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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绵街,林府霁阁。
夜子时。
许是知晓小郎明日要走,林寒酥今日特意归府。
但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是她先服了。
并且,这回输的特别惨。
屁滚尿流那种。
生平首次~
“姐姐.这枚无心莲放在哪儿?”
“嗯”
林寒酥凤眸半阖,迷迷瞪瞪应了一声,一根指头都不愿动。
丁岁安自顾将朝颜加工好的穿丝无心莲系在她的皓腕之上。
经过开发,莲心咒已有了近似短信的功能,两地分别时,可以联络联络感情。
“姐姐能起来么?”
“起起来作甚?”
“我换一下褥单.”
“.”
都一个炕上的老战友了,闻言还是不免面颊发烫,便强撑身体坐了起来,“我来换吧。”
这一折腾,更是没了睡意。
两人就那么偎在一起说起了话,大多时候是林寒酥在讲,丁岁安在听。
从兰阳王府初遇讲起,一直讲到如今她在公主府如何如何虽未明说,但丁岁安能听出来,林寒酥这是给自己鼓气、也为他鼓气。
大意是:你看,当初你我无人可依仗、周遭危机四伏都走了过来,如今越来越好,再等等,兴许两人光明正大出双入对的时间就不远了。
林寒酥不是软儿那种话痨,可愣是说到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约莫卯时正,丁岁安起床,林寒酥没像上次送他出征时起身帮他穿衣,只侧身静静望着。
这回是真起不来了
“姐姐,我走了。”
丁岁安收拾妥当,林寒酥只轻声道:“去吧,一切小心,记得姐姐还在家里等着你~”
“嗯。”
丁岁安从窗户翻出去,轻巧一跃,身影倏地消失在晨曦中。
闺阁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几个月里,无论再忙碌,每日心中总有隐隐期待抽出点空,两人便能见上一见。
繁忙工作之余,见缝插针都成了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身侧的被窝内,还残留着小郎的体温。
这一走,快则两月,慢则三四月。
现下,身体空了,心也跟着空了。
林寒酥侧头看向碧纱窗,蓦地嘴巴一扁,竟像个没出息的小女孩似的,滚出两行清泪。
辰时一刻。
天光大亮,意欢见往日勤奋的王妃迟迟未曾起床,便来到了霁阁。
刚蹑手蹑脚登上二楼,却见地上丢着一堆团成了团的被褥床单,意欢上前抱起准备拿下去,入手才察觉不对劲。
再一转头,却见.娘娘侧身躺在床上,脸上都是泪水,眼睛都哭肿了。
“.”
意欢吓了一大跳。
在她心目中,王妃无所不能,便是当初在兰阳王府、差点被殉的时候,也没见过王妃掉眼泪。
她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刚走出霁阁,迎面撞见张嫲嫲,意欢嘴巴一咧,也差点哭出来。
“大早上的,怎了?”
张嫲嫲问了一句,意欢却左右看了看,凑到张嫲嫲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
“哭了?”
张嫲嫲诧异,意欢点点头,小声道:“嫲嫲安慰安慰王妃吧,其实吧尿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张嫲嫲抬眸看了眼霁阁二楼,心里门清,暗道:别时难,即便如王妃,心里一旦有了人,也不免小女儿情态。
张嫲嫲抬手接过床单被褥,“我拿去洗,你让老李套上车,带你去公主府告罪一声,便说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请沐一日.”
卯时正二刻,丁岁安接上朝颜和智胜,汇合了夏铁婴、软儿师徒,赶往鸿胪寺坊南顺郡王府。
接上他们一家,再和李秋时碰头,便要低调出发。
带上朝颜,是因为她熟悉南昭、更熟悉重阴山,南昭还有她极乐宗同门,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带上智胜,则是因为他是个看门的.丁小郎在哪儿,丁家的门就在哪儿。
至于夏铁婴,自然是因为上次剿杀秦寿时展现的牛批箭术。
丁岁安请她随行,仅用了一句话,“想法子把镇国公和夏小娘诸位兄长的尸首带回来!”
鸿胪寺坊军巡铺外,五十劲卒衣甲鲜明,整装待发。
丁岁安任了护卫军使,自然要挑着自己熟悉的属下用。
只不过两国事先沟通和谈事项时,南昭限制吴国护卫人数,五十为限。
人马齐备,行往南顺郡王府。
府外,二十余辆马车绵延,府内下人正络绎不绝的往马车上搬大箱小笼。
人人面露喜意。
大约是因为知晓要归国的原因。
丁岁安见了,却头疼不止,当即拉住伊管家道:“东西太多了!以咱们这点护卫,万一遇到紧急事,逃都逃不脱!”
伊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看样子,他可能已经劝过了。
见状,丁岁安大步走入府内。
府内忙乱,也没人拦他,直接来到后宅。
却见,成群结队的侍妾正招呼各自房内下人,将妆奁、衣裳打包,甚至还有人让收拾瓷器、被褥。
丁岁安不由火大,当即找到伊劲哉,“王爷,前几日不是说了么,最多六辆马车!”
“哎!她们.她们东西多,一人一辆马车还装不完呐。”
“装不完就不带!”
丁岁安不由提高了声音。
后宅短时一静,众侍妾抬头看了看,见是名小都头,随即又各自忙碌起来,“来来来,把这支景瓷花囊也抱上车。”
正在此时,却见伊奕懿身着男子月白衫快步走了进来,眸光一扫,脆喝一声,“外边马车上的东西,我已命人全部卸了下来!给你们一刻钟,每人只准带一个包袱!过时不候!”
“.”
伊奕懿说完便走。
侍妾们顿时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啦一下涌到了伊劲哉身旁,拉胳膊的拉胳膊、抹眼泪的抹眼泪,“王爷!一个包袱怎够呀!您管管郡主呀~”
伊劲哉张望一眼女儿果断离去的背影,小声哄道:“哎,听她的,听她的,待回了云州,本王再给你们添置.”
有这一下,车队瞬间瘦身了将近七成,除了伊奕懿父女单独乘坐一辆,余者侍妾、侍女统统塞进了剩下的五辆马车内。
喊辛苦的、低声抱怨的,不绝于耳。
却没人敢指名道姓说伊奕懿的不是.
辰时,丁岁安和伊劲哉一同走出南顺郡王府。
看到外面的景象,丁岁安不由一怔。
铺前长街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有皓首白发的老者,有年轻的妇人,还有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孩童。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齐刷刷望着站在府前石阶上的丁岁安。
几息过后,一名老人捧着碗煮熟的红皮鸡蛋,在两名十来岁的幼童搀扶下蹒跚上前,“都头,此去南昭,路途遥远,老汉家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便煮了些鸡蛋,都头带上路上吃吧”
说罢,侧头看向了眼两名孩童,再看向丁岁安时尚未开口,两行浑浊老泪先流了下来,“都头,老汉俩儿子都在年初南征中没了音讯,俩媳妇儿一个改嫁,一个哭瞎了眼,老汉拖着俩乖孙求活.别的不求都头,就求都头此去南昭,帮老汉打听打听音讯,他俩一个叫张登宝、一个叫张登高.”
有他这句,下方喊声顿时响作一片。
“都头,我儿叫王连江,求都头帮打听打听吧”
这是道苍老的声音。
“都头,我男人叫徐继祖.”
这是位妇人的声音。
“都头老爷,我爹爹叫老周,我娘想他想的病死了,我和二丫没饭吃,都头老爷给南昭说说好话,让爹爹回来好不好”
这是道.稚嫩童声。
骁骑里,忠厚憨直的胡将就偷偷低了头,大颗泪珠砸落在青石板上。
同为军卒,难免物伤其类。
丁岁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站在最前方的张老汉拉着两个孙子缓缓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鸡蛋举过头顶,哽咽道:“都头,老汉不求您能带我儿回来,只想劳烦都头帮忙打听打听,得个准信,这人到底是死是活啊。”
张老汉这一跪,带动人群如潮,尽皆屈膝下地,伏地身影渐次往长街远处蔓延。
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响成一片。
辰时末,丁岁安一行汇合了李秋时等礼部官员,自天中南门出城。
行至五里亭,皇二孙安平郡王早已候在了此处。
同样是送行,但画风和已是方才天壤之别。
安平郡王亲自递上一杯壮行酒,李秋时双手接了。
“李大人,南征一事,此时再论对错已无意义。但大人此行却是代表了我整个大吴”
安平郡王抬手虚按,止住了李秋时欲言的姿态,继续道:“纵然眼下情势不比从前,但大吴国体不可堕。南昭虽胜,终究是边陲小邦;我朝虽暂挫,仍是中原正朔。此番和谈,最要紧的是谈出一个体面的结果来。”
李秋时握着酒盅的手指微微收紧,“王爷所谓‘体面’是指.”
“称臣纳贡之礼不可废。南昭若索要些金银财物,可应允,但必须延续旧例,奉我大吴为宗主,名分不可改。”
这特么不是纯粹难为人么。
人家大胜,还认你当爹?
“王爷,南昭新胜,气焰正炽,强求其继续称臣,恐非易事。若因此僵持,延误了迎回战俘”
“李大人~”安平郡王面色稍凝,“战俘要迎,国体更要保!这才是大局。若南昭执意不肯,那便说明其心不诚,和谈亦无必要。至于被俘将士.为国捐躯,亦是本分。朝廷自有抚恤。难道因他们陷于敌手,我大吴就要向蕞尔小国折腰不成?”
后方,丁岁安按刀而立,远眺千里沃野,似自言自语般,“麻了个比!”
前方,李秋时沉默几许,终于仰头饮下了这杯壮行酒。
看他那副模样,这酒,怕是有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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