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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齐政来了杭州之后,除开抓住杨志鸿的言语漏洞,顺势要求杭州府衙配合外出走访这一手妙棋之外,表现得如此平庸?
因为他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在杭州城,吸引在他的身上,为其他的事情创造空间和条件。
他那一手妙棋,也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手段,若非如此,他甚至会在杭州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齐政不着急忙慌地召见各路人马?
因为他知道,在打开局面,或者证明能力之前,召见这些人,不会有什么效果。
而等到他真正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功破局之后,他才能真正甄别这些人的好坏。
为什么杨志鸿他们的所谓计策能够起到那么好的效果?
因为根本就是齐政在配合他们演戏罢了,好让自己的手下完成这一场瞒天过海!
荀先生自认自己已经足够聪明,同时对齐政足够重视,也足够谨慎,但还是没想到,让齐政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看着惊呼一声,便颓然坐下沉默不语的荀先生,杨志鸿愣了愣,鼓起勇气道:“荀先生,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荀先生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杨志鸿。
“湖州府奴变,家奴暴动,湖州董家破家,董家家主悬尸示众,湖州府已经有数万家奴重获自由身。”
这一次,轮到杨志鸿皱眉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结合方才荀先生的惊呼,开口道:“莫非以荀先生之见,此事乃是齐政的手笔?”
荀先生没好气地道:“不然呢?难不成是巧合?”
杨志鸿当然不会当这纯粹是巧合,身为杭州知府,并且是知晓越王大计的核心圈层人物,他的脑子也不傻,基本的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但他琢磨了一下,半安慰半真心地开口道:“可是一个湖州府,只要咱们行动迅速,安抚也好,镇压也罢,将这乱子压下,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情来吧?他总不能指望靠着一群湖州府的奴隶,就能动摇整个江南的大局吧?”
荀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
被这目光一盯,杨志鸿下意识地有几分畏惧,但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也没问题,便点头嗯了一声。
没想到荀先生骤然爆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骂道。
“你他娘的是猪脑子啊!”
“他既然要做,怎么可能只在湖州府啊?”
“湖州府、松江府、严州府、宁波府,还有王爷所在的绍兴府哪个逃得过?”
“而且湖州府开始了,成功了,都不用他们怎么动,其他地方的家奴会不羡慕,会不动心?只要稍稍鼓动,那就是野火燎原!那时候,他在哪个地方,都会有无数的拥趸!”
“这帮家奴,虽然地位低下,偏偏都在大族,耳目灵敏,谁知道他们都知晓些什么?而且人数还多,青壮还多!”
“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连防范都不知道怎么防范!”
“你还觉得这是小事?还觉得这动摇不了江南的大局?”
荀先生在怒骂着杨志鸿,实则也是在抒发着自己心头的后悔和不安。
而被荀先生劈头盖脸一顿骂,杨志鸿也不敢发火,但心头下意识的逆反之下,却觉得荀先生有些小题大作。
有那么夸张嘛!
齐政在江南又没多少势力,万一就弄了湖州府呢?
其余地方只要现在立刻严加防范,又能翻得了什么天嘛!
而就在这时,方才送信的手下又匆匆前来。
这一次,他的手中带上了好几封信。
这几封信,就像一支支利箭,不用看,便扎得荀先生心防破碎。
那不安之感,就如决堤的水,瞬间将他吞没。
“荀先生,严州府、嘉兴府、松江府,皆有急信送达。”
荀先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定了定神,站起身来,点头伸手,“拿来吧。”
他缓缓拆开一封,默默看着。
然后,又拿起另一封拆开,仔细地看着。
一片死寂的房间内,杭州知府杨志鸿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他虽然瞧不见信上的内容,但他瞧得见荀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黑了。
当看完了信,荀先生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而后,像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为坐镇“对抗前线”的主帅,不能这般懈怠。
于是他强打精神,看向杨志鸿,“杨大人,这回咱们遇上真正的厉害角色了。”
杨志鸿的好奇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连忙道:“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荀先生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的那一迭信纸,“这当中,要么是来向我通报湖州府变故的,要么是讲述自己府境之内,也有家奴暴动,希望咱们尽快拿个主意的。最关键的是”
荀先生看着杨志鸿,神色凝重,“这些家奴暴动的原因是,当地产生了流言,说是殿下要起事造反,将在江南推行废奴,收编所有家奴,故而这些家奴才有胆子暴动。”
杨志鸿面色猛地一变,他立刻认识到了这其中真正的凶险。
殿下在江南的根基是通过江南商会和走私活动这个纽带,团结起来的士绅,但如果这事儿坐实了,这些利益受到根本损害的士绅还愿意支持殿下吗?
他也如遭雷击地喃喃道:“这狗东西,好狠辣的手段啊!”
荀先生经过一番言语,渐渐也稳住了心态,开口道:“我现在要马上返回镜湖一趟,面见王爷,你现在立刻去做一件事情。”
杨志鸿立刻肃容,“荀先生请吩咐!”
“去拦住齐政,不要让他轻易去湖州府。”
杨志鸿心念一转,立刻明白了情况,知晓了利害,当即点头,“那下官告辞!”
“去吧,我也要抓紧动身,就不远送了。”
看着杨志鸿匆匆而去的背影,荀先生对他能不能拦得住齐政很是担忧,但现在,他没有思考那些的时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些信件之中,还有个消息他并没有告诉杨志鸿。
附近几个府县与越王派系有瓜葛的大族士绅,都派了家中的重要人物,前往镜湖。
用意为何,不言而喻。
希望两头都顺利吧!
荀先生叹了口气,转身命人准备行囊,连夜动身。
杭州府城,齐政坐在房中,贺间坐在一旁,那嘴就没停过。
“大人,您瞧见了吧,这帮士绅,早就跟他们沆瀣一气了!”
“这帮百姓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大人以钦差之尊,都亲自上前问话了,他们居然迫于那些人的淫威,在那儿装傻充愣!”
“大人,您也看见了,不是当初的下官太无能,是他们太狡猾,太黑暗了啊!”
“不过大人,若是下官当初的情况,丢官去职也就认了,可您身负着陛下交托的重任,还有您无往不胜的威名,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这几日的情况,着实也让整个钦差队伍一行,有些胸闷气短。
也就是这些人都是齐政挑选的,尤其是随行的护卫和军士,都是从当初卫王府的心腹与流民军中精选出来的,对齐政没有奉若神明,换了别人,估计早就腹诽连天了。
齐政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一些情报,安静地听着贺间的叽叽喳喳,神色没有半点愤怒,平静得就仿佛贺间讲述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
这样的表情,落在贺间与随行的其余属官们眼里,心绪颇为复杂。
若是一开始,他们会觉得,这位年轻的侯爷,这是智珠在握,稳坐钓鱼台,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让人仰望。
但现在,他们心头忍不住生出一种猜测,这位侯爷,不会是只会装样子,心里没本事吧?
贺间看着他,“齐侯,咱们明天还要接着出城吗?这眼前一圈都快转完了,转完之后咱们如何行事啊?”
就在这时候,田七快步走了进来,在齐政的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
齐政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展露,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贺间的脸上。
“贺御史说得很对,我们的确不能坐以待毙,是时候收网了。”
贺间懵了,剩下的几个属官也懵了。
你这被人骑着脸嘲讽,面子都快掉光了,收哪门子网啊?
齐政的面色一肃,“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随本官出发!”
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只得依言照办。
正待退下,齐政又叫住了贺间,“贺御史请留步!”
贺间停步转身,“齐侯有何吩咐?”
齐政看着他,叹了口气,竟直接亲切地抓着他的手臂,语气真挚地道:“如今,身在江南腹心,可谓举目皆敌,要说信得过的,也唯有贺御史了。”
贺间连忙道:“齐侯客气了,下官身负皇命,又得齐侯器重,岂有不尽忠效死之理!”
齐政十分感动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下有个重任,想要交给你,可能会有危险,但思来想去,又无旁人可替,不知你可敢替本官走这一遭?”
贺间心头一咯噔,他娘的,就知道上头人对你说好话准没好事!
“还请齐侯明示?”
齐政示意田七去把房门关上,而后松开手,叹气道:“实不相瞒,此番南下,既有清查皇甫烨逆案余党之意,更是因为有人告发越王私藏兵甲,广结士绅,更勾连倭寇,意欲谋反。陛下让本官前来核查相关情况。”
他看向贺间,“如今有个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越王意图趁着先帝驾崩之际谋反,于是在江南推行废奴之举,想要增加兵员和支持。”
“本官希望,你能替本官走一趟镜湖,去问问那位号称不问世事十几年的王爷,这个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本官希望听到他的公开澄清,你也知道,那两个字是朝廷绝对不可能有丝毫容忍的。”
“如果是真.”
齐政顿了顿,严肃道:“届时,本官会奏请陛下,替你封爵,恩荫子嗣。”
听了齐政的话,原本心头一片忐忑的贺间,恐慌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兴奋。
自己走这一趟,不仅在王爷面前露脸请功,还能在朝廷这边,获得齐政的信任,与朝廷的嘉奖!
我他娘的直接赢两次!
他当即表露出一副职责所在,视死如归的神情,“齐侯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谋反这等大事,既然流言已经甚嚣尘上,下官身为钦差队伍中人,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越王若是安分守己,倒也罢了,他若是真的心怀不轨,下官定然怒斥其行,羞得他抬不起头,以报先帝之恩!”
他的话,藏着陷阱,也在试探齐政的真实心思。
他的话音方落,齐政便再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贺御史不可!”
齐政严肃道:“你此去,要当面质问他,他极大可能会否认,你只需要从中鉴别真相,回来告诉本官即可,切莫鲁莽,当以存身为要。待日后我等领着朝廷大军,将他擒拿,让江南重归于和平安宁,这才是真正的报效先帝之恩!”
听齐政这般说,贺间放下了心。
看来,齐政并没有怀疑自己。
这位年轻的侯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还不知道人心险恶啊!哈哈!
他拱手作揖,“齐侯教训得是,下官莽撞了!”
“敌人势大,我等皆需谨慎,本官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贺间重重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出发!”
“好!田七,选两个忠勇机灵的弟兄,陪着贺御史一起,务必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是!”
很快,贺间和两个护卫骑马离开,而齐政在他走后,也带着人,骑着马,直奔另一边的城门。
而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时刻关注他们动向的杭州府衙。
虽然眼看齐政如此废物,杭州府衙的众人对他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但还不至于彻底不当回事,更何况齐政一行集体出动的动静想不注意到也不容易。
得知消息,知府杨志鸿又不在,付同知这个跟齐政打了好些天交道的人,便立刻带上手下追了出去。
“齐侯!”
将将在城门附近,付同知终于追上了齐政一行。
他顾不得久未骑马被磨得生疼的胯下,连忙翻身下马,“齐侯,夜色深重,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齐政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再不复之前那般平和,冷冷道:“本官去哪儿,还需要向你一个小小同知禀报不成?”
付同知虽然心头恼恨,但这话也没毛病,他只好连忙欠身,“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夜深寒重,道路不明,不如大人天明再动身,下官也可做个向导。”
齐政淡淡道:“本官行事,自有本官的用意,不用尔等操心!”
付同知苦着脸道:“大人明鉴啊,晚上出城,也不安全,万一您有个闪失,我等担待不起啊!”
齐政眯着眼,俯视着付同知,“你是在威胁本官吗?”
“下官不敢!”
“不敢就给本官让开!”
齐政冷冷一喝,一旁的田七直接驱马上前。
面对逼近的马蹄,付同知在犹豫之下,终于还是老实地退到了一旁。
但他没有放弃,立刻朝不远处的城门守将使了个眼色。
城门守将心里都快骂娘了,你他娘的指望我来拦住钦差?
付同知眼神一狠,警告着对方。
城门守将强压着心头的骂娘声,看着逼近的队伍,咽了口口水。
“开门。”
马背上,传来齐政淡漠的声音。
城门守将一咬牙,抱拳道:“钦差大人,军中有军令,城门临时开启,只能是指挥使大人下令,请大人拿来指挥使大人的军令。”
齐政看着他,“本官是钦差,提督江南五省军政,你们杭州卫所,也在本官管辖之下,现在本官以这个身份,命你打开城门。”
城门守将几乎已经顶不住了,但想起自己收的那些黑钱,想起自己手上的人命,想起自己府上的家财万贯和妻妾满床,咬牙抱拳道:“请大人莫要为难卑职。”
噌!
利剑出鞘的声音在城门口惊起。
城门守将下意识地抬头,便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高,而后瞧见了一具无头的尸首。
嘶!
疼!
在最后一个念头之后,他的人生走向终局和彻底的黑暗。
田七缓缓将尚方宝剑在臂弯擦干血迹,收剑入鞘,感觉还是没有扇巴掌有感觉。
齐政看向那个守将身边站着的一个军士,“现在,我以钦差的身份任命,你是新的城门守将,此间一切受你节制,你的后台是本官,是朝廷,开城!”
那军士登时欣喜若狂,直接单膝跪地,“谢大人!”
说完,转身吩咐,“开城!”
吩咐完之后,又像是后知后觉一般,亲自跑去,帮着拉开了那厚重的城门。
齐政扭头看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付同知,指着那名刚刚被他升官的军士,“转告杨志鸿和杭州卫指挥使,本官回来之前,如果他的位置有什么变化,他的人身安全出了什么问题,本官不介意再砍几颗人头!”
说完,一夹马腹,带着上百人的卫队,冲过城门,闯入暗夜,直奔湖州府而去!
付同知咽了口口水,深深地呼吸几下,驱散掉方才升起的恐惧。
不过是仗着几分权势罢了,剥离权势的外壳,也就是个没啥本事的年轻人而已!
他这般自我安慰着,吩咐人给城门守将收尸,而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一朝得志的大头兵,腹诽着转身。
没走出多远,面前的街市上,又忽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他抬头看去,接着火光,瞧见了知府大人那张熟悉的脸庞。
他连忙道:“杨大人!”
杨志鸿瞧见他,立刻勒马,“钦差呢?”
付同知苦着脸,将方才的情况说了,“那阵仗,谁还敢拦啊!”
杨志鸿傻眼了,“意思是,他们现在已经出城离开了?”
付同知点头,“走了有一阵了。”
杨志鸿懵了,荀先生猜对了,这事儿背后果然有钦差的手笔,不然他不会在此时离开,也不会这么决绝地离开。
而齐政离开得越是决绝而急迫,就彰显了这事情背后的利益是如何的动人与丰厚。
但自己,身为杭州知府,在荀先生的耳提面命之下,居然没有拦住甚至没有拖延成功。
竟然就这么让齐政离开了杭州城。
他能够想到荀先生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情况,怕不是得给自己一巴掌,怒骂一声废物,连个人都堵不住。
想到这儿,他翻身下马,走到付同知面前,扬起手掌,狠狠一巴掌扇下。
“废物,连个人都堵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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