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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一只肥硕的灰褐色野兔,正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它长着一对警惕地竖起的、尖端带着一丝黑毛的长耳朵,粉红色的鼻翼快速地翕动着,三瓣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嫩草。阳光将它柔软的皮毛镀上一层浅金,显得格外温顺可爱。但在徐凌宇眼里,这团毛茸茸的东西,此刻只有一个身份——行走的肉!是能解馋、能填肚子的好东西!早上那点稀粥早就化成了泡影,肚子里唱的空城计比师兄吼他还响亮。
“好家伙,真够肥的……”徐凌宇无声地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猎人特有的、混合着兴奋与专注的光芒。他像一只等待时机的幼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却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松弛感。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刻意放缓了节奏。这是他在无数次失败和摔跤中摸索出来的经验——兔子这种小东西,耳朵灵得像装了风铃,胆子小得跟芝麻粒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化作一道灰影消失无踪。
他耐心地等待着。风吹过林梢,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只山雀在不远处的枝头啾啾叫了两声。野兔似乎放松了些警惕,开始小幅度地移动,专注于眼前的嫩草,偶尔还抬起后腿快速地挠挠脖子。
就是现在!
徐凌宇动了!他并非像莽夫一样直冲过去,而是将身体压到最低,利用灌木丛和树干的掩护,以一种近乎贴着地面的、极其诡异的“之”字形路线,悄无声息又迅疾无比地窜了出去!他奔跑时几乎没有脚步声,只有衣袂快速掠过草丛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仿佛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青烟。这正是他“初学者三境”修为带来的最直观好处——对身体控制力的提升远超普通孩童,力量和速度也非比寻常。
然而,野兔的警觉性超乎想象!就在徐凌宇冲出掩体,距离目标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那对长耳朵猛地一抖!兔子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咀嚼,后腿肌肉一绷——
“想跑?”徐凌宇心中低喝一声,眼中精光一闪。他早有预料!就在兔子后腿发力,即将化作离弦之箭的刹那,徐凌宇猛地将早已抓在手里的一颗小石子,用尽全力朝着兔子前方右侧的空地狠狠掷去!
“嗖——啪嗒!”石子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在兔子右侧几步远的树干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来自右侧的威胁,让受惊的兔子本能地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它放弃了原本可能选择的、更利于加速逃脱的直线方向,而是猛地向左前方窜去!这正是徐凌宇精心计算好的方向!
“逮到你了!”徐凌宇心中狂喜,脚下猛地一蹬!坚硬的泥土被他踩出一个小坑,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速度骤然飙升!他不再隐藏身形,整个人如同猎鹰扑食,手臂前伸,五指箕张,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朝着那道惊慌失措的灰影笼罩过去!
野兔感受到了身后致命的威胁,后腿疯狂蹬地,速度提到了极致,灰褐色的身影在林木间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它灵巧地利用地形,时而急转弯绕过树根,时而猛地跃过倒伏的朽木,企图甩掉身后那个锲而不舍的“恶魔”。
徐凌宇紧追不舍!他的身体在树木间灵活地穿梭,时而侧身滑过狭窄的缝隙,时而腾空跃过障碍,动作流畅得如同山林间的精灵。他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呼喝声,既是给自己鼓劲,也是想进一步惊吓兔子,让它慌乱出错。汗水从他额角渗出,顺着沾着泥灰的小脸滑下,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那道左冲右突的灰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混合着奔跑带起的风声,在耳边轰鸣。
追逐持续了近百米,野兔的体力终究不如有修为在身的徐凌宇。一次急转弯时,它的后腿似乎被一根凸起的藤蔓绊了一下,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迟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徐凌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所有的力量、速度、时机判断在这一刻完美爆发!他身体前倾到极致,如同猛虎下山,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再是抓,而是狠狠地一扑一按!
“噗!”一声闷响,带着草屑和尘土飞溅。
徐凌宇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脸差点埋进腐叶堆里,但他压在身下的右手,却结结实实地按住了一团温热、柔软、正在剧烈挣扎扭动的毛茸茸!
“哈!抓到了!看你还往哪儿跑!”徐凌宇顾不上满嘴的土腥味,兴奋地大叫起来。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纯粹的、属于胜利者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左手也赶紧帮忙,死死按住那只还在拼命蹬腿、试图用后腿抓挠他的肥兔子。
藏匿在一旁的龙辉看见了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回道观继续忙碌去了。
————
今天的林青仙换了一身素白色长袍,颇具仙人之姿。
他来到了一座学塾之外,这是云州最具盛名的一座学塾,他望向窗内那个严厉的夫子,以及身着各色衣裳的孩童,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旁听那夫子讲学。
夫子踱步在青石板地上,脚步声如同木槌,敲击着每一个幼小的心房。他身着灰布长衫,胡须花白如霜,眼神锐利如刀,每每扫过之处,便似寒气掠过,孩子们的头埋得更低了。蜷缩在最后一排的阿蒙,悄悄抬起眼,正撞见夫子袖口处若隐若现的戒尺尖。那尺子色泽暗沉,棱角处磨得光滑如镜,分明浸透了无数稚嫩掌心的痛楚与泪痕。
“阿蒙!”夫子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透了那孩子惊悸的心,“昨日的《三字经》,可曾背熟了?”
阿蒙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魂灵都似要飘出躯壳,只余一副空壳僵硬地立在原地。脑子里混沌一片,竟连一个起头的字也寻不着。夫子也不催促,只缓缓抽出戒尺。那尺子像是窥伺已久的长蛇,黄中带青的鳞纹,泛着冰冷的光,在闷热的空气里微微颤动着。
“背!”夫子再次开口,声音冷硬如寒冰。
阿蒙的嘴唇翕动,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却断断续续不成章句。夫子眼中掠过一丝阴沉,那戒尺陡然扬起,带起一阵尖啸的疾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脆响,如同敲裂了一块薄冰,狠狠落在阿蒙摊开的掌心上。痛楚猛然炸开,迅疾如电,直抵骨髓深处。孩子的手掌仿佛瞬间被点燃,火辣辣地灼烧起来。他痛得倒抽凉气,浑身一颤,眼泪不听使唤地涌出,滚烫地砸在摊开的书页上,濡湿了墨字,洇开一小片模糊的蓝雾。那模糊的墨痕,恍如幼小心灵上被烙下的印记,新墨叠压着旧痕,疼痛也层叠着累积。
“再背!”夫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冷硬如铁。阿蒙拼命咬紧牙关,咽下呜咽,吸着鼻子,强忍钻心之痛,开始一字一字地背诵。那些字句仿佛带着痛楚的烙印,每一字吐出,都震得掌心余痛隐隐回荡。夫子面无表情地听着,戒尺仍握在手中,那冰凉的暗影悬在阿蒙头顶,像随时会再次坠落的利刃。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蝉鸣依旧嘶哑。当阿蒙背完最后一句,学塾里复又陷入一片死寂,只闻得几声压抑的抽泣,如细小的虫鸣,在浓重的墨汁酸馊气里时隐时现。阿蒙悄悄合拢滚烫发红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这痛楚的烙印,终究是刻进了掌纹深处——旧痕叠新墨,疼痛叠着疼痛,在蒙昧的混沌里,亦如墨汁渗入纸背,深黑浸透,勾勒出这些蒙童此生无法绕行的沉重轨迹。
那戒尺悬垂于头顶的幽冷暗影,比真实的抽打更持久地烙印在灵魂的暗室深处。它如一道无声的符咒,悄然渗入岁月——此后多少次翻越书山字岭,当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阿蒙的掌心深处,总有一根无形之尺,带着凛冽的余威,在记忆里骤然扬起。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叫阿蒙的少年率先起身作揖然后冲出学塾,其余学子也依次作揖离去。
那位夫子走出学塾,斜眼望向那个一直站在门外旁听的中年人,终是不忍心地开口,“既然来了,和我手谈一局吧。”
林青仙闻言只是作揖行礼,道,“时隔多年,能够返回云州,再见先生,再听一次先生的讲学,学生已然了却一桩心愿。”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的学生,早已不似当年模样,就不打搅先生的清修了。”
闻言,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夫子走远,林青仙这才起身,又回头望了望那座曾经求学的学塾,似作无声的告别,恍惚间,身形消散在原地。
不远处,感觉到林青仙已经离开的夫子心中气愤,你小子,不下棋,好歹追上来讨杯茶喝也行啊,还要当先生的求着你啊?就这么直接走,弄得先生好没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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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州,柳家。
庭院里,一棵老梧桐枝干横斜,筛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活字排印般密密麻麻印在书页上,字里行间便浮动着摇动的光影。柳生斜倚在竹榻之上,手中那册书卷已被翻得纸角微卷,泛出温润的黄色。他瘦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偶有微风,便拂起几缕鬓边发丝,又悄悄溜过书页,仿佛也识得几个字了。
竹榻边置着青瓷小杯,杯中茶汤已经饮尽,唯有杯底残留些许清亮的茶渍,宛如一滴深色的墨痕,默默无声地浸染着杯壁。书页的清香与茶韵袅袅,混合着藤蔓间悄然溢出的青涩气息,竟氤氲成一片,弥漫于四周。
柳生目光凝注书间,忽然间,一只粉蝶翩然栖落在书页上。他翻页的动作稍稍一滞,蝶儿便受惊般飞起,掠过他专注的视线,翻飞着飞向远处。他方才恍然回神,目光重新落回字句之上,而额角已沁出几颗细小的汗珠。
此时,风又吹过,庭前柳枝低垂,一绺柳丝飘拂而下,竟如蘸了淡墨的笔尖,恰恰轻点在书页上“柳”字的旁边——好似他姓字之中那个“柳”字,竟是自己从书卷里生长了出来,又悄然滑落枝头,悄然飘浮于纸上,似有若无地点染着这方寸之间的墨香天地。
这庭院,这书页,这清风,连他额角微微的汗意,仿佛都染上了青碧墨痕的意味;书页与枝叶、文字与自然,浑然无间地融合着,宛如一幅流连忘返的图画。
庭中的光影悄然挪移,那细碎的光斑已从书页滑落,无声地铺陈在青石板上。柳生依旧沉浸在字句之间,浑然不觉一道颀长而端肃的影子,已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他手中的书卷。空气里浮动的墨香与草木清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分。
“清禾,”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浑厚与不易察觉的期待。是父亲柳承远。他不知何时已立于竹榻旁,一袭深青直裰,衬得身形如庭中那株老梧桐般挺拔。他的目光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长久地、沉沉地注视着儿子微俯的侧脸,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
柳生闻声抬头,眼底的专注如水面涟漪般散开,旋即浮起恭谨:“父亲。”他合上书卷,欲起身行礼。
柳承远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宽厚而带着薄茧的手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轻轻按在儿子略显单薄的肩头。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压力,让柳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看得这般入神,是又得了什么真味?”柳承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压过了风拂柳梢的轻响。他扫了一眼儿子手中那卷边角微润的书册,封皮古旧,显然并非时下流行的制艺文章。
柳生尚未答话,柳承远的目光已重新落回他脸上,那眼神深得像秋日的潭水,蕴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有审视,有期许,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清禾,你可知,为父每日路过这庭院,见你于此间潜心向学,心中是何滋味?”
柳生心头一凛,垂下眼帘:“儿子愚钝,只知读书明理,不敢懈怠。”
“读书明理,自然好。”柳承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目光却锐利如电,穿透了庭中微醺的空气,直刺人心,“可我柳家沉寂数十载,门楣黯淡,祖辈荣光,如庭前这株老柳,枝叶犹在,根脉却深埋于尘土之下,不复当年之盛。”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打在青石板上,“你,是这沉寂根脉上,抽出的唯一新芽。”
风似乎停了,连梧桐筛下的光影都凝滞不动。父亲的话语,比他掌心的分量更沉,重重压在柳生心坎。那“唯一新芽”四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责任,烙印下来。柳承远的手在儿子肩头又按了一按,那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莫负了这满庭书香,更莫负了你身上流淌的柳氏血脉。你读的每一页书,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前程,更是我柳家重回旧日山巅的基石。这担子,从今往后,便在你肩上了。”
话音落下,柳承远不再多言,只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数十年的隐忍与不甘,对未来的孤注一掷,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忍。他转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拂过柳生额角。脚步声沉稳,碾过石板上的青苔,渐渐远去,融入庭院深处。
柳生僵坐在竹榻上,手中书卷的墨香依旧,可方才沉浸其间的安宁心境,已荡然无存。肩头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手掌的温度与重压,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庭中复又响起蝉鸣,一声声,尖锐而执着,像是某种催促。他低下头,目光落回摊开的书页,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此刻竟有些模糊。一滴汗珠,无声地从他额角滑落,沿着清瘦的侧脸线条,直直坠下,“嗒”的一声轻响,正落在书页夹缝中一个墨色浓重的“鹏”字之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宛如一滴无声的泪,又像一枚沉重的烙印。
他名唤清禾,却总在字里行间洇染汗渍。父亲那沉甸甸的手掌已离去多时,肩头却仍盘踞着千钧的印记,压得他脊骨微微发颤。摊开的书页上,那滴坠落的汗珠早已洇透纸背,将“鹏”字化为一团挣扎的墨晕,仿佛一只被无形丝线缚住的鸟。
柳生垂首,目光在字句间艰难游走。墨痕不再是墨痕,竟似一脉脉沉潜于黄土的根须,盘虬着祖辈褪色的功名;书卷亦不再是书卷,分明是一道道垒起的石阶,冰冷硌骨,通向那座名为“门楣”的寒峭山巅。风过庭院,柳丝拂过书页,那柔软的绿意触在手上,却带着绳索般的韧劲,将他细细缠绕——那是血脉的藤蔓,亦是无声的鞭策。
他瘦削的指节捏紧了书脊,指尖微微泛白。这满庭的草木清气、书页幽香,曾是他心魂的栖息之所,此刻却都浸透了父亲眼中沉甸甸的期望,沉得几乎令人窒息。他抬眼望向那株沉默的老梧桐,枝叶筛下的光斑零落于青石,如同碎裂的旧梦。粉蝶早已无踪,蝉鸣却愈发尖锐,一声声刺入耳鼓,催促着这唯一的新芽,必须穿透沉寂数十载的厚土,必须长成撑起家族门庭的巨木。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气息里混合着墨的苦涩与柳的微辛。再次低头,目光终于艰难地钉回字里行间,仿佛要将自己铸进这书页中去。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基石,他要将它们一一扛起,垒成通往山巅的路。额角又有新的汗珠沁出,沿着清瘦的轮廓缓缓滑落,无声地砸在纸上,恰如一颗颗滚烫的铆钉,将他年轻的魂魄,牢牢钉在这方墨痕柳影交织的沉重天地之中。
自古读书人,最重声名。
而这芸香州柳氏作为读书人未来的声名,自然的落在了公子柳清禾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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