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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州府的户籍资料,全部被搬了出来,摆在此处。
武俱往等人进出忙碌,有的搬书,有的则是在记录。
宣冲很有自觉,知道自己招募的这些小子,不可能都如同“霍光”“和绅”那样,能在苛刻的君王面前,做到滴水不漏,无论事物大小皆无过错。
宣冲不由想起前世老师常说的一句话:“能力是一方面,态度又是另一方面。”
甚至可以说,在团队分工体系下,态度要大于能力。
宣冲现在十足确定,再出彩的神童也比不上一个协作分工小组。更何况,这一批义子绝不是蠢人,因为要是不机灵的话,早就被处理掉了——扒手这一行是不会养没用的人。
就例如武俱往,他就非常精明能干,对自己过手的所有书简数量都有数,在整理时候,少了哪一卷,很快就能点出来,并且清楚放在哪一个位置上。
现在大厅内摆放着多块木板平凑的大地图,地图上每一个治理区块都被四色不同色块标识,并且地图旁有专门的小桌子,用于记录制作区域数据表格。而现在这张地图上,摆满了五谷颗粒。
武俱往小组把代表人口的“米粒”,代表田亩的“豆子”,放在了地图上各区域。这类似于ppt的柱状图和扇形图,能够直观体现一片土地上可以调动资源。
武飞对武俱往等人传授:“治理州府就是这样,要判断每个区域要素的多寡;各个区域交互自家多寡的时候,州府插手进入地方百姓必要生产交流中,积极主动调配各地多寡。在促进各地资源平衡时,尽可能征收更多资源。
武飞进行策略调整时,就是把版图上各个区块的米粒,黄豆,绿豆都重新调配均匀。
而在分配结束后,武飞手中多出了一把米粒,豆子。这些“米豆”就是州府可以调动的资源。
义子们很快理解,“在调配过程中,手也不落空,把各地东西聚在自己手上”的治理精髓。
为此第三排第二座,那个叫做武再兴的义子似乎有所感悟,悄悄嘀咕着一些话语。
武飞:“在这里别嘟嘟囔囔,说出来。”武再兴想要否认时,作为课代表的武俱往看到了武飞的表情,则是训斥武再兴实话实说。
武再兴小心且大声硬着头皮道:“这官府怎么和我们一样,都是妙手空空!”一旁义子们憋着笑,但看着武飞表情不敢这么说话。
武飞走到他面前道:“你能意识到这一重,师父我很高兴。官府就是这样,而官府中大盗远比你们这些小盗们要厉害千百倍。你们最多是取一人之财货,官府则是能让千人破家。但是,你悟道却不能藏拙,让师父我很头疼。(用竹简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作为小盗,你们都明白行规是不能被抓现行,你现在作为官府中人,一言一行都是在“作案中”,怎么能嚷嚷自己是盗呢?罚你抄录今天总结,一字不能错。”
整个房间内所有人继续工作,学生们拿着量器将米豆在木板上摆放。
大厅中,除了米豆在木板上碰撞的滴答声,以及竹简上刻录声,除此之外都是杂音了。
半个时辰后,武俱往端着州府官署的印绶,对帛书律令进行盖章,恍然间抬起头。
他觉得有些魔幻,在刚刚见到武飞时,处于市井中的他,先前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进入州府老爷们办公地方。甚至在作为贼时,从这府衙出来的人他都不敢去靠近。他一度认为州府内云霞飘荡,山河诸神列于堂上。
而现在武飞将他引入了这里。要不是印绶就放在桌子上,各个小组成员抱着帛书轮流盖章。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店铺外捡米粒。
要是过去知晓,自己能够为州府老爷工作,他会非常兴奋,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没感觉了。
…因为领他入行的武飞,是在忙于毫无任何感情的计算。…
宣冲(武飞)在传授这些义子们如何治理州府时,自己同样在努力维持冷静,理解这个“统治位置”上的一串串冰冷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封建时代治理,如果要定一个数值,就是要看巧取豪夺的程度,以及能否用在正确方向上。
宣冲:大爻王朝运转所需的支撑,压根就不是现在儒生们所说“仁孝义”。所有的“仁孝义”,都是为掩饰巧取豪夺的本质,耕户所缴的民脂民膏,最终转移到巨敛们手中,巨敛举着仁孝义,就变成了“有德者居之”。
几千年来王朝们积重难返的本质,就是集中征收上来的公共资源,没有用在真正需要资源的公共服务上,而是莫名其妙消失了。
维系王朝必须要维持的大事,是“水利,道路,仓储,军事”等群体受益的公事。而大部分王朝从最底层百姓头上征的税赋远高出这些公事的消耗。
民脂民膏莫名其妙被用干净,是要有一个解释,即到底干什么去了?
“仁孝”是打造了貌似符合所有人需求的大业”。当然唐后多了一个崇佛造寺。
但其实真的要细算,一个州府中出现的“仁孝义”,那些牌坊能真的对得上起百姓被榨取税赋的账吗?
而大爻的“仁孝”,诸多豪族们在郡县内搞的“教化”,好像就真的需要巨量民脂民膏来供养。
武飞:仁孝仅仅是个人品德档案。不应该郡县治理的绩效考核,郡县治理唯一绩效就是收税和用税。
武飞和自己义子们,亦可以说学生们,在版图上,把豆子,粟米,绿豆等代表物一个个捡起来的时候。
天佑历元年3月份,下方一个个政策开始进行落实。在乡间随着敲锣打鼓,一张张文书开始发向各个村。
各家各户随着锣鼓敲打,开始看着张贴的草纸上写的文书。
其中有这么一项文书宣告:女子十五不嫁人,男子十七岁不娶,则由官方进行惩戒,其中女子一方将强制婚配给孤老人,即大十几岁都有可能,而男子直接会被征召出去服劳役,调动到前线。一时间,渤地开始了大规模婚配,有的男子们为了免劳役,只能从奴市中买来番婆作为老婆。
武恒羽那边正在对燕地作战,一路扫过了大量村落,其中就包括不少昊国从别的星球带来的异族们。
关于这些异族,男的当然就是直接做奴隶了,除了极少的匠户等掌握技艺的群体可以特赦,被运送到南疆;其余的,可能终其一生是在矿山上劳作致死。
至于女子嘛?武飞没有让武恒羽麾下的部队就直接这样糟蹋了,奴隶营就是防止前线部队“糟蹋粮食”的,于是乎这些番婆子们就被武飞买回来。
但就这些番婆子,武飞差点遭遇了“投资失败”。
对于前线士兵们来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那是不挑食。而在乡里面的那些个浪荡子们不成家,却都无所谓。一个个都是仗着族中的兄弟多,压根没兴趣成家。
这让武飞抓狂了,调查后了解到,现在各地社会基础单元是“户”,而不是后世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户”会生育好几个孩子,而这几个孩子中只有一个会成家立业生子,其余的都是单身汉,而单身汉老了之后,自然是子侄们来供养的。
而户口,会为了抢夺地方土地生产资料合并成“宗”,单身汉会更多,宗族中生育的主力都是大宗,至于“欲望”,这帮爷们直接通过窑子解决,凑够了钱,一个月或数个月一次。
宗族这个社会结构,类似于非洲那些部落。只不过非洲部落没有农业技能传承罢了。
所以在版图上收集“米粒”(代表人口)的武飞觉得:“你们这样是不行,我作为官府做生意,怎么还能亏损呢?”
随着劳役令张榜一个月后,宣冲手上的番婆子们终于全部被卖出去了。
半年后,成了家的浪荡子们,没空在街上斗鸡遛狗,需要做活讨生活,一定程度上拉高了各个乡中修水渠平整道路的效率。
这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事情了,那就是公共设施建设所需的劳动力。
武飞:这年头若是没有劳役强制性,很多工程是没法干的。给钱也不行。
先前武飞给来服徭役的劳役们工钱,劳役纷纷下跪高呼将军仁义,让武飞一度有了自信,认为只要自己引入先进的“月结工钱”制度,这些古人们还不乖乖的过来当牛马?古人嘛,没见过好日子,绝对比现代人好伺候。
但后来武飞破防了,牛马还是现代人好,为了钱乖乖送外卖,这帮古人们可没那么傻,不会为那点工钱就过来卖力气。
这帮浪荡子和前世传说中非洲劳工一样,拿到一个月工钱后就不来了,这给武飞一种“刁民”震撼。
这帮乡里面刁民们,是好一副作为好男儿“这天下随意去得”的浪漫主义情怀。
武飞微服私访后,发现这帮刁民们是这么算计的:“官府不会为了那么一点小钱来抓自己,而就算派人来找自己,宗族也不会为了那么一点小钱把自己交出去。”
至于品德举孝廉——刁民:我又不指望能当官,要那玩意干什么,能薅官府羊毛,为什么不薅?
武飞对乡里面情况有了全新理解:一个游戏中,关注游戏能否运行的,都是投入大量精力或资源的高玩们;至于那帮子乡野匹夫们,就和零氪玩家们一样,一个个没有参与维护系统的兴趣。
但是理解是理解,决不能纵容牛马们这么造反!
武小雀:“向来只有我刮地,怎么存在敢薅我毛的刁民?!我生气了。”
…管不了刁民,还管不了宗族吗…
于是乎在天佑历元年三月份的时候,武飞就把维持会内部通过“成年男子选举”确定举孝廉的机制给改了,男子必须注明未婚和已婚身份,且带着老婆进行确定。
武飞:“不是雇不到你们嘛,你们不是不在乎考公,无软肋的薅羊毛嘛,仗着当地大族碍于在乡里面名声,在这种小事上护着你们对吧。”
当武飞签下责任书后,武俱往提出了一个问题:“渤郡土地是有限的,这么施政后,各地户籍会增多,但是土地仍然是在大族手里面,这些失土的户籍们,在数代后会不会成为动乱之源泉?”
武俱往进入“州府办公厅”,也得到了一些大户们的重视。
渤地世家将一些意见讲给武俱往听,武俱往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些政治主张。
武俱往开始询问武飞:“我们需要更多兵丁,与各地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是相悖的,如何在其中调配?”
武飞看着这个得意弟子微笑道:“看来你已经入门,但是我告诉你,我等兵家要做大事的时候,是不能把调配平衡的权力,让给下方州府,以及豪门大族。”
你只看到我们收拢资源和名为百姓实则宗族之人间是相悖,但是并没有看到,自称百姓的宗族和其内部务农,走商的子弟们想求好日子的相悖。
现在宗族内若是舒坦到了那些“贤士”所谓“自天降康”的程度。
那些种田,养马,缫丝,砍柴烧炭之人,依旧是吃不起米,不敢骑马,穿不上丝衣服,舍不得用炭!只不过,这些宗族们把底层生活和他们维系大宗奢华的“相悖”,完美隐瞒了。
例如各个大户大族们在地方上是有一套控制人口机制,主宗的人丁是绝对兴旺,但是那些其余各支中,宗族不会鼓励婚配的,因为分支生育的多了,族田也不会分配给分支。
宗族为了控制人口,甚至会溺婴,尤其是溺女婴,这是小支有自知之明,不配养女儿,只有能做牛马的男孩才能在自家存活。大支极少溺女婴。
别看现在这些被调节婚配的小支们还一个个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现在在打仗,军政府要用这些小支们,小支们有话语权,宗族内那些族老们不敢怠慢他们。
一旦战事结束,小支们对将军府没用了,宗族乡老们会立马将这些小支们美美的日子给戳破,将小支的资源降到只能活到四十岁就死的地步。多余资源呢?不会给将军府的。
武飞抽出了剑,稍微敲了敲,听着这铿锵之音:我们现在征收物资资源,打破宗族平衡。却对更小支们(家庭)的平衡负责,让他们(家庭)赚钱,生娃,终老!这样话,民力才会转到我们手里。
武俱往明白了,点了点头。将军府是用更加底层的家庭平衡,取代宗族的平衡,进而把地方宗族的力量抽出来用于战争,如果某一天将军府无法供应“家庭的平衡”,那么将回归到“宗族平衡”。
…“婚配”只是一个政策,其余榨取资源的政策也都在调配中…
宣冲在历史作业本上总结:东方的王朝治理体系下,一个地区的军事实力,往往并不是与郡县是否富庶正相关,而是看资源集中度。
北方渔猎农耕体系,入驻中原的那几次。都是趁着中原内部底层的自行稳定,调动不了资源打进来,在破坏中原地方上的“自稳定”后,集结更多人力物力后,继续向南把同样“底层自稳定、高层无法调动资源”的江南给打崩了。
没错,后续两千年入侵中华的基本都是渔猎农耕,真正的游牧早就在后汉就被打灭了,能有气候的都是封建化的族类,所以才一波波去西边抽。
江南武备孱弱,原因不是物产不丰,也不是人种问题,戚家军是很能打,根本在于南方太容易形成小农主义,在地方上小门小户“自稳定”了,地方小体系就会抗拒大体系的调动。
江南,守住几亩地一头耕牛娶一个女子,理论上耕织就自给自足了,当然安全上会有问题,所以为了抢水,会抱团形成宗族。当然宗族后,就没有进一步团结的需要了,面对更高统治阶层的征调,会天然抗拒,因为在这样的江南民众眼里看来,自己日子已经是圆满自足,你朝廷的插手是破坏圆满。
而北方,由于气候波动太大。若是某一地缺乏人工水渠的调动,有时候不是旱,就是涝。
这就需要官府调动劳役修水渠,修调粮的道路,因为有缺,各个村落才聚集在一起。
然而饶是如此,当北方大族们结构大到一定程度,能够抗住这些波动,大族保证血脉能够流传后,也会进行江南样式的“自稳定”调节机制,进而抗拒更上层(朝廷)调动。
目光放到更恶劣的北方,那里渔猎转职的农耕族类,在维持农耕文明时,底层社会生产的“自稳定阈值”要更高,所以最终稳定下来组织更大!
然而每个地方上维持“自稳定”的资源丰富,并不代表该地区军事资源也成比例的丰富。
南方水土气候下,虽然单位面积水田相对于北方旱地能生产更多吃食,会很容易在小单位土地和小人口社群之间维系平衡稳定。但在铁器药材、马匹物资领域,江南稳定小人口组织一个个保有的量很少。
也就是十亩田足够一家活,且只保障一个男丁娶媳妇,完全可以好几代稳定下去。但搞什么水车,挖水渠,造船什么的,这一家是不可能有“非粮食”资源聚集的。
北方水土养不起来那么多人,但是其最终形成人口和粮食“自稳定”的大集团后,在铁器和战马资源的聚集量上,对南方小组织产生绝对优势,这些军事资源可以帮助自己对外掠夺。
这时候更大更强的大社会结构,望着南方“自稳定”小社会结构,肯定是有想法。尤其是天灾波动让北方原来大集团变得不稳定的时候,想法更多了。
武飞此时面对北方,不仅仅是盯着粮食,还盯着“战马”“铁器”“煤炭”“棉布”等多项战争物资。尽一切手段来打击昊国高层对这些资源的集中度。同时打破下面各地宗族的“自稳定”度,强化自己资源收集度。
在版图上,武飞看着自己控制范围的一个个治理模块,“圣人以百姓为刍狗”般计算出了一个公式。
武飞:“你们(现在处在宗族控制内男子)必须缺,必须缺女人,缺土地,缺盐,缺布匹,缺住房,人生追求有遗憾,我这儿都能满足。”——如果你们什么都不缺,都被宗族用“节省”的方式给轻易满足了。那我就把宗族给捯饬一遍。
晚上武飞和众多学生走进食堂,一锅家常饭菜被分好在每个人的餐盘中。
武飞拍了拍自己的学生们,心里暗暗道:“我给了你们眼界,而你们意识到,你们缺得更多.“
…人之道,掠不足而奉有余…
昊国内部,浦娥正在占卜,手中五行罗盘指向了“荒漠”。
这个占卜结果意味着,昊国的“宁和”将因为东部敌人入侵急转而下。
浦娥皱了皱眉头,不由望着版图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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