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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女帝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头顶,那视线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哼,装,再装】
【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哪次不是你带头?现在倒学会装鹌鹑了】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女帝那傲娇中又带着几分怀念的心声再次响起,让陈野的脑子更乱了。
小时候?
原主的记忆里翻来覆去也找不到跟这位女帝陛下有关的童年片段啊!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记忆出现了什么缺损?
女帝见他半天不吭声,似乎有些不耐烦,“朕问你话呢,想要什么赏赐?”
陈野赶紧回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那些为陛下效力是荣幸的套话来敷衍了。
这位女帝显然不喜欢听这个。
于是陈野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一个既能让她满意,又不会显得自己贪得无厌的答案。
官职?自己刚升了昭武校尉,再升就太快了,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金钱?陈家虽然没落,但也不缺钱,而且表现得太爱财,会拉低自己在女帝心中的评价。
美人?那就更不行了,当着女帝的面要美人,这不是找死吗?
思来想去,陈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能直说不要,得换个方式。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视着女帝那双深邃的凤眸。
“回陛下,臣确实有一样东西想要。”
哦?
女帝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陈野听着她那充满期待的心声,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于是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真诚。
“臣想请陛下赏赐给臣一个权力。”
“权力?”女帝的秀眉微微挑起,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没错。”陈野郑重地点了点头,“臣想请陛下恩准,允许臣在必要之时可直接向陛上书言事。”
这话一出,女帝脸上的玩味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直接上书给皇帝的权力。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赏赐,既不给官,也不给钱,但身在朝堂,陈野却很清楚这个权力有多么重要。
云州城中文武百官何其多,但真正能将自己的声音不经过任何中间环节,直接传递到皇帝耳朵里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大部分的奏疏都要经过中书省的筛选、批阅,然后再呈递到御前。
所以拥有了直接上书的权力,就意味着拥有了一条直达天听的通道。
哪怕陈野现在只是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一二品的大员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是一种无形的政治资本,比任何金银财宝、高官厚禄都来得更加实在。
更重要的是,这也代表着皇帝对他的一种绝对信任。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烛火在金制的烛台上静静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女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负着手缓缓在大殿中踱步。
许久之后,女帝停下脚步,转过身重新看向陈野。
“你可知你这个要求比直接跟朕要官职还要让朕为难?”
“臣知道。”陈野坦然回道,“但臣也知道玄镜司是陛下的耳目,臣身为玄镜司的一员,有时候探查到的消息万分紧急,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层层上报恐怕会贻误战机。”
“所以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
他说得冠冕堂皇,将个人诉求完全包装在了为国为君的忠心之下。
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女帝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让整座威严的大殿都明亮了几分。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仅会办事,还会说话了】
听到她这番心声,陈野心中一喜,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只听女帝开口说道:“好,朕准了。”
“从今日起你可随时上书给朕,你的奏疏无需经过中书省,可直接由内侍省呈递御前。”
“谢陛下隆恩!”陈野立刻单膝跪地,真心实意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女帝摆了摆手,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调子,“朕乏了,你退下吧。”
“是。”陈野躬身应下,然后缓缓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大殿门口他才转过身,迈步走出了这座象征着权力之巅的宫殿。
当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殿外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回想起刚才与女帝的独处,陈野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尤其是她那一句句虎狼之词的心声,更是颠覆了陈野对这位铁血女帝的所有认知。
看来这位陛下远比外界传闻的要复杂得多,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晚的目的都达到了。
不仅扳倒了孙德茂这个死敌,还意外获得了直接上书的权力。
这对于他未来的计划无疑是天大的助力。
陈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迈开步子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刚走下紫宸殿前的白玉阶梯,陈野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廊柱下焦急地来回踱步。
正是他的姐姐陈婉儿。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青色的宫装,显然刚才退下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夜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给她那张温婉美丽的脸上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姐。”陈野快步走了过去,轻声喊了一句。
陈婉儿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当看到是陈野时,她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阿野!”
她几步冲到陈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关切和担忧。
“你没事吧?陛下她……她没有为难你吧?”
刚才女帝单独将陈野留下,可把她给吓坏了。
她生怕自己的弟弟哪里说错了话,惹得龙颜大怒。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没事,姐,你放心吧。”陈野看着她那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笑着安慰道,“陛下就是问了问案子的具体情况,还赏赐了我。”
“赏赐?”陈婉儿一愣。
“嗯。”陈野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说出具体赏赐了什么。
直接上书的权力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婉儿见他不想多说,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昏黄的宫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姐弟二人就今天的事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探讨,随后陈婉儿沉声道:“你做的不错,之前朝堂之上就是这个孙德茂在一直盯着我,现在你将他一扳倒,剩下的势力将成为一盘散沙,再无人敢与你我姐弟叫板。”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孙德茂在御史台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虽然倒了,但那些与他有所牵连的人肯定会想办法自保,甚至反扑。”
陈野点了点头,“我明白。”
“不,你还不够明白,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听信孙德茂的任何攀咬,尽量不将这件事扩大化。”陈婉儿沉声道。
陈野闻言不禁一愣,显然不明白姐姐陈婉儿为何会这样说。
只见陈婉儿深吸一口气道:“他现在是穷途末路,为了活命,肯定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试图把水搅浑,将事态扩大。”
“所以他极有可能会攀咬一些朝中的重臣,甚至是一些你我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一旦你被他牵着鼻子走,那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孙德茂的余党了,而是更多更强大的敌人。”
“到那个时候,仅凭我们姐弟二人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只会被卷入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
陈野恍然。
不得不说,陈婉儿不愧是能以这般年纪便在波谲云诡的皇宫之中担任中书舍人这一重要职位的存在,其眼界跟谋略确实非一般人能比。
陈野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姐!”
“明白就好,快走吧!”虽然还有很多话想对弟弟说,但这里是皇宫,过多的接触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直接摆了摆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陈野看着她那纤弱的背影没入皇宫大殿投射下的浓重阴影之中,眸光闪烁了下,这才转身离去。
当陈野再次回到玄镜司衙门时,已经是丑时将近。
然而整个衙门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丝毫没有因为深夜而变得冷清。
门口站岗的校尉一看到陈野的身影,立刻挺直了胸膛,远远地就躬身行礼。
“陈大人!”
陈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迈步走进了衙门。
一路上,所有见到他的玄镜司官差,无论是普通的校尉,还是负责文书的小吏,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垂首行礼。
“陈大人好!”
“见过陈大人!”
一声声问候此起彼伏,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陈野对此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他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因为一个消息。
御史中丞孙德茂被他陈野亲手拿下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阵狂风,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玄镜司。
所有人都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可是孙德茂啊!
御史台的二把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清流领袖!
这样一位人物却被陈野给扳倒,其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关键之前的事大家都明白,陈家的处境之所以艰难就是因为这个孙德茂在一直揪着不放,尤其是李成风的死,更是成为了他攻讦陈婉儿的重要把柄。
结果没想到陈婉儿没倒,倒是他先倒下了。
这下所有人都对陈野感到了一丝畏惧,之前的轻视更是荡然无存。
至于之前那些因为他停职而若即若离,甚至刻意疏远的人,此刻态度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热情无比。
对此陈野只是淡然点头,并未将其当回事,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前倨后恭而愤怒。
因为他知道,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陈野穿过前衙,来到他所管辖的三号院。
院子里同样是灯火通明,赵奇正带着一众三号院的兄弟们在院中等候。
当看到陈野的身影出现时,整个院子瞬间沸腾了。
“大人回来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赵奇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三号院的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嘴里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大人神威,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着陈大人,果然有肉吃!”
陈野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兴奋而又狂热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平静,随后摆了摆手,然后直奔后面天牢而去。
看守天牢的人一见是陈野,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打开了门。
等陈野穿过昏暗污浊的通道,来到最深处的时候,只见在一间还算宽敞的狱卒休息间内,玄镜司指挥使沈炼正端坐于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在他的下首还坐着几名身穿玄镜司高级官服的千户、同知,一个个也都眉头紧锁,唉声叹气,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千户忍不住抱怨道,“指挥使大人,属下进去问了半天,好话歹话说尽,他愣是一句不吭,还拿眼白看人,真是气煞我也!”
“何止是你,我刚才也去试了,那老东西油盐不进,摆出一副清流言官的臭架子,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说什么要杀便杀,休想辱我,呸!一个通敌卖国的奸贼,装什么忠臣烈士!”另一名尖嘴猴腮的千户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满是鄙夷和无奈。
沈炼听着手下们的抱怨,一言不发,只是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眼神愈发冰冷。
他何尝不知道孙德茂难啃。
这种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诩风骨的文官最是不好对付。
寻常的严刑拷打对他们来说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可能成全了他们以身殉道的名声。
可问题是,陛下下了死命令,要将他做下的所有脏事都挖出来。
所以,必须撬开孙德茂的嘴!
“大人,要不……上点手段?”一个眼神阴鸷的同知压低了声音,比划了一个用刑的手势,“玄镜司的大刑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不信他不开口。”
沈炼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然后摇了摇头:“没用的,这种人你对他用刑反而是成全了他。”
一时间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指挥使大人,诸位大人。”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陈野正站在门口,神情淡然地看着他们。
“陈大人!”
“陈大人回来了!”
屋内的众人见到陈野,脸上纷纷露出敬畏之色,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陈野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沈炼面前,躬身道,“大人。”
沈炼看到陈野,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然后点了点头。
如今陈野在他心中的分量又有不同,不光是因为他的能力,还因为陛下居然单独留下了他,这是最令沈炼为之敬畏的。
因为他不知道女帝陛下对他说了些什么,又打算让他做什么,而正是这种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就在这时,只见陈野拱手言道:“大人可是为审讯孙德茂一事烦忧?”
沈炼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将刚才的困境说了一遍。
“这老狐狸软硬不吃,着实难办。”
而在听完沈炼的讲述后,陈野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因为对付孙德茂这种自诩清高的伪君子,寻常的手段是没用的。
想要让他开口,就必须击溃他内心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将他的尊严和骄傲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从精神上彻底崩溃。
而这正是陈野最擅长的,因此主动请缨道:“大人,属下不才,想去试试。”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陈野没有理会旁人,只是静静看着沈炼,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炼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也好,那你就去试试吧。”
“不过我提醒你,陛下要的是口供,不是一具尸体,别把他玩死了。”
陈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大人放心,属下有分寸。”
说着便朝不远处的牢房走去。
牢房之中,孙德茂盘腿坐在一堆发霉的干草上,身上那件二品御史官服已经变得褶皱不堪,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散乱地披在肩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
但他那张清瘦的脸上却依旧挂着一副孤傲的神情。
只见他微闭着双眼,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仿佛自己不是阶下之囚,而是在自家的书房里静坐。
刚才玄镜司那几个千户轮番进来审问,都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给气走了。
因此此时的他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你们这些鹰犬爪牙,除了严刑逼供还能有什么本事?
我孙德茂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修的就是一身傲骨,岂会向你们这些酷吏低头!
只要我咬死不认,不攀扯他人,待风头过去自然有人会想办法为我周旋,到时候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盘算着如何应对之时,牢门处传来了吱呀一声。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然后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孙德茂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来浪费口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孙大人,在这天牢里住得还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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