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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晚报?”
斜对床的跑供销大叔正用牙咬开牙膏皮,说道:“那地儿在淮河路老邮局楼上,楼梯陡得能崴脚。昨儿听马记者说,他表哥陈编辑今天轮休。”
许成军昨儿也听马胜利说了。
还说等明天带着许成军去找他表哥。
但是许成军也没有麻烦人的习惯,稿子能不能录用,终究是凭质量说话。
许成军把剩下的半块玉米饼揣进兜,笑了笑:“稿子先留下,总能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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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的晨光刚漫过长江路的骑楼,自行车铃已经叮铃铃响成一片。
许成军推着那辆借来的“永久”牌,车筐里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晃。
里面除了稿子,还有昨晚给家里写的家书。
信封上“东风县第一中学”的地址被他描了三遍,生怕邮递员认错。
这些天,林晓梅的自行车这几天帮了他大忙。
等离开合肥的时候,得惦记请他哥俩吃个饭。
路过明教寺时,炒货摊的焦糖香漫过来。
那精瘦的摊主正把新炒的瓜子往纸包里装。
《合肥晚报》的编辑部在邮局三楼,木楼梯被踩得发亮,每级台阶都陷着深浅不一的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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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的《合肥晚报》尚处于复刊过渡期,其前身《合肥日报》于1961年更名为《合肥晚报》。
此时的《合肥报》仍为4开小报,隶属HF市wxc部,定编不足百人,但已开始突破那一时期的宣传桎梏,尝试刊发贴近民生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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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成军过了门卫岗,刚爬上二楼,就听见三楼传来打字机“哒哒”的声响,混着有人念稿的声音。
他在挂着“副刊编辑部”木牌的门前停住脚。
指节刚要叩门,门先开了。
一个带着“安大”校徽的年轻人差点撞上来,手里的稿纸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人慌忙去捡,看见许成军手里的帆布包,眼睛突然亮了,“凤阳……您是……凤阳来的许成军同志?”
许成军点头时,对方已经把稿纸往桌上一摞,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叫李宏伟,陈编辑的同事!马胜利昨天特地上来说了,您写的《时间》都传遍编辑部了!”
他嗓门亮得像安了扩音器,隔壁办公室的人都探出头来。
一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扶着眼镜框打量他:“就是写‘时间是树,年轮是信’的小许?我家老头子今早还在念叨那句‘碎瓷拼窗’呢!”
靠窗打字的姑娘转过身,辫梢的蝴蝶结晃了晃:“许同志,您那首诗林编辑在文联都念过了,您这《时间》还没登报,但是名头已经响彻我们《合肥晚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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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成军被这阵仗闹得耳根发烫,刚要掏稿子,李宏伟已经把他往屋里拽。
“快坐快坐!陈哥今天轮休,不过您的稿子我能递!”
他指着墙上的投稿须知,“就是,新人投稿得经三人审核,您可能得等些日子。”
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老太太端来搪瓷缸的茶水,茶叶在水里舒展成嫩绿色;
打字姑娘从抽屉里摸出水果糖,玻璃糖纸在晨光里闪着彩;
连隔壁摄影组的师傅都扛着相机进来,说要给“写出《时间》的知青”拍张照。
“别忙别忙。”
许成军赶紧掏出稿纸。
“我是来投篇短文,叫《秤星照春风》,写的是……”
“不用介绍!”
“我来读一读!我是安大播音社的!”
小伙子热情的令许成军难以招架。
没待他反应。
李宏伟已经捧着稿子读起来,声音抑扬顿挫,“‘那秤杆是枣木的,用了二十年,红得像浸过血……’”
他读到“买二两送半两”时突然拍大腿,“这不就是年广九嘛!昨天市里刚开了个体户表彰会,正缺这样的稿子!”
老太太也凑过去:“这细节写得真!我家老头子以前在供销社称盐,跟你写的一模一样。”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走进来,胸前别着的钢笔在阳光下闪了闪。
李宏伟赶紧站起来:“张副编,您来得正好!这就是许成军同志,《时间》的作者!”
许成军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副编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许成军,最后落在许成军递过来的稿纸上。
他没说话,手指在纸页上慢慢滑动,从“1965年许老师教认秤”看到“工商所的人撕牌子”,又倒回去看“浆糊里掺着南瓜瓤”,嘴角渐渐翘起来。
“小许是吧?”
他把稿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兴奋,“这稿子我看行!我们用了!”
许成军愣了愣:“不用……改改?”
《谷仓》改了五遍才定版。
张副编笑了,指腹点在“买二两送半两”那段:“改什么?这‘送半两’送得妙!既写了个体户的灵活,又没踩‘投机倒把’的线。你看这里,”
他指着“老周连夜糊新牌子”,“用‘南瓜瓤’粘,既土气又鲜活,比喊‘改革开放好’实在多了!”
他转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份《内部通讯》,指着头条:“瞧见没?省委刚发文,说要‘鼓励个体经营,保护合法收益’。你这稿子,跟政策风向能对上榫!”
李宏伟在旁边搭话:“张副编,要不放明天的副刊?昨天还空着个版面呢!”
“明天太早,排版来不及。”
张副编沉吟片刻,“后天!加个编者按,就写‘从秤星看春风’。小许,你这稿子有生活、有分寸,得让读者瞧瞧,改革不是喊口号,是秤杆上那点实在的甜。”
许成军还没回过神,张副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登记簿:“留个通讯地址,三日内给你寄样报和稿费。”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离开合肥,一个是为了给你寄东西,另一个是说不定要请你去编辑部聊聊,给其他作者讲讲怎么抓‘活鱼’。”
李宏伟赶紧递过纸笔。
许成军写下“工农兵招待所302房”时,听见张副编在跟老太太说:“下午把这稿子送审,就说是我说的,特事特办!”
走出编辑部时,阳光已经热得烫人。
李宏伟追出来,塞给他两张电影票:“最近,影院放《小花》,这是后天晚上的票,陈哥刚打电话让我给您的,说算赔罪没亲自接待。”
许成军忙推辞不要,却推不过小伙子的一片真心。
1979年,刘小庆、唐国樯主演的《小花》作为哔哔时期后首部突破传统革命叙事的“情感向”电影,其电影票的价值远超出票面价格,成为这一时期的文化符号。
堪称一票难求!
这一年,国内电影票价格普遍在0.15-0.3元之间。
《小花》作为年度爆款,票价与普通影片持平,但实际“流通价值”远超票面。
一张电影票相当于普通人1-2天的基本生活费,属于这年头的“轻奢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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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炒货摊的摊主还在吆喝。
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时,车铃叮铃铃响得格外欢。
从报馆出来,日头已过晌午,肚子饿得直叫。
许成军摸了摸裤兜,里面有三张五角纸币和四两粮票。
够吃顿像样的午饭。
安庆路拐角的“国营江淮小吃部”前排着队,蓝布幌子上“大众食堂”四个字被风吹得猎猎响。
排队的人手里都攥着粮票,有人在议论:“我家那口子昨天去摆了个修鞋摊,说是街道允许的,不用偷偷摸摸了。”
轮到许成军时,窗口里的服务员阿姨笑着问:“同志,来点啥?今天有赤豆糊、麻饼,还有刚出锅的糖糕。”
虽然囊中羞涩。
但是马上能拿《秤星》的稿费,今儿大作家也奢侈一把。
他望着玻璃柜里的吃食,咽了口唾沫:“来一碗赤豆糊,两个麻饼。”
“好嘞,”阿姨麻利地舀糊、夹饼,“赤豆糊八分,麻饼三分一个,共一毛四,粮票一两。”
付了钱票,接过粗瓷碗时,手被烫得缩了缩。
赤豆糊熬得稠,碗边结着层米油,甜津津的。
麻饼上的芝麻粒焦香,咬开后冰糖碎在嘴里化开,混着椒盐的咸,是合肥老底子的味道。
他找了个靠墙的长凳坐下,旁边有个穿衬衫的年轻人正啃着糖糕,说:“听说年广九的瓜子摊一天能卖两百斤,比国营食品店还火。”
“那是人家敢干,”对面的大叔接话,“去年还被说成‘投机倒把’,今年就成‘个体模范’了,政策变得比翻书还快。”
春风呀。
就这么悄然的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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