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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围在稍远的坡上,看得眼睛发亮,指指点点,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突然,山下集市方向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不是一辆,是一串!紧接着,几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卷着长长的土灰,蛮横地冲破了山下集市那点可怜的秩序,硬生生挤开堵路的工程卡车,朝着施工的烂泥坡开了上来。
打头的是辆挂着白牌的奥迪,后面跟着几辆帕萨特,最后面还颠簸着一辆印着“县电视台”字样的面包车。
车队嚣张地停在刚平整出来的一小块路基上,车门砰砰打开。
先下来几个穿着夹克、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地扫视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最后下来的那位,肚子微微发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来的亲民笑容,正是县分管交通的领导,赵海。
乡里的大人物也跟在他身后,活像两个跟班。
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动作麻利,机器一架,镜头立刻对准了赵海和他身后象征性的“施工背景”。
“乡亲们!辛苦了!”
赵海没拿喇叭,但嗓门洪亮,带着官腔特有的抑扬顿挫,瞬间压过了挖机的噪音。
他大步走向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主动伸出手去握,脸上堆满笑,“看到大家伙儿自发组织起来,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不等不靠,奋力修通这条致富路、希望路!我们非常感动!也非常重视!”
他转身,对着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手势有力:
“这充分体现了我们杉树坳乡亲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县里一直高度关注偏远山区的道路建设!这次,乡里第一时间把情况报了上来,我们立刻组织相关部门现场办公!这条路的顺利推进,离不开县乡两级党委政府的坚强领导和大力支持!”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互相看看,眼神里全是茫然和不解。
林小雨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旁边的铁蛋爹扯了下衣角。老村长林有根拄着拐棍,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在这时,山梁上、小路旁,又呼啦啦涌来一大群人!是附近几个山坳坳里的村民,听到这边又是挖机响又是领导来的动静,都跑来看热闹了。
他们挤在坡上,看着下面平整的路基,看着那些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铁家伙,眼里全是赤裸裸的羡慕。
“我的老天爷!杉树坳真要通路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肯定是县里给拨的款!”
“就是!刚才那大领导不都说了吗?县乡领导支持!”
“凭啥只给杉树坳修?我们黑水沟就不是县的了?我们那路比这还烂!”
“对!领导!给我们村也修修吧!”
“还有我们柳树湾!孩子上学天天蹚泥河!”
邻村村民的喊声像点燃了火药桶,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把赵海和乡领导们堵在了中间。
七嘴八舌,全是要求修路的。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赵海脸上的亲民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虚按:
“安静!乡亲们,安静!听我说!”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县里的财政情况,大家也要理解!非常困难!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教育、医疗、养老…哪一样不是沉甸甸的担子?修路,特别是修通村到户的路,投资巨大啊!像杉树坳这条路,县里和乡里也是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多方筹措,才优先保障下来的!其他村的需求,我们记下了,一定统筹考虑,逐步解决!要相信组织!相信我们”
周富贵一直冷眼旁观,手里还拿着破布幡子,靠在刚卸下来的一摞水泥袋边上。赵海一出现,他就眯起了眼。
望气术悄然运转。
只见这位副县长头顶,一股浓浊、滞涩的灰黄色气息盘踞不散,隐隐透着点暗红,那是典型的“官煞”混杂“财浊”之气,绝非清正之象。再细看他的面相:
额头发际线低垂压迫,眉心上方一道深深的“雁字纹”清晰可见——中间凹陷,两端上翘!《渊海子平真解》里写得明白,此为贪心重、目光短浅之相,主一生汲汲营营于私利。
眼下眼袋松弛下垂,颜色晦暗发青,绝非睡眠不足的临时状态,而是长期欲望过重、心神损耗的积郁之色。
眼神看似锐利,实则深处飘忽不定,与人交谈时眼珠会不自觉地微微游移,正是“神色不专,眼神迷离”!
鼻翼鼻梁不算低,但鼻翼却异常单薄,像被刀削过一样,紧紧缩着。相书有云:鼻翼薄者,欲望多而难餍足,贪财吝啬。
再结合他周身那股浊滞的官煞财气,周富贵心里冷笑:
“好一个“财政困难”!这面相,这气息,分明是捞足了油水,吃得脑满肠肥,却把本该修路的钱不知道揣进了哪个窟窿!不然这县的山路,何至于烂了几十年?
一个黑水沟来的黑瘦汉子忍不住了,指着赵海鼻子吼,“信了你们多少年了?卵用没有!杉树坳这路,要不是这位周老板出钱,王老板出人出力,你们这些‘父母官’能想起来?现在跑来摘桃子?脸呢?”
“就是!摘桃子还说得那么好听!”
“没钱?没钱你坐这大奥迪?没钱乡政府大楼盖得跟皇宫似的?”
“今天不给我们个准话,这路你们也别想修安生!”
邻村村民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长期积压的不满爆发出来。场面眼看要失控。几个乡干部想上前维持秩序,被愤怒的村民推搡开来。
赵海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些泥腿子这么难缠,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老板”!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周富贵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恼恨。
周富贵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赵海面前,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
“赵县长,您也看到了。乡亲们要的,就是条能走出去的路。您说县里困难,理解。那这样——”
他转头,对着正指挥挖机的王德发喊了一嗓子,“王老板!工程先停了!设备熄火!”
“啊?停…停了?”王德发一愣。
“对,停了。”
周富贵语气平淡,“领导说了,财政困难,修这条路已经‘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咱不能给领导添更大麻烦不是?先停下,等领导们回去‘统筹考虑’清楚了,看看这路还能不能修,该怎么修,再说。”
“熄火!”
周富贵又重复一遍,斩钉截铁。
轰隆作响的挖机,骤然熄火。巨大的钢铁臂膀僵在半空。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工地,瞬间死寂。只有山风刮过的声音。
这寂静比刚才的喧闹更可怕。
杉树坳的村民们眼睛瞬间红了!盼了一辈子的路,刚看到点实实在在的希望,机器都动起来了,现在要停?
“不能停!”
老村长林有根第一个吼出来,拐棍重重杵地,老泪纵横,“富贵!不能停啊!停了…停了就完了!”
“周老板!不能停!”
铁蛋爹血红着眼睛冲过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牛,“谁TM敢停,老子跟他拼了!”他顺手抄起了旁边一把铁锹。
“对!拼了!”
“狗日的官老爷!不让我们活!”
“机器不能停!谁停挖死谁!”
杉树坳的男女老少,彻底炸了!他们自发地围住了几台挖机和压路机,有的甚至直接躺到了刚挖出来的路基上!眼神决绝,盯着赵海和那些乡领导,像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邻村那些来看热闹的村民也被这阵仗吓住了,一时噤若寒蝉。
赵海和他身后的乡领导们,脸都白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痞气的年轻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能煽动起如此恐怖的民愤!那躺在地上老人和孩子,那举着铁锹锄头、眼睛喷火的汉子…这要是真闹出群体性事件,被电视台“无意中”拍下来…赵海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胡闹!干什么!都起来!起来!”
乡书记跳着脚喊,声音发虚。
没人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赵海身上。
赵海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塌了一缕。
他死死瞪着周富贵,眼神像要吃人。周富贵就那么平静地回视着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赵海心头。
电视台的镜头虽然关了,但机器还架在那里,像无声的威胁。
终于,赵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
“…乡亲们…冷静!都起来!路…肯定要修!县里…再困难,也要支持!”
他转向旁边满头大汗的财政局长,几乎是吼出来的,“老刘!挤!给我从哪个口子里,先挤出…挤出三十万!支持杉树坳道路建设!马上办!”
财政局长一个激灵:“三…三十万?赵县,这…”
“马上!”赵海咆哮。
“好…好!”
财政局长忙不迭地点头,掏出手机就开始拨号。
赵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重新对着杉树坳的村民,也对着镜头可能对准的方向,挤出他政治生涯中最艰难也最虚伪的笑容:
“这三十万,是县里的一点心意!杯水车薪,但代表了县委县政府对山区百姓的关怀!后续…后续县里一定继续想办法!这条路,是致富路,更是连心路!我们党和政府,永远和人民群众心连心!”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走!”赵德海低喝一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奥迪车。
乡领导们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跟着钻进各自的车。电视台的面包车也赶紧发动。
车队狼狈地调头,卷起更大的烟尘,仓皇的离了这片让他们丢尽颜面的山坳。来抢功时有多张扬,离开时就有多仓惶。
看着车队消失在烂泥路的尽头,周富贵嗤笑一声,对着王德发摆摆手:“行了,王老板,接着干!耽误的功夫,算我的!”
“好嘞!周大师!”
王德发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吆喝,“开工开工!都动起来!”
轰隆隆!
挖机的轰鸣再次雄壮地响起,钢铁臂膀狠狠砸向大地,仿佛在发泄刚才被迫沉默的憋屈。
“噢!!!”
杉树坳的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比刚才更加热烈,更加痛快!铁蛋爹扔掉了铁锹,一把抱起旁边的小树转起了圈。
老村长林有根抹着眼泪,对着赵海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邻村的村民们看着重新动工的场面,眼神复杂,羡慕、不甘、还有一丝对自己那边“父母官”的深深失望。
周富贵手里手机震了震,是“算死你周富贵”直播间疯狂的弹幕:
【富贵哥威武!打脸现场看得我热血沸腾!】
【赵海:我特么谢谢你啊!三十万买了个屁滚尿流!(狗头)】
【隔壁村老乡眼神看哭了…凭什么啊!】
【三十万?打发叫花子呢!修条毛路!】
【七少爷:干得漂亮。需要追加投资么?(墨镜)】
周富贵扫了一眼弹幕。
“老铁们!家人们!都看见了吧?”
周富贵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到直播间十几万观众耳朵里,“闹剧收场,路,还得接着修!”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力量,目光也扫过坡上坡下所有的乡亲:
“今儿这事儿,给大伙儿添堵了。但咱得把话说明白!”
“那个姓赵的,代表不了党和政府!他就是个歪瓜裂枣!是混进干部队伍里的老鼠屎!一颗老鼠屎坏不了一锅汤,但看着是真恶心人!”
“咱得相信,上头,真正的领导,心里是装着咱老百姓的!是想着怎么让咱过上好日子的!要不然,这些年,那扶贫干部为啥往这山沟沟里钻?那村村通为啥慢慢在铺开?虽然慢,虽然难,但总归是在动!这就说明,大方向是对的!”
“党和政府,跟咱老百姓,那就是鱼和水!心连着心!个别坏分子,抹黑不了这层关系!咱不能因为一个坏蛋,就对上面失去信心!该支持还得支持!该相信还得相信!”
他这话,既是说给直播间里可能存在的某些“耳朵”听,更是说给坡上那些眼神黯淡的邻村村民听。
“坡上黑水沟、柳树湾的乡亲们!”
周富贵目光转向他们,声音洪亮,“你们的路,烂!我知道!孩子上学难,山货运不出,我也知道!心里有气,憋屈,我更知道!但今天这事儿,闹,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把好事搅黄!”
“咱得讲道理!得相信组织!县里财政困难,是实情。但困难不是借口!咱得把诉求,用正经渠道,好好反映上去!让真正能做主的领导听见!”
“我周富贵今天把话撂这儿!杉树坳这条路,是开头,但绝不是终点!等这条路修通了,电灯亮了,咱有了样板,有了经验,咱就一起想办法,去帮你们也把路修通!该找谁找谁,该反映反映!只要路子对,人心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
杉树坳的村民们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是解气后的认同。
坡上邻村的村民们,眼中的戾气和绝望似乎也消融了些,虽然前路依然渺茫,但至少…有人替他们说了句公道话,指了个也许可行的方向。不是空洞的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等这条路通了再说”。
直播间弹幕也变了风向:
【富贵哥三观正!】
【说的在理!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支持正能量!相信组织会处理蛀虫!】
【柳树湾希望小学】:“周老板,我们等您来!”
周富贵看着弹幕,看着坡上渐渐平息下来、带着期盼离去的邻村村民身影,心里松了口气。
他对着镜头,又恢复了那副略带市井气的笑容:
“行了,插曲翻篇!咱接着当‘云监工’!盯死这条致富路!王老板!加把劲啊!乡亲们都看着呢!”
“好嘞!周大师您瞧好吧!”
王德发抹了把汗,赶紧吆喝工人加快进度。挖机的轰鸣声似乎更加雄壮有力。
周富贵跳下土堆,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林小雨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他脑子:“富贵哥,刚才帅呆了!”
周富贵嘴角一勾,没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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