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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黑天书 > 第十八章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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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秋官的情绪突然失控,不停吵嚷着要为亭西镇的乡邻报仇,赵宣与谢庄主两人苦口相劝,费心安抚,见效甚微。

    付墨生朝那秦舞阳看了一眼,后者甩出一张符箓,静心安神符,贴在谢秋官额头,才得以令其平复。

    在‘心上人’与‘老父’的搀扶下,沉静睡去的谢秋官重新躺回了床榻。

    秦舞阳这才揭去那张符箓。想了想,没有收走,而是又祭出数张同样的符箓,将其贴在了房内各处角落,均匀分布,确保整个厢房都充溢着符箓的神效,以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谢庄主深深看了眼自家孩儿,对着少年赵宣轻声嘱咐了几句,务必要好好守着、寸步不离之类的话语,而后起身相送付墨生、秦舞阳两位仙士。

    掩上房门。

    三人沉默穿过长廊,谁知走着走着,谢空山突然又跪了下来,付墨生和秦舞阳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们二人这次却没有伸手搀扶。

    因为他们都能体谅谢空山此刻的心情。

    面对一位父亲的诚挚恳求,即便他们隐约已经料到这件事背后的牵扯,非是区区灵台或者龙门境修为便能处置,却还是不忍心拒绝。

    天下父母心。

    故而即便付墨生不喜招惹是非,却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那样也未免太过铁石心肠了。

    无论这中年汉子要说些什么,付墨生都早已打定主意,要为谢家小姐以及无辜枉死的亭西镇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相信师兄和学宫都会认可并支持自己的选择。

    似这种不平之事,错过就罢了,但教遇见,求无愧于心。

    付墨生稍稍偏移了半边身子,不至于完全躲开这一跪,也没有自诩修行中人就认为高人一等,从而坦荡从容受。

    说起来,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何德何能,受长者跪拜?

    只见谢空山俯首叩了一礼,深沉说道,“谢某人这一辈子,自认从没做过一件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谢家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接济的末路之人,更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谢某人不敢自称善人。但就是想不通,为何苍天无眼,会如此不公,竟让我儿遭遇这等离奇的事情。

    她罪大恶极么?她不过是闹了一次别扭,怎的就只剩一副躯壳了?”

    谢空山声音哽咽。

    他虽是凡夫俗子,不懂得修行之事。但也能从你一言他一语的对话之中,拼凑出那个始终不愿意接受的真相:如今寄存在女儿体内的那具灵魂,十有八九就是亭西镇赵记茶铺的茶女木遥。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凡夫俗子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谢某人不敢怨天尤人。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秋官’安然无恙的回到我这个父亲身边,回到她的家里。还请二位仙士,指点迷津。”

    谢空山将头埋在了雪中。

    那姿态虔诚无比。

    付墨生微微动容。

    但他还是没有主动搀扶这位伤心的父亲,他觉得有些话,如果今日不说,谢庄主以后的遗憾会更多。

    “有个问题,不知谢庄主想过没有。”付墨生说道。

    谢空山抬起了头。

    付墨生瞥了眼那间灯火通明的厢房,问了一句锥心之言,“如果,我说如果,令嫒的魂魄无法归来。而木遥姑娘又只能借宿令嫒的身体才能存活,谢庄主会接受这样一个全新的女儿吗?还是说,无论如何也不允许鸠占鹊巢,木遥姑娘的魂魄和意识必须要离开谢姑娘的身体?”

    “这,这……”谢空山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让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亲眼看着自家女儿的身体被陌生的灵魂栖息而不得安息安宁吗?

    这简直太残忍了。

    可如果不能接受,他又能如何?彻底抹杀木遥的存在?就算侥幸成功,秋官日后是不是就剩下了一副冰冷的躯壳?

    那样与亡人何异?

    见谢空山心中挣扎,久久不予回话,付墨生继续说道,“希望谢庄主能够做出不令自己后悔的抉择。”

    付墨生这才弯腰搀扶谢家庄主。

    然后轻轻拍了拍后者肩膀,独自回房去了。

    秦舞阳遥遥看着付墨生的背影愈来愈远,不由对这位来自学宫的魔修弟子稍稍改观。心想,这家伙大道修行虽走了岔路,但终究还是说了句人话。

    归根结底,山上事自有山上人解决。这件事情背后的牵扯与真相,由不得谢庄主追究太多,他也根本掺和不了。

    但留给他的问题,也是唯一的难处,是他究竟能否接受谢小姐最坏的结局?

    如果找不回谢秋官的魂魄,他当如何?

    “谢庄主珍重。”

    秦舞阳打了个稽首礼。

    暗自抽泣抹泪的谢空山抱了抱拳。

    这个中年汉子身心俱疲,此刻犹如幽灵一般在灯火通明的庄子里晃荡着。

    路过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亭一阁,都是那么的熟悉。谢秋官儿时无忧无虑的身影,那一幕幕成长的片段,不停浮现在眼前。

    爬墙头,掀瓦片,种花草,折枝杈,藏山石……

    “爹爹,爹爹……”

    “爹爹我在这儿呢。”

    “你瞧我种的花儿……”

    “爹爹你快看,天上的星星在朝我眨眼。”

    “快来抓我呀。”

    不知是否是女儿的‘泉下有知’,那些萦绕不去的欢声笑语,让中年汉子悲伤的心灵,慢慢得到些许抚慰。

    不知不觉,涕泪纵横。

    夜深人静。

    谢空山漫无目的走到了庄门处,而后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眼眶微红的汉子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谢’字灯笼,怔怔出神。

    寒风凛冽,似又要催来一场冬雪。

    ……

    破晓时分。

    大雪如期而至。

    天地万籁俱寂。

    身穿墨底金丝符文道袍的秦无双身形快如箭矢,冲进了谢家庄。

    众人得知消息,纷纷赶来大厅。

    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的谢空山激动地握着秦无双的手,满脸期待却又不敢相询。

    秦舞阳轻声唤了句,“兄长。”

    付墨生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很是平静。

    师兄没有归来。

    他已能猜出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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