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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礼部侍郎刘承为首的一众守旧官员,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零落萧索。他们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嘲讽,到惊愕,到呆滞,最终凝固成一片灰败的绝望。
然而,官场浸淫多年,早已将脸皮修炼得堪比城墙的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魂飞魄散之后,求生的本能,竟然还驱使着他们,试图做那最后、最徒劳的挣扎。
刘承的喉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次。
他声音干涩嘶哑,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陛下,此物固然有几分新奇,但终究是奇技淫巧,是小道尔!我大奉水利之本,在于传承千年、广布江南的筒车、翻车!此等巨物,借水力、风力,可昼夜不息,一人看管便可灌溉万顷良田!此物……此物最多,最多就算是一个补充,一个富贵人家的玩物!论及经世济用之大道,还是远远不及啊!”
他此言一出,身后一名工部官员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出来,尖声附和道:“刘大人所言极是!此物需人力按压,一人之力,能有几何?能提多少水?难不成还能让治下万千百姓,都抛下农活,去田边地头,一下一下地压水不成?这与圣人所言‘因势利导,事半功倍’之理,背道而驰!是舍本逐末!是倒行逆施啊陛下!”
他们的话,听起来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歪理,企图从“宏观应用”和“成本效益”的角度,来贬低这压水器的价值,为自己挽回最后一丝可怜的颜面。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林尘。
林尘甚至懒得亲自开口,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两只在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虫。他对着身旁那个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学子淡淡地说道:“这位学生,你来告诉这几位大人,他们错得有多么离谱。”
王二麻子,本名王绩,此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被巨大的幸福、荣耀和自豪感包裹着,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得到校长林尘的亲自点名,让他当着皇帝、太子和满朝文武的面,阐述自己的学问,这简直是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无上荣光!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跳,向前一步,对着刘承等人,重重一揖,随即朗声说道,声音清亮而自信,充满了新学赋予他的,那种基于真理的强大底气:
“学生王绩,见过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见水车之利,却不见水车之弊!学生敢问,水车之设,是否必须依附于江河湖泊而建?”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愈发高亢,逻辑愈发清晰:“我大奉疆域辽阔,然江南水乡之地,不过十之二三!更多者,乃是北方、西北的万里旱塬!那些地方,常年缺水,百姓掘井而饮,人畜共用,辛苦异常!请问刘大人,您那高大的水车,可能在平地上,凭空生出一条河来?而这铁疙瘩,只需往下打井,以铁管连接,便可深入地下十丈、二十丈,乃至更深!将那深藏于地下的甘泉,源源不断地引出!敢问刘大人,这天下,究竟是水乡泽国多,还是缺水旱地更需要这救命之水?!”
一问之下,刘承面色瞬间僵硬,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绩毫不停歇,发出了第二问,声音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其二!我朝开矿采煤,乃国之血脉!以京师西郊之景山煤矿为例,矿工辛苦,深入地底百丈,最怕者,便是夏日暴雨,矿洞积水!一旦积水,深达数丈,人力难为,往往一个富矿,便因此而废弃!多少矿工,因此而失业,甚至被困其中,生死难料!学生请问工部的这位大人,您能将那重达万斤,高达数丈的巨型水车,给搬到那狭窄、幽深、黑暗的百丈矿井底下去排水吗?!”
“噗嗤——”
不知是哪个学生,实在没忍住,当场爆笑出声。
这一声笑,便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一点水星,瞬间引爆了全场!京师大学堂的数千学子,再也无法抑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毫不掩饰的、充满了青春快意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我的天!把水车搬到矿井里去?这位大人真是个旷世奇才!”
“刘大人的脑子,怕不是也被矿井里的水给淹了吧!里面都能跑水车了!”
“太有才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以后骂人,就说你脑子里能跑水车!”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如同一道无形的巴掌,将刘承等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彻底抽得粉碎。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化为一片死灰,羞愤欲绝,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辩论失败了,这是当着天子、储君、同僚和数千未来精英的面,被公开处刑!是他们一生都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
太子看着他们那副魂不守舍的窘迫模样,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厌恶。
他冷哼一声,出言训斥道:“孤平日在朝堂上,听你们引经据典,动辄便以国之栋梁、圣人门徒自居!今日方知尔等不过是坐井观天,食古不化的腐儒罢了!”
他的声音,带着储君的威严,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面对此等利国利民之神器,不想着如何推广应用,造福万民,反倒百般挑剔,巧言令色,极尽诋毁之能事!圣贤之书,就是这么教你们闭目塞听,固步自封,视百姓疾苦于无物的吗?!尔等之所作所为,与那阻碍历史上变法之人,何其相似!简直枉为朝臣!”
太子的这番训斥,字字诛心,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承等人的心口。他们再也撑不住了,浑身发软,头晕眼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任天鼎看着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他缓步来到那群瘫软在地的官员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为首的刘承,缓缓开口道:
“刘爱卿啊,朕记得,自我大奉立朝以来,弹劾首辅林尘的奏折,就属你上的最多,加起来,比朕的御案还要高了吧?从他推广简体字,你说他毁我华夏文脉;到他开办这京师大学堂,你说他另起炉灶,动摇国本;再到今日这小小的期刊……你似乎,就没看顺眼过他做的任何一件事。”
“怎么,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或者,还有什么新的罪名,要弹劾林卿的吗?朕,洗耳恭听呢。”
“臣……臣……罪该万死……臣有眼无珠……臣……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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