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黄易小说 > 流水不长东 > 第1章 密令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梁同和八年花朝,时日惊蛰,春雷乍动,霍闪彻夜,直照得京都亮如白昼,偶有浪荡衙内晚归,车马前尚不用仆役掌灯。

    五更时分,甘霖降罢,红日初升,文武上朝齐称吉兆,所谓“二月雷,谷成堆”,民之大幸,君之大幸矣。

    一番歌功颂德唱过,户部权侍郎王雍出列,手执笏板奏请休沐。

    为的是携妻儿南下虔州探亲,言及“内馈已有五载不曾面孝高堂”。

    周遭打趣连连,坐上天家也难掩笑意,朝中人尽皆知王雍惧内。

    其夫人何梬,同是京中名声在外的千金妇人,原中书平章事何岳的老来独女,自幼娇宠非常。

    单“梬”这名字,看似潦草无个讲究,实则大有来头。

    只说何梬娘亲怀胎三月,山珍海味吃不下,粗茶淡饭咽不进,汤药补品更是闻之则呕。

    若不是靠庄子上几树“梬柿”,怕不是要落个一尸两命。

    梬者木本,岳者山峦,峰能佑木,土能护苗,横撇竖捺间,便是何岳拳拳慈意,拼却一身老命,要护着女儿此生周全。

    更有“梬柿”吉利,柿柿如意,世事如意。

    果然天遂人愿,家宅安宁,官运也恒通,步步高升后,何岳官至中书平章事,位同将相。这些年,朝不设中书令,不然,多半是他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待何梬及笄,何岳已是年近花甲,当务之急,是趁着自个儿尚有余力,与女儿寻个良配。

    因着何岳朝中地位,想攀这门亲事的如过江之鲫,按说是轻而易举,实则不然。

    王孙虽贵,天家规矩繁多,公侯倒好,又恐公婆姑嫂难奉,下嫁竹门等金鳞?那万万使不得,这要是没等到,女儿误终生。

    左右为难,春闱金榜又放,第一甲进士及第三五人,各有婚配,幸而近水楼台,何岳到底是抓住了第二甲上几个进士出身的旷夫。

    挑来捡去,原户部左曹王越的长子王雍,入了何岳青眼,

    论家世,王氏在京中已有数代,祖上出过二品大员,旁支在各地皆有官职,论人品,王雍年十七,文采斐然,一举高中。

    稍有介怀的,便是王雍年少丧父,家中上有寡母,下有幼弟,直叫何岳犹豫了好些时间。

    再经探究,王家是前朝望族出身,财资颇丰,寡母性情和善,学识不逊须眉,一门三子,大儿教养通诗书,中儿矫养明礼义,小儿娇养知玩乐。

    此话听来厚此薄彼不公,实则利弊权衡上策,长子耀门楣,二子助兄长,小儿承膝下,各权其事。

    最要紧是将来分立门户,断不会兄弟阋墙,平白将攒起来的家业扯的七零八落。

    更有京中往来繁杂,一家子里头若没个雅俗同赏,哪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呢,三子看似各行其道,又各为助力,当真是王家母亲思远虑详。

    几经交涉,媒婆欢天喜地领了赏,何梬便成了王家妇。

    果如何岳所料,王家老母怜她如亲生,两个幼弟奉她如长姐,夫妻二人更是鹣鲽琴瑟,情如形影。

    美中不足,大抵是何梬随父母,三五年不见生育,寻医问药好些,到底是有了身孕,此年何岳已是六十有二。

    按梁律,文官七十致仕,算来尚有日子,不过......

    总而人间万事难逃不过,待到何梬瓜熟蒂落个大胖小子,何岳正式上了奏本乞休归老。

    天家挽留再三后准奏,何岳含饴弄孙两载,何梬又添麟儿,夫妇感情还如新婚燕尔。

    何岳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大事,再等王雍官任权侍郎成为今上爱臣,便与众人作别,要回祖籍虔州。

    何梬哭泣难舍,却闻老父道:“为父与你相聚实难,候了二十载有多,天公方肯赐与。

    而今别时易些吧,勿作涕泪,我与你母亲,少小相识,后我功名入京,累及她远离故土,来时青丝堆云鬓,今朝已是.....华发不胜簪啦。

    咱们,是该回去瞧瞧。”

    君子闻言伤情,王雍揽着何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送别了何家二老,转眼,又是五年过去了。

    此时新年伊始,去岁朝事一概盘点完毕,少有政务,官员正值闲暇,另来王雍入朝多年,按律例,是有长假可供其往返探亲。

    更何况何岳在时,与文武诸人都有不错交情,众人打趣几句,多是附和。

    今上当朝准奏,又道:“朕亦惦念何老,如此,稍后王卿家往御书房暂候,待掌事宫人替朕备份赐礼一同启程吧。”

    王雍叩谢皇恩,依言在散朝后往书房等着,换过便服后的皇帝进门时却不似殿上和气,反一脸怒容。

    王雍忙见了礼,躬身立在案前,皇帝嗤罢一声,抄起案上一叠奏折欲扔,手间迟疑到底是没砸下来。

    王雍急急上前,双手高举承接住,却不敢当面翻阅,片刻皇帝方重重坐下,不耐道:

    “都在这里了,朕不着人翻一翻,竟不知这十年里有八年,地方官员皆上书要朕减税免税。

    倒成朕的不是,一瞧得写着风不调雨不顺,朱笔一圈就给了恩,想着它方圆不过千里,免也免了,没了也就没了,反给了这些人欺天的狗胆,得寸进尺。

    你莫声张,此事旁人一概不知,就探你的亲去,途径此地,停留几天,暗里仔细给朕查查,若有作奸犯科欺上瞒下的,一并呈了上来,若是事急从权,当场格杀无责。”

    “这.....”王雍捧着一叠折子如滚烫山芋,他是个臣子,说破天去,也不能捧着一堆奏章当四书五经翻。

    “罢了罢了,寻个盒子带回去,仔细认认上头都落的是谁的名,都盘问盘问,认完了烧干净些,省了心烦。”

    “是。”王雍恭敬后退了两步,转身将奏折呈给在旁候着的主事太监手里,复扣进一只牙雕珠嵌的锦盒中,抱着出了御书房门。

    转而三五日过去,行囊备妥,户部特拨了只平底官船,帆橹俱有,再着官养的六个水手护送王雍等人行水路往虔州。

    何梬自是随身在侧,两个幼儿是何老大人眼珠子,说甚也得跟着。

    再为着那私密官事,“唯兄命是从”的矫养王家二子王充也得跟着。若不是王家母亲强留小儿,那娇子也得跟着见见世面。

    再仆役厨娘丫鬟,船上一并倒能数出三四十人头来,得亏官船气派,前仓中仓后仓隔间各不短缺,水上别院一般,人站立俱是稳当,与平地无异。

    七八丈的船帆拉开,运河往南正值风期,三日便过了渭水直奔浑水。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