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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月缩在出租屋嘎吱作响的电脑椅上,感觉灵魂正被屏幕吸干、碾碎。
屏幕上,永远改不完的策划案像俄罗斯套娃,剥开一层还有更离谱的一层。
她麻木地敲键盘,手指冻鸡爪似的僵硬。
胃袋空空抗议,她抓起桌角半个冷肉包,狠狠咬了一口,油糊嘴角也懒得擦。
隔壁厕所传来“吭哧”声,伴随着扳手拧动和“哗啦”水流。
不用看,她那位万能修理工老公陈牧野,又在和那根脾气比甲方还爆的水管搏斗。
“牧野,”林溪月有气无力,“楼下大爷又咆哮了,说他咸鱼干淹了。”
“嗯。”陈牧野闷闷回应。
接着“哐当”一声,像工具掉桶里。
林溪月叹气,扫了眼时间。
很好,又是燃烧生命的一天。
她烦躁扒拉油腻刘海,指尖碰到额头上饱满的痘,刺痛让她倒抽冷气。
该死的方案!该死的加班!
该死的甲方!该死的痘!
该死的社畜人生!
高压锅般的怒火顶得天灵盖嗡嗡响。
她急需发泄!
手指比脑子快,点开花花绿绿的彩票网购小程序——
她近期唯一的、廉价的、虚假希望的娱乐。
“梭哈!”
她咬牙切齿,悲壮地一键付款购物车里躺了三天、价值两百块的刮刮乐。
支付成功的脆响,像对钱包的哀悼。
不到五分钟,门铃响。
蓝马甲外卖小哥隔着门缝递进薄信封,眼神充满对深夜“赌徒”的习以为常和一丝同情。
林溪月泄愤似的撕开信封。
油墨味扑面。
她抓起硬币,像斗士般狠狠刮开第一张。
涂层簌簌落下,“谢谢惠顾”。
“呵。”她冷笑。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谢谢惠顾”复读机般出现。
刮得越来越快,硬币“嚓嚓”刺耳,指甲缝塞满银灰粉末。
两百块,听个响儿都没这么憋屈!
第六张,“10元”。
行吧,蚊子腿。
第七张,第八张,“谢谢惠顾”。
第九张,同上。
最后一张。
林溪月眼神空洞,像看自己操蛋人生的缩影。
机械地、麻木地刮开涂层。
第一行数字:¥1,000。
眼皮没抬。
呵,一千块?
够赔楼下大爷的“咸鱼干精神损失费”?
她扯出比哭难看的笑,硬币继续下刮。
第二行:0000。
等等!
林溪月手猛地顿住,像被电击僵住。
用力眨眼,怀疑熬夜出幻视。
¥1,000?加四个零?
这排列……
透着该死的、熟悉的、绝不属于她的味道?
心脏骤停一拍,随即疯狂擂鼓,咚咚咚撞胸腔。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耳膜嗡嗡,连厕所放水声都模糊了。
一千万?!
林溪月呼吸停滞。
死死盯住那个数字。
一滴之前吃包子的油渍,正好糊在数字上,惨白灯光下油汪汪,像命运咧开的油腻嘲讽。
“嗬……”破风箱似的抽气声。
厕所门“吱呀”开。
陈牧野光膀子走出来,只穿发白工装裤,肩搭旧毛巾,额头挂水珠。
他擦着湿漉漉寸头,习惯性瞥屏幕,声音平静带点疲惫:“还没完?甲方又改需求?”
顺手拿起水杯灌凉白开。
林溪月脖子“咔咔”作响,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要脱框,瞳孔深处是癫狂的光。
嘴唇哆嗦,“嗬嗬”不成调。
陈牧野喝水动作顿住,眉头微蹙,困惑审视。
熟悉她被方案逼疯的状态,但今晚……
格外惨烈?失心疯?
“老……老……”
林溪月挤出两个破音字,猛吸一大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破音尖叫:
“——公!!!”
石破天惊!
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陈牧野手一抖,水杯差点脱手。
迅速放下,箭步跨到她身边,结实手臂环住,以为她被方案逼崩溃,语气带急:“月月?怎么了?别吓我!方案交不了就交不了,明天跟周扒皮掀桌子!”
“不……不是……”
林溪月抖如落叶,牙齿咯咯响。
猛地举起那张重逾千钧的彩票,用力戳向陈牧野眼睛,声音尖锐变调,带哭腔狂喜:
“一……一……一千万!!!牧野!我们中了一千万!!!”
“什么?”
陈牧野愣住,平静写满代码逻辑的眼里,第一次“宕机”。
下意识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她痛呼。
凑近,鼻尖几乎贴纸片,锐利目光激光般扫描每个数字、汉字,包括那滴油渍。
此时此刻只有风扇嗡嗡,隔壁电视广告声,楼下大爷中气叫骂:“谁家半夜鬼叫!咸鱼干不要啦?!”
几秒,像一世纪漫长。
陈牧野目光移开彩票,缓缓抬起,落在林溪月激动涨红的脸上。
没有尖叫。
没有拥抱。
没有转圈。
陈牧野脸上空白茫然退潮,恢复惯常平静。
甚至更平静,平静得诡异。
他沉稳地、不容置疑地抽走那张彩票,没看第二眼,仿佛废纸。
然后,在妻子呆滞注视下,他做了个让林溪月大脑死机的动作。
抬手越过她肩膀,“啪嗒”,干脆利落按灭电脑桌上唯一的台灯。
黑暗吞噬光源。
窗外光污染勾勒家具轮廓。
陈牧野低沉平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睡觉。”
“啊?”
林溪月彻底懵了,僵硬坐黑暗里。
“为什么睡觉?”
声音飘忽,“我们中了一千万!一千万!陈牧野!你清醒!”
伸手抓他,只抓到微凉皮肤。
陈牧野反手轻握她冰凉的手,语气四平八稳:“我知道。所以,睡觉。”
“为!什!么!”
林溪月要疯了,字从牙缝挤出。
黑暗中,陈牧野声音洞悉世事般冷静:
“现在不睡,万一老板半夜抽风发消息让你改方案,或者叫你准备明天会议PPT,你是写,还是不写?”
“……”
林溪月所有狂喜激动尖叫质问,瞬间冻结,像被戳破气球,“噗”地泄光。
是啊。
现在爬起来写PPT?为那个榨干她骨髓的周扒皮?
去他妈的PPT!去他妈的KPI!
去他妈的周扒皮!
巨大迟来的解脱感和报复欲,火山熔岩般直冲天灵盖!烧得滚烫!
“对!睡觉!”
林溪月猛拍桌子,设计稿哗啦响,“明天!明天老娘就把辞职信拍周扒皮脸上!让他知道‘莫欺少年穷’!不对,‘莫欺中年穷’!不管了!”
她摸出手机,屏幕幽光亮亮扭曲的脸。
手指翻飞,带着神圣仪式感点开微信,找到置顶备注“周扒皮(24小时待命版)”。
指尖悬在上方颤抖。
深吸气,眼中凶光闪烁,用力修改备注。
新备注:【前·周扒皮】。
看着那三个字加点,林溪月长长舒气。
憋了五年的加班怨气、方案怨念、KPI压力,终于吐净。
整个人轻盈欲飘。
就在夫妻俩被幸福和“前·周扒皮”快感冲晕,即将拥抱黑暗新人生时——
“砰!”
卧室门被蛮力撞开。
小小奥特曼连体睡衣身影炮弹般冲入,精准撞林溪月大腿,差点把她魂儿撞飞。
“妈妈!妈妈!”
五岁陈嘉树顶着乱糟呆毛,大眼睛黑暗中探照灯般亮,“一千万是多少钱?”
他仰着小脸执着追问,“能买下幼儿园吗?我要当园长!让铁蛋天天擦滑梯!”
林溪月:“……”
陈牧野:“……”
夫妻黑暗中对视:很好,熊孩子也继承了“卷王”天赋——
梦想当园长让死对头擦滑梯?
该死的胜负欲!
“能买,买十个都行!”
林溪月哭笑不得,捞起兴奋蹦跶的儿子,肉脸蛋狠亲一口,“买!明天买!让铁蛋擦一百遍滑梯!”
“耶!园长万岁!”
陈嘉树欢呼,小短腿乱蹬。
陈牧野无声叹气,把这癫狂母子往床边带:“睡觉。园长需要充足睡眠管滑梯。”
小屋重归黑暗寂静。
林溪月抱暖烘烘沉甸甸的儿子,蜷在丈夫温暖坚实怀里,听着身边一大一小平稳呼吸,感受睡衣口袋里那张薄纸片紧贴怦怦跳的胸口。
窗外霓虹透过窗帘缝,在墙上投变幻光斑。
电脑桌上,散落设计稿微光下泛冷白,像被抛弃的废纸。
林溪月闭眼,嘴角疯狂上扬。
清晰无比的念头脑海炸开,像最亮烟花:
回村!摆烂!躺平!让周扒皮、KPI、PPT见鬼去!老娘睡到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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