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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
无风无浪。
似乎世上从没有青皮麻这个人存在过,更没任何人追究。
陈顺安放下筷子,挎上水囊和烟杆,神色如常的出门上值。
婉娘拿着扫帚已经扫了三四遍院子,石板都发光了,还在假装忙得没工夫搭理陈顺安。
默默低头不说话,却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
两人之中弥漫着一种古怪而疏离的气息。
刚走出门,陈顺安顿住脚步,目露犹豫之色。
【愿念:75】
这几日的愿念收益,不温不火。
主要是上一次的浊水,不少福祉者还未耗尽,也无需陈顺安登门送水。
这也导致,虽然距离100点愿念,转化一缕香火看似不远,却始终慢吞吞的,让陈顺安劳心刮肠。
所以,陈顺安愈发珍惜每一点愿念的来源。
婉娘,便是其一。
而且那日婉娘对自己的生歹直崇拜,足足有3点愿念之多!
甚至比马秀才的感激之情,还要浓烈!
可是……
陈顺安是个体面人,大家都如此评价。
陈顺安长吐一口气,犹豫渐退,目露坚定之色。
陈某年纪大了,本就不好女色。
如今不过是牺牲自己的色相。
一切,都是为了神道。
大不了,委婉一点,只是吓吓婉娘。
想到这,陈顺安转身回屋,关门落闸。
“哥咧,你要作甚?”
“啊!!!不要不要!!”
短暂而急促的惊慌声传出。
【愿念+2】
院门被猛地推开。
陈顺安目光平静,但运腿如风,好似偷腥的猫,急急匆匆小跑离去。
院中,婉娘耳根鲜红欲滴,胸脯剧烈起伏,看着陈顺安的背影,目光极为复杂。
挣扎、后怕、怯懦、娇羞……还有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院墙角落里,有蕙兰静悄悄的绽开着,叶子滴着露珠儿,馥香浓郁。
如蜜似饯,将院子里残留的古怪、疏离气息冲淡。
婉娘伫立原地,良久之后,忽然展颜轻笑。
她转身进屋,便动作轻快的清洗起碗筷来。
……
“前面好像出事了?”
风风火火出了拐角胡同,陈顺安这才放慢脚步。
结果刚走没多远,便见前面路口两边,是挤满了左右街坊,人挨人人挤人,密密匝匝、摩肩接踵。
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而看热闹的众人也不堵路,相反还颇为默契的把主干道让出来,就立于街道两边。
陈顺安脚步一转,挤进一个面摊里,踮着脚尖朝前面打量,也看着乐子。
前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但好像是有人在当街火并,持枪弄棒,怒骂斥责。
拳掌劲风如奔雷滚滚,口中啸叫似战鼓狂擂。
见此,陈顺安目露好奇之色,朝面摊摊主打探消息。
“老板,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狂徒竟然当街火并,真不要命了?”
面摊老板嘿嘿一笑,道,
“还能是谁?狗咬狗,井窝子和碓房两群人呗!”
“听说是苇横街的水三儿跟万隆碓房的人,在路上互相瞪了眼,就擦出火了!一路从苇横街砍到咱们长平巷,我听说苇横街的井棚都被万隆碓房给拆了!”
“什么?!”
陈顺安惊叫一声,顿时就急了。
“我井棚没了?!”
……
呼!
集市上似有燥风起,到处都是打翻的摊位。
路中间的瓜车后,阿华柱棒而立,手有淤青,双目怒瞪如铜铃,死死盯着对面万隆碓房的人。
他的身后,簇拥着五六名水三儿,大多有伤在身,严重的甚至胳膊都断了。
阿华冷声道:“庄坤,你欺人太甚!拆我井棚,伤我兄长,这事不可能算了!”
今日两方斗殴的理由,已经不可考。
或者说理由压根就不重要,阵营之分,利益之争,
导致井窝子、碓房两方,隔三差五就会爆发一场小规模的火并。
就想对方死。
就连步军统领衙门都习以为常,不欲多管,只要不搞出人命……
至少别被发现。
这次,
万隆碓房虽然趁着砂砾井换岗的空隙,把井棚给拆了。
但势单力薄的水三儿们,还是将其击退。
甚至……
一辆瓜车对面,那唤作庄坤的中年男子听了,眼睛都红了,指着地上挣扎叫唤的几道身影,气急败坏道,
“我欺人太甚?!你的人只是胳膊断了,我的人可是命根子没了!
刚才是谁出的下三滥阴招,哪有人打架专奔谷道和下半身去的!!”
面对庄坤的歇斯底里,阿华不动声色扭动脖颈,侧脸看向身边之人。
“刘哥?是你?”
刘刀疤神色不变,道:“事出紧急,哪顾得这么多?打架斗狠,无所不用其极,阿华你得谨记。”
“受教了。”
阿华深以为然的点头。
而跟阿华搭档巡夜的那位二流武夫孙晓,气息浮杂,脸色发白,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
刚才他与庄坤搏杀,占了下风。
此刻孙晓也多看了刘刀疤一眼,心底奇怪。
刘刀疤的路数,之前不是大开大合吗?
怎么数日骤变?竟如此阴柔刁钻……
庄坤冷声道:“废话少说,就一句话,拿五十两银子出来!今天的事就算了……否则,就让你们赵东家亲自来领人吧!”
“领你大爷!!”
厉喝传来,忽见一名水夫跳将出来,双掌翻动如铁牛犁地,脚下疾步快走,便将碓房的人打翻。
宛若一根铁钎狠狠凿了进去!
却是万隆碓房凭着人多势众,已经偷偷变幻方位,将砂砾井的人包成饺子。
必须撕裂个豁口,杀出重围!
其余万隆碓房的人见状,目露凶光,纷纷扑来,要堵住缺口。
阿华怒吼一声,双腿一屈,脚掌擎地,身形如灵雀般纵身而来,只是一棒扫出,劲道狂涌,便将挡路两人震飞。
刘刀疤等水夫们见状,也激发血勇之气,赶紧跟上。
“哼!冥顽不明,找死!”
庄坤见状脸颊抽动,一声啸叫,背后脊柱弓起,浑身大筋紧绷,气血狂涌,猛地掸腿、震拳!
嗡!
嗡!
嗡!
骨鸣如注,妙音震耳,好似有锣鼓在众人耳边霹雳炸响。
几乎所有人都身形一顿,神色恍惚,目光涣散,更有甚至从耳膜中流出鲜血来!
淬骨如玉,骨鸣雷音,亦可伤人!!
而还不待庄坤进一步动作,忽觉脑后拳风袭来,他本弓起的身躯瞬间恢复如常,转身招架。
骨鸣声被打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还心有余悸。
便见是孙晓勉强调动体内气血,汇于双掌之中,拦下庄坤。
他面露苦色,外溢的血腥气更浓几分,连十根手指都带上淤青。
“区区手下败将,也敢拦我?!”
庄坤面露狞笑,鄙夷的看着孙晓,双臂齐探,如大锤沛然落下。
庄坤似乎已经看到孙晓被他砸得口喷鲜血,气息奄奄的模样。
忽然,
庄坤只觉身上酥酥麻麻的,双腿发软。
鼻血滴答,转瞬间便打湿了胸前衣襟。
毒?
我什么时候中毒了?
庄坤猛地神色大变,收手抽身,大步后退,迅速跟孙晓拉开距离。
“你是蛛毒手孙晓?!”
孙晓肤色死白,轻轻咳嗽两声,眯着眼笑道,
“庄兄好眼力,总算认出我了。”
说着,孙晓浑身毛孔紧缩,那浓郁的血腥气也消失不见。
气血平静,手上淤青也恢复正常血色。
见此,庄坤哪里不懂这孙晓是以血腥气为毒引,炼毒入手,只需与人搏斗接触,便可无声无息让对方中毒!
妈的,这群水三儿就没好人!
怪不得我碓房屡次吃瘪,好人怎么斗得赢坏种?!
庄坤脸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招手。
便见不远处有两个万隆碓房的人,将一名穿着短打,脸色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给拖了出来。
庄坤冷声道:“断他一只手!”
咔嚓!
一声脆响,那年轻人的右臂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年轻人也是个硬汉子,一声不吭,咬紧牙关,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颊边滚落。
这年轻人本是负责绞水的双胞胎之一,不受推车送水之苦,之前两方火并跑慢一步,被万隆碓房给抓住了。
庄坤心中泛起大仇得报的快感。
老的水三儿斗不赢,这群嫩点青钩子水夫,还不能拿捏拿捏了?
“小泽!”
阿华见到小泽的惨状,当时就急了,气血上脑,破口大骂,
“庄坤你这小丫头养的,驴日下的……”
阿华的骂声刚出口。
孙晓、刘刀疤等人脸色骤变,疾声道:“不能骂!”
而庄坤嘴角上扬,眼中掠出一丝阴谋得逞般的冷笑。
也就是这时。
“哎呦!”
“谁踩我头?!”
“他大爷的,还踩?!”
“啥东西从我头顶上飞过去了?!”
一阵喧闹声传来。
近处围观的路人、本抄家伙械斗的碓房、井窝子两帮人,只觉脑袋一沉,一道残影如电掠过。
而阿华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精铁也似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便见陈顺安长身立于阿华身侧,表情肃然。
“不能骂!只能打,往死里打!”
说着,陈顺安夺过阿华手中的虎头棒,将一只明晃晃的手臂儿长短的尖刀递了过去。
自白山人入关以来,为巩固江山社稷,便大肆拉拢前朝士大夫和舜人豪门,或联姻、或入赘。
白山人的血脉快速在舜人中扩散。
到了现在,京畿诸地,莫说是宗室子弟,便是街上卖炊饼的,往祖上历数九代,说不定都能跟白山人扯上关系。
为了避免折辱白山人乃至圣上爷。
圣朝律令——凡有宿怨者,许于街衢相搏,以力决胜。然口舌相詈,辱及先人者,鞭一百,决不轻贷。若旁人有助者,同罪并罚,以儆效尤。
简而言之,搏杀可以,辱骂不行!
而阿华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陈顺安,表情愕然。
陈叔?
这轻功,这身法……
近身咫尺,我竟无丝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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