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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韦挺捧着账册,大声禀告道:
“陛下!减免三年赋税虽好,可北疆军饷、赈灾粮草都指着国库!
再这么耗下去,不出半年就得空了!”
李承乾手指叩着案几,目光扫过阶下的百官。
房玄龄垂着眼,李靖捻着胡须,而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巴不得国库空虚,好趁机恢复前朝的苛捐杂税,巩固自家的田庄势力。
“韦大人觉得,该如何?”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冷意。
韦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先恢复盐铁专营,再让各州富户捐输粮草,实在不行......
可暂借世家粮仓,日后再还!”
“借?”
程咬金突然出列,
“当年崔家霸占盐田,韦大人怎么不说专营?
如今要动世家的奶酪,就想起富户捐输了?”
他“哐当”一声将佩剑拍在案上,
“臣请陛下彻查各州隐瞒的田产,那些世家占着万亩良田,却连半粒粟米都不肯交,凭什么?”
韦挺气得脸色煞白:
“程将军休要胡言!
世家乃是国之柱石,岂能说查就查?”
“柱石?”
李承乾突然笑了,从袖中甩出一卷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关中世家的田庄,密密麻麻像蝗虫一样,
“朕怎么看着像蛀虫?”
他指着长安城外的标记:
“英国公李绩的田庄,占了渭水两岸百里沃野。
卢国公程咬金的佃户,比府兵还多三千。
至于韦家......”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韦挺身上,
“去年旱灾,韦家粮仓堆得冒尖,却连赈灾的粮食都敢克扣,这也是柱石?”
韦挺“噗通”跪倒,额头抵着地砖:
“陛下!老臣冤枉!”
“冤不冤枉,查了便知。”
李承乾起身时,龙袍扫过案上的玉玺,
“传朕旨意,命马周为括田使,带着农兵卫清查天下田产,隐瞒一亩者,罚没十亩!”
马周从列中走出,青袍洗得发白,却脊背挺直:
“臣遵旨!”
殿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世家官员们的脸色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李承乾望着他们,突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的话:
“世家就像田里的杂草,不拔掉,庄稼长不好。”
他握紧腰间的定唐刀,刀柄传来熟悉的凉意。
这把刀,该出鞘了。
武诩回宫那天,长安下了场桃花雪。
她穿着件月白宫装,裙摆绣着细碎的桃花,走在通往立政殿的石板路上,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妆奁的宫女。
路过太液池时,正撞见萧如霜在喂鱼。
这位曾经的江南美人,如今被废为庶人,却因太后开恩,留在宫中做了个浣衣女,素色的粗布裙上沾着皂角沫。
“武婕妤安好。”
萧如霜屈膝行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武诩停下脚步,看着池水中散开的鱼食,突然笑道:
“妹妹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萧如霜的肩膀颤了颤:
“不敢。”
“不敢就好。”
武诩蹲下身,摘下发间的桃花簪,轻轻放在萧如霜手里,
“这簪子是陛下当年赏的,妹妹替我收着。
等哪天陛下想起江南的好,或许......”
她没说完,转身便走,留下萧如霜捏着那支冰冷的簪子,指尖掐得生疼。
立政殿内,李承乾正对着舆图发呆。
西域的吐蕃又在边境蠢蠢欲动,奏折堆了半案,可马周的括田令刚下,朝堂上已是一片反对之声,根本抽不出兵力西征。
“陛下。”
武诩捧着盏燕窝走进来,香气漫过案几,
“臣妾在感业寺时,听西域来的商队说,吐蕃赞婆最贪中原的丝绸,尤其是苏绣的凤袍。”
李承乾抬头问道:
“你的意思是?”
“以赐婚为名,送件凤袍过去。”
武媚娘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吐蕃疆域,
“凤袍的丝线里掺些细针,赞婆穿在身上,不出三日便会奇痒难忍。
咱们再派医官去‘诊治’,趁机摸清他们的布防。”
他接过燕窝,却没喝:“此事容朕想想。”
武诩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柔声说道:
“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臣妾这就忘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李承乾叫住。
“你在感业寺,抄了多少遍《女诫》?”
“回陛下,三百遍。”
“那你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李承乾冷声说道,
“安分守己,朕不会亏待你。
但若敢越界......”
他没说下去,可武媚娘懂了。
她深深一拜,退出殿时,袖中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马周的括田队刚到青州,就被挡在了城门外。
青州刺史赵德昌领着世家子弟,举着“民为邦本”的牌匾,跪在护城河前。
“马大人!括田令是要逼死百姓啊!
那些田产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凭什么充公?”
身后的百姓们跟着哭喊,有人举着锄头,有人抱着孩子,哭声震天。
马周坐在马上,看着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去年在苏州开仓放粮时,就是这些人捧着番薯干,哭着喊他“青天大老爷”。
“赵大人,”
马周大吼一声,
“去年大旱,青州饿死了三百百姓,可赵府的粮仓却堆着五千石粟米,这事你忘了吗?”
赵德昌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了便知。”
马周挥了挥手,农兵卫推着墨家新造的“探田车”上前。
这车子能探出地下三尺的粮仓,是墨云特意为括田造的。
探田车的铁针刚插进赵府后院的土地,就传来“叮”的脆响。
农兵卫们挥锄头开挖,很快就露出个丈许深的地窖,里面堆满了麻袋,麻袋上印着“赈灾粮”三个字。
“赵德昌!”
马周的厉声喝道,
“你挪用赈灾粮,还敢煽动百姓抗命,该当何罪?”
百姓们看傻了眼,举着锄头的手慢慢放下。
去年饿肚子的时候,他们去赵府求粮,被恶奴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赈灾粮全被藏在了这里。
“狗官!”
有人突然扔出块石头,砸在赵德昌头上,
“还我们粮食!”
愤怒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向赵府,世家子弟们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阻拦。
马周看着这幕,突然想起石头教他的话:
“百姓的心是秤,谁真谁假,一称便知。”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地窖前,抓起把粟米,对着阳光扬起。
金黄的米粒在光线下闪烁,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
“传下去,”
马周的声音传遍青州城,
“所有隐瞒的田产,一半充公,一半分给无地的百姓。
今年的秋粮,谁种谁收!”
欢呼声震得城墙都在抖。
百姓们举着马周的画像,跟着农兵卫冲进世家的田庄,拔掉那些“私有”的界碑,插上写着“大唐”的木牌。
长孙无垢的宫殿里,烛火摇曳。
韦挺跪在地上,将一份奏折举过头顶:
“太后!马周在青州逼死了赵刺史,还纵容农兵卫抢夺世家田产!
再这么下去,天下就要大乱了!”
奏折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青州世家联名写的血书,说马周“酷吏横行,民不聊生”。
长孙无垢没接,只是指着窗外的牡丹:
“韦大人看,这姚黄开得好不好?”
韦挺一愣:“太后......”
“当年这花刚种的时候,生了蚜虫,园丁说要全拔了,免得传染。”
长孙无垢轻抚花瓣,
“可我没让,只是剪了生虫的枝叶,施了些苦胆水,你看现在,开得多艳。”
她看向韦挺,眼神冰冷的说道:
“世家就像这花,生了虫,该治,却不该连根拔起。
马周年轻气盛,用的药太猛,是该劝劝了。”
韦挺眼睛一亮:“太后的意思是......”
“你去告诉李承乾,”
长孙无垢的声音平静无波,
“括田可以,但要分三等:一等田充公,二等田收半税,三等田全免。
那些愿意将田产分给佃户的世家,可保留爵位。”
她顿了顿,补充道:
“再让程咬金带些羽林卫去青州,不是去帮世家,是去保护马周。
哀家听说,赵德昌的儿子已经带着私兵,躲在云门山了。”
韦挺领命退下时,苏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母后这招‘恩威并施’,既保住了世家的体面,又让百姓得了实惠,陛下怕是都没想到。”
长孙无垢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的智慧:
“他是没想到,可他父皇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治理天下,就像养花,既要晒太阳,也要浇凉水,缺一不可。”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轻声说道:
“世民,你看,咱们的儿子,慢慢学会走路了。”
云门山的夜,杀机四伏。
赵德昌的儿子赵虎带着私兵,埋伏在必经之路的两侧,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山下的火把。
那是马周巡查田庄的队伍。
“爹的仇,今日必报!”
赵虎的牙咬得咯咯响,手里的弓拉得像满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程咬金的羽林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火箭如流星般射向私兵,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赵虎!你勾结突厥,私藏兵器,该当何罪?”
程咬金的巨斧砍翻最后一个私兵,斧刃直指赵虎的咽喉。
赵虎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瘫软在地。
他藏在山洞里的突厥弯刀,不知何时被羽林卫搜了出来,此刻正插在他脚边。
马周走到他面前,捡起那把弯刀,刀鞘上的狼头纹在火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勾结外藩,按律当斩。
但念在你爹已经伏法,赐你全尸。”
赵虎的哭声在夜风中飘散,马周望着程咬金,突然拱手说道:
“多谢将军解围。”
“谢我干什么?”
程咬金嗤笑一声,
“要谢就谢太后,是她算准了这小子会狗急跳墙。”
李承乾站在太极殿的丹陛上,望着天边的启明星。
马周的奏折刚送到,说青州的秋粮预计能增产三成,足够北疆的军饷了。
“父皇,”
他对着星空轻声说道,
“您看,这天下,正在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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