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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正苦兮兮地批阅着文书。
案头上摆着一封从河内郡传来的密信。
赵凌批阅完面前的文书,拿起那封密信,对一旁的王贲说道:“彻武侯,楚悬来信了。”
终于来了。
赵凌等这封信,已等了太久。
楚悬,他最为倚重的门生,也是他亲手布下的关键棋子。
他受命前往三川郡探查那个神秘富商“赵盘”的底细。
然而赵盘却去了河内郡,楚悬与随行的王离,便在那方土地盘桓了整整十二个日夜。
而这封密信,算起来应是楚悬见过“赵盘”十日之后才发出的!
十日!整整十日杳无音讯!
赵凌几乎可以断定,那个“赵盘”,九成九便是他那假死隐于幕后的父皇!
他这位心思玲珑、手段圆融的得意门生,在直面那位千古一帝的威仪与谋算时,究竟经历了什么?
又达成了何种默契?
看来楚悬与“赵盘”之间,必定发生了一些极其重要、甚至改变了楚悬某些想法的“故事”。
赵凌拈起那封轻飘飘的密信,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终于清晰起来。
他相信楚悬骨子里对他的忠诚,他更深信,他那雄才大略的父皇,其心之所系,唯有大秦的万世基业!
为了这共同的目标,嬴政只会做出对帝国最有利的选择。
区区十日的延迟,倒也不算什么。
王贲任郎中令后,连日来随侍君侧,他对这位年轻新帝的脾性与手腕已有了更深的认识,君臣之间的默契也在无形中增长。
赵凌并未急于拆开密信,反而抬眸,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考校的意味投向王贲,唇边笑意不减:“彻武侯,依你之见,朕的这位学生楚悬在此信中,会如实禀告‘赵盘’的真实身份吗?”
王贲闻言,神色肃然,沉吟片刻。
这几日来,赵凌曾多次提及楚悬,对其的评价也颇高。
此子天赋异禀,于商贾之道近乎通神,却对权势富贵视若浮云,年纪轻轻便执掌帝国漕运、矿业、商会乃至风月场所等庞大财源,堪称商界无冕之王。
更重要的是,他是陛下亲手调教的门生,深得信重,诸多关乎国计民生的要务皆托付于他。
“陛下曾言,楚悬此人,心性超然,于权位无争,于钱财亦无贪恋,唯求商事通达,其志趣迥异于常人。”
王贲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既是陛下门生,身受陛下知遇提携之恩,陛下又将如此关乎社稷的要务交托于他,足见信任之深。”
“臣以为,楚悬对陛下之忠诚,必如金石。他在河内郡所历诸事,无论巨细,定当在此信中据实以报,绝无隐瞒!”
“好!”赵凌朗声一笑,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他非但没有拆信,反而手腕一翻,竟将密信递向王贲!
“那便让朕来猜猜,朕这位得意门生,究竟会在信中写些什么!”
赵凌站起身,负手踱步至巨大的南境舆图前,背对着王贲,声音清晰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洞悉的事实。
“其一,楚悬必会明言‘赵盘’即是先帝!此乃底线,他断不会在此事上欺瞒于朕。”
“其二,他在河内郡这十余日,与先帝之间发生的所有对话、所见所闻,乃至先帝的言行举止、意图暗示,都会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此乃他的细致之处,亦是向朕表明心迹。”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与轻微的责备:“其三嘛,他先前在丞相张良处学来的那套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此番在父皇面前,怕是碰了个头破血流,被父皇嗤之以鼻了吧?”
赵凌太了解他那位父皇了,嬴政最厌恶的便是臣子未建功业便思退路,那是对帝国伟业的懈怠!
赵凌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对了!朕还收到个有趣的消息。说是王离那小子在河内郡喝醉了酒,非要拉着楚悬结拜为异姓兄弟,楚悬当时似乎也点了头。可次日酒醒,楚悬竟又反悔了?”
王贲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此事臣略有耳闻。”
他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
楚悬临阵反悔,拒绝与炙手可热的王家嫡子结拜,其用意在王贲看来再明显不过。
此子是在刻意与朝堂权贵,尤其是与王家这样的外戚军功巨头保持距离!
他手握帝国庞大的经济命脉,深知树大招风,唯恐因与权贵过从甚密而引来帝王的猜忌,故而选择独善其身,做一个纯粹的商人。
“呵呵。”赵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和淡淡的无奈,“楚悬啊楚悬,他这份心思,朕岂能不知?他是不想卷入朝堂纷争,只想做个‘简简单单’的商人。”
“可是,朕的学生,他似乎忘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一点!”赵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楚悬,年方及冠,不过弱冠之年!自朕登基至今,不过短短半载光阴!朕便将大秦的漕运命脉交予他手,将遍布各郡的青楼情报网络托付于他,将关乎国本的矿脉开采权授予他执掌,更让他统领整合天下商贾的商会联盟!”
“他手中掌握的,岂止是钱财?那是足以动摇国本、影响万民生计的滔天权柄!这样的他,还能算是简简单单的商人吗?!”
赵凌的目光如炬,冷声道:“他代表的就是朕! 他手中的每一分权柄,都是朕的意志延伸!他经营的每一项产业,都是朕新政的基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朕布在商道之上、掌控帝国经济脉络的一枚重棋!”
“朕既然敢将如此重担交付于他,便是信他、用他、容他!朕何曾惧过臣子权柄过重?朕忌惮的,从来都是庸碌无为、尸位素餐!”
“他年纪轻轻,不学如何为朕开疆拓土、生财有道,却跟着张良学那套明哲保身、畏首畏尾的‘保命’之道,何其短视!”
最后,赵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作出这副刻意疏远权贵、自缚手脚的姿态,让朕如何放心?将来,朕若有更新、更庞大、更关乎国运的财源生意,又该如何放心大胆地交给他去开拓?他这般作茧自缚,岂不是在自绝于朕的宏图伟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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