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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成军握着锄头的手,已经磨出三层茧子。
虎口被草绳勒出紫红印子,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刚耕过的麦茬地,土块被晒得滚烫。
谁说农民伯伯不辛苦,都该扔来70年代改造!
...
“成军!你那刨麦茬的速度,跟绣花似的!再慢赶不上夏播玉米啦!”
赵刚的大嗓门从斜前方传来。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脊梁上汗珠滚成串,锄头挥得又快又狠,端的是一把好手。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没啥动力,又加了句:“再慢赶不上晚饭啦!今天食堂蒸白面馒头!”
不过说是白面,这年头叫灰面可能更准确。
许成军直起腰,挺拔的身子在齐腰麦浪里格外扎眼。
他心想:我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只是挥锄头的速度快了三分!
...
东边田垄上,队长许老实正蹲在地上拾麦穗。
哪怕是掉在泥里的半粒麦子,也被他用粗糙手指捏起来,吹吹土塞进裤兜。
“一粒麦子一滴汗,糟践了要遭天谴。”
老人嘴里念念有词。
西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二娃斜靠在麦捆上,草帽往脸上一扣,嘴里叼着根麦秸秆。
脚边的麦垄歪歪扭扭,明显比别人少干了半分地。
“二娃!又偷懒!”许老实的烟锅往鞋底磕了磕。
“再磨洋工,晚上工分扣一半!”
李二娃嘟囔着坐起来,眼睛瞟向远处打谷场:“队长,俺这是保存体力,等会儿好去扛麦捆!那活计才显本事呢。”
话虽这么说,手里的锄头依旧慢悠悠的。
谁都知道,他是想等别人干到前头,自己好少干一截。
许成军低头继续刨麦茬,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这就是许家屯的日常:有赵刚这样实打实卖力气的,有许老实这般把粮食当命的,也有李二娃这种投机取巧的。
像幅鲜活的画。
...
歇晌时,田埂上瞬间坐满了人。
赵刚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过来:“喝口,俺娘泡的薄荷水,解乏。”
许成军接过来灌了两口,凉丝丝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舒服得直打颤。
钱明蹲在一旁,膝盖上摊着本《高中数学》,借着树荫演算习题。
他的眼镜片裂了道缝,用胶布粘了又粘,却丝毫不影响眼神的专注。
“这道三角函数,你昨天讲的辅助线做法,我还是没弄明白。”
他用笔杆戳着草稿纸,“就像这麦垄的角度,咋换算成度数呢?”
“你看李二娃躺的那片麦捆,”
许成军朝西边努努嘴,“他脑袋枕的麦捆,和身子的夹角,差不多就是30度角。对边是麦捆高度,斜边是他身长,sin30°等于对边比斜边,刚好0.5。”
钱明眼睛一亮,赶紧在纸上画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原来这么简单!还是你会找例子。”
这特喵的放21世纪初中生都能教你!
....
钱明忽然压低声音:“昨天听广播说,BJ外国语学院今年扩招,英语专业要加试口语,我这口音怕是要吃亏。”
“没事。”
许成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咱去大队部,那儿有台旧收音机,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讲座,跟着练准没错。”
“实在不行,不还有我这个陪练!”
其实钱明的英语底子还算扎实,缺的是语境,补上这一环,考北外不说,但是至少英语大概率没问题。
不远处,许老实正跟几个妇女分红薯。
杏花抱着个粗瓷大碗,把最大的两个红薯往许成军这边递:“俺娘早上蒸的,放凉了甜得很。”
她的手腕上沾着麦糠,红头绳有些褪色,却依旧扎得整齐。
“给李二娃也分一个。”
许老实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李二娃正偷偷往兜里塞麦穗,听见这话赶紧把手抽出来,嘿嘿笑着接过去:“还是婶子们心疼人。”
许成军咬了口红薯,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
许老实数着分好的红薯,生怕多给了谁。
赵刚在跟人比谁的锄头快。
杏花低头用麦秸秆编小篮子,手指带着股灵活劲。
钱明埋头做题,时不时抬头看看日头。
连李二娃都老实了,正把红薯皮埋进土里,嘴里念叨着“给麦子当肥料”。
这片土地上的人,就像这麦田里的麦子,有饱满的,有空瘪的,却都在努力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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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打谷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社员们正把最后一批晒干的麦粒往仓库里运,木锨翻动麦粒的声音沙沙响,帆布上还留着麦收时的印记。
脱粒机已经洗刷干净,倒扣在墙角,铁壳上的麦粒残渣被晒得发白。
麦收虽过,这场地还带着麦香呢。
许成军和赵刚低头干活,木锨扬起的麦粒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成军,你说这麦子能分多少?”
赵刚擦了把汗,“去年亩产才三百斤,今年要是能多打五十斤,俺家就能攒够给俺弟娶媳妇的钱了。”
“能。”许成军笃定地说,“今年的麦种好,又赶上风调雨顺,肯定能多收。”
他想起开始用的“良种”,想起许老实偷偷搞的“分组撒肥”,这些细微的改变,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李二娃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过秤的保管员王老四。
王老四正用杆秤称麦粒,秤砣压得低低的,嘴里大声报数:“三队,一千二百斤!”
李二娃突然喊:“王叔,你那秤是不是不准?俺看咋少了点呢?”
王老四眼一瞪:“你小子少胡说!这秤用了十年,准得很!不信你来称!”
说着把秤杆往李二娃面前递。
李二娃赶紧摆手:“俺就是说说,王叔办事,俺放心!”
周围的人都笑了,谁不知道他是想找茬多要几斤。
杏花和几个姑娘端着水过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个瓦罐。
“喝点水歇歇吧。”
她把罐子递给许成军,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急忙缩了回去。
“俺娘说仓库里的麦种得再晒两天,让你早点来帮忙翻翻。你眼力好,能看出潮气够不够散透”
“好。”许成军接过水罐,“让婶子也早点歇着,别累着。”
...
夜深了,知青点的煤油灯还亮着。
赵刚和另外两个知青早已睡熟,呼噜声此起彼伏。
许成军坐在木箱前,借着灯光在纸上写着什么。
6月下旬计划:
每日早起帮钱明补数学;
晚饭后去大队部听英语广播,顺便了解外界消息;
等《安徽文学》消息,研究推荐制政策。
7月计划:
回县城探亲,看望父母和妹妹,收集县城工厂、学校的素材;
确定复旦“工农兵推荐”的具体申请流程。
“想得够细的,不过还得是你心里有我。”钱明笑的跟偷了鸡似的。
“得心里有数。”
许成军把纸折好放进笔记本。
“这年代,机会不等人。你看李二娃,总想着占便宜,可真到分粮食的时候,谁也不会多给他半粒。”
钱明点点头,重新低头做题。
...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远处传来打谷场的狗叫声。
许成军望着窗外的麦田,夜色里的麦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眼前的农忙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个片段。
只要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就像手里的镰刀,磨得越亮,割得越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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