放出足以将活人血肉生生融化的阴毒高温!冰与火并非交替,而是瞬间交融、撕裂般的对冲!剧痛!灼烧!冻结!三股力量在他左腿的血肉深处疯狂绞杀!
“嗬…嗬……”罗尘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溢满口腔。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旋转、染上血色。全身的肌肉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疯狂紧绷、颤抖,拉扯着扭曲的姿势,如同承受酷刑的刑架上的囚徒。
意志的堤坝被一波波剧痛、蚀骨冰寒、阴毒灼烧轮番冲击!摇摇欲坠!
倒下?松懈?
一个念头刚出现,就被强烈的求生意志死死摁住!
不能倒!门外的怪物还在!朱保长阴鸷的嘴脸如同鬼魂萦绕!饿死?被啃食?被抓壮丁填壕沟?不!
“啊啊啊——!”他用尽仅存的意志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吼,将全身每一丝力气都灌注在维持那痛苦不堪、随时会崩溃的扭曲姿势上!汗水不再是流,而是在他枯瘦的身体上奔涌!皮肤下的青筋如同扭动的毒蛇般根根暴起!
痛苦似乎无边无际。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得近乎无限。每一息都如同在尖刀上赤足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几个呼吸……
就在罗尘的意志即将被那股绞杀般的痛苦彻底摧毁殆尽之时——
左腿深处那疯狂肆虐的阴寒煞气与蚀骨灼烧,毫无征兆地……骤然减弱!如同汹涌的洪水被一道无形的堤坝阻住了!
并不是消失!而是它们仿佛在瞬间找到了一个奇特的循环……在他那强行维持的扭曲姿势下,煞气不再如同决堤的野马般在他血肉内乱窜冲撞。一股微弱至极、却异常冰冷的“气流”,在那奇痒剧痛的皮膜下方、贴近肌肉筋络边缘的狭小区域里,极其缓慢艰难如同寒冬冰层下的暗河般,开始了极其滞涩的……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刀刮针刺般的余痛和冰冷灼烧的残余,如同用无数碎冰渣在摩擦血肉!但这一次,那冰冷流过的轨迹,似乎……带上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凝实感?!
更让罗尘几乎窒息的是,在煞气流转过的皮肤下方,肌肉不再只是剧痛和奇痒……一种异样的紧绷与沉重感,开始滋生!如同在血肉外面、紧贴着皮肤内侧的地方,正在形成一层看不见冰冷粘稠的非人“浆液盔甲”!
沉重感越来越明显!
罗尘感觉自己维持着扭曲姿势的左脚越来越沉!像是穿了双几十斤重的铁鞋!整条左腿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变成了一根沉重的、包裹着冰冷粘稠外壳的半凝固石柱!
噗通!
巨大的沉重感和随之而来的脱力,终于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平衡!罗尘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布口袋,重重地向后仰倒!背部狠狠砸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污秽的泥水!
没有剧痛!只有一种身体彻底失控、精神意志被彻底榨干后的极致虚脱!汗水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他像被拖上岸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腑深处的血腥气和煞气的阴寒冰毒感!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挣扎艰难地重新凝聚。他第一时间猛地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左腿。
惨淡的星月微光下,那枯瘦的小腿上,似乎与周围完好的肤色并无二致。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种皮肉之下,被某种冰冷粘稠的实质“异物”完全凝固的僵硬!
这种沉重和僵硬感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尽管代价是半条腿失去了轻便灵活的生命力!
罗尘伸出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戳向左腿小腿外侧——那是之前煞气疯狂冲击的区域!
触手所及,皮肤温热下,不再是正常的柔软弹性!指腹下反馈来的感觉异常迟钝,像是戳在一块浸饱了水冻得半硬的厚皮革上!冰冷!坚韧!带着细微的磨砂阻力感!
一阵阵后知后觉的剧烈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淹没。罗尘躺在冰冷刺骨沾满腐土泥泞的后院里,剧烈地喘着气,每一次肺部的扩张都像拉动着破旧的风箱,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左腿那种如同包裹了一层沉重冰冷浆壳的凝滞感越发清晰。意识回笼,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云再次压上心头。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断墙豁口外更深沉毫无生机的黑暗夜空。朱保长那张油腻而阴鸷的脸、门外怪物腥臭的喘息、将军棺材内沉闷的叩击声……重重叠叠的威胁如同无形的绞索,在他颈项间缓缓收紧。
力量……一丝微弱如星火的力量……
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病态的偏执猛然在他眼中燃起!他艰难地扭动身体,双手在冰凉的泥地上划拉摸索着,沾满了泥污的手指,终于抓到了那块沉重的、锈迹斑斑的三清铃!铜质冰冷刺骨。
几乎是凭着本能,他五指用尽全力,死死攥住铜铃那疙瘩不平的、布满厚厚绿锈的铃身!仿佛要将这冰冷的器物碾碎在掌心,挤榨出里面可能蕴含的最后一分力量!
铃铛冰冷沉重,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铜锈的苦涩。
罗尘的心,却像是坠入了绝望与疯狂交织的冰冷沼泽。
一次成功引煞淬炼的痛苦经历,非但没有带来希望的光明,反而让死亡的轮廓更加清晰恐怖地烙印在他眼前。恐惧依旧噬咬着他的神经,但一股更加深重、更加原始、被无尽黑暗浸泡出来的野蛮戾气,如同蛰伏的凶兽,在他枯瘦如柴的身体深处缓缓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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