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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了片刻。
李青风扭头,看了眼一旁,皱眉沉思的黄袍道士,语气真诚地建议对方好好修修眼睛。
随后也不再管其他,直接并指为剑,朝着坑底,还在扭动复原的人形血肉堆一指。
“咔~”
随着一阵机括开合声。
其背后背着的玄色剑匣,上下分离。
两道看不清的剑光瞬间钻出,朝着手指方向激射而去。
“锵——!”
“锵——!”
两道剑鸣过后,就如同刚刚切碎房屋一般。
直接将坑底的人形血肉,连同其周边的钢筋水泥,分割成了成百上千的碎块。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
在旁人视角下,只能看到两道颜色略有差异的光带,在坑洞底部和李青风并起的指尖,画着绚丽的弧光兜转着。
一时间,整个废墟,都被绚丽的剑光填满。
待一切平息,坑边的两人视线一扫,眉头却皱得更深。
只见那刚刚,还大体维持着人形的血肉堆,此刻已被剑光切得粉碎。
但却丝毫没有消亡的趋势,反而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蠕动着。
李青风此刻的视野中,攀上了一层滤镜般的色彩。
坑底原本只有数百道的生机,此刻居然化作了一片萤火般的生机光点,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就仿佛刚刚自己出手,切碎的每一缕残骸,在下一刻,都成为了新的独立生命。
而且他注意到,那其中饱含的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壮大着。
反映到现实视角,就是那一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形”,而是称之为“肉堆”的东西。
在这十几个呼吸间,体积就膨胀了不止一倍。
铺散开的血肉上,还带着些皮肤或是毛发,又随着蠕动长大,滚落得已经铺满了整片坑底。
而后在两人的注视下,那些新生的血肉蠕动中,居然开始滚动着裂开缝隙。
哪怕只是拳头大的一团上,也扭曲着睁开了眼睛或是嘴巴。
“咿…啊…你…呀…”
杂乱喧嚣的声响,从成百上千张嘴中传出。
混沌不可辨,带着诡异震颤感的重迭音色,似乎还透露着一丝——绝望?
李青风不知自己感觉到的是否是错觉,但感受着那徘徊在自己身上,成百上千的视线。
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一旁,与杨平的目光对视,那眼神就仿佛在说“就是你刚刚觉得这东西是人?”
而同样,读懂了这眼神意思的杨平,立马尴尬一笑,撇过头去。
“咳咳~那什么,现在怎么处理?”
说着,抬着下巴,朝坑底还在不停生长膨胀的肉堆努了努嘴。
“这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威胁,还从没见过生机这么强的怪物,要不要带回去让人研究研究?”
听着身旁人的问询,李青风一双眸子,倒映着坑底群魔乱舞般的景象,目光没有一丝迟疑。
“直接动用火符,将之彻底烧毁。”
话音刚落,注意到身旁投来好奇的视线,便也出声解释。
“这东西也许是由人被感染而来,我能感受到它有一丝灵智,还是让它解脱为好。”
说完便收起剑匣,转过身,不再看坑里的景象,迈步走向不远处停放的车辆。
“还有,杨道友,记得烧完后用阴符打散残留的魂魄和意识,这东西很古怪,难保没了肉身不能恢复生机…”
听着背后传来的话语,杨平虽有别的想法,但也没有反驳。
直接从腰间的布包中,抽出了一张宽大的红色符纸,直接朝着面前坑底,杂乱喊叫的一堆血肉丢了出去。
随着捏动手诀,一声清喝。
落入怪物群中的红色符纸,瞬间闪烁膨胀,在坑体炸出一团朱红色的熊熊烈火。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响传出,远超普通火焰的高温,直接将皮肉点燃,烧作焦炭。
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火焰中密集的痛苦嘶嚎。
见到这,杨平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在腰间又抽出两张,与刚刚一模一样的红色符纸,接连丢了进去。
“去!!”
“轰轰——!!”
又是两声火焰爆裂的声响,坑底的朱红火焰,猛地蹿高了几米。
在淋淋幕中熊熊燃烧,甚至短暂地映红了整条街区。
几息后,火焰消退。
杨平又打出了一张青色的符咒,引来一阵剧烈的狂风。
将坑体一团焦黑吹散,露出下面大片暗红色,被融化的钢筋与岩石熔融。
仔细看了一阵,确认已经没有任何那种古怪的血肉残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后。
最后,抽出了一打十几张白底黑字的阴符,朝着坑里一甩。
在半空便已无火自燃,化作了一捧捧灰烟,扭动中翻腾着张牙舞爪的鬼怪虚影,在坑底一阵盘旋。
确定已无任何东西后,这才转身,跑向了远处正在等待的车辆。
“好了!处理完毕,咱们继续出发!”
一边喊着。
一身杏黄色道袍,在即将太阳落色的晦暗雨夜下,划出一条亮黄色的残影,一个翻身,坐到了车辆后座。
负责驾驶的士兵启动车辆。
一行人,便朝着城市的更深处驶去。
……
污浊的雨滴落下,混合着地面上更加污秽的尘埃,淌成一滩黑水。
混沌、凌乱、嘈杂。
“亚门”感觉自己仿佛被撕碎成了一片片。
超脱人脑处理能力的数百个视角、触觉与思考,汹涌而来。
一切都如同诡异湿滑的不可名状之物,盘绕在大脑与意识之间。
清晰明了地体验着,自己的思维被分割,却又诡异的毫无痛楚。
反直觉反常识的一切,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仿佛一道风中残烛,风暴海面上的一叶扁舟,被远胜于自己的各种信息与未知冲刷着。
不理解的对话传入耳中,重迭视觉中的人影无以分辨。
随后,是铺满每一颗眼球的光。
瞬间,“亚门”感觉到冰冷的触感,自数百个身体中划过。
每一份自己都能感受着,那仿佛由肉体每一个细胞中喷涌而出,对死亡的喜悦。
而对于这团逻辑简单的血肉来说,本能的死亡与新生。
但对此时,这具身体的意外闯入者,名为“亚门”的灵魂来说,一切都太过沉重。
几乎在不到一秒间,百余个寂灭的死亡同时降临,又在下一秒,千万的新生爬起。
只是一瞬,“亚门”感觉自己同时触摸到了粗糙的岩石、潮湿淤泥、冰冷的钢铁,与千千万万个互相堆积拥堵的“自己”。
密如繁星的眼球转动,千喉发出嘶吼,绝望的声音重迭激荡。
“杀了我…杀了我…”
可一道单薄意识的声响,被拆碎成千万份,早已无人听清。
“亚门”想将祈求的视线,看向那俯视自己的人影。
可视线转动,成千上万的眼球折射出的,是犹如星彩般的细密光点。
单薄的人类意识,别说看清,甚至都难以分辨,这其中印出的哪怕一张图像。
在这一刻,“人”的意识彻底绝望。
他狂舞着自己都数不清的肢体,用所有理解不能的器官,震动咆哮发声。
咒骂着灾难的降临,咒骂着无能的一切,包括自己。
无以名状的蠕动与重迭难辨的噪音,散发着属于理智的最后一丝渴求。
“让我死。”
但随后,便更加绝望地发现。
在这一刻,每一团血肉细胞中,那宛如本能的思绪,传来了一阵阵认同。
那是一声声与自己相同,但又不同的声音。
“让我死…然后新生…”
不过下一刻。
一抹火光降临。
朱红色跳动的火焰,照亮了一部分的眼球。
随后,快速蔓延。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那一具具,被火焰吞噬的扭曲身体,传导出的思绪。
是满足,是欣喜。
他不再挣扎,放弃了大喊大叫,顺应了一切,拥抱炙热的火焰。
拥抱死亡。
毫无痛苦,火焰迅速且炙热。
他感受到,自己杂乱扭曲的触觉与五感,在快速湮灭。
灵魂上的重担被快速清空。
在最后一抹肉体化为灰烬,亚门再次睁开了眼。
不同于身体,属于灵魂的视野中失去了色彩,但一切都变得清晰,不再斑驳杂乱。
那恐怖的记忆,就仿佛被漫长的时光掩埋。
现如今,这得以解脱的一眼,哪怕是看着周围的废墟残垣,都满是满足。
同样的,他也看清了那帮助自己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与自己相仿,穿着一身宽大袍子的短发年轻人。
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的亚门也毫不在意,微笑着,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看到对方取出了几张符纸,丢向自己。
感受着气流的撕扯感,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被烟云笼罩住,模糊的太阳。
缓缓闭上了眼。
伴随着一阵撕扯与阴冷扫过,残缺的灵魂被瞬间打散,归于天地。
一切,尘埃落定。
……
……
“不是…结束了么?”
感受到灵魂被撕扯洇灭,等待着真正死亡的意识飘荡着。
许久,冒出了这个疑问。
睁开“眼”,这残缺,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算作最初,名为亚门的意识,迷茫地看向四周。
入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这一切中,没有任何东西。
他并不陌生,这是死亡与新生中短暂的一瞬,是一切寂寞孤寂的死亡本身。
孤单的意识飘荡着,或许是某种巧合或是某种必然。
一缕光,照射了进来。
那是一个视角,是一片海滩礁石,与层层迭迭激起的浪花…
…还有几个长得一模一样,浑身是血,残破,仿佛被野兽咬死,丢弃在海岸边的人影,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乌黑的头发,秀丽的五官,熟悉到让人惊恐。
“亚门”颤抖着,控制着这个视线源头。
很快,他看到同样颤抖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闯入视线。
绝望如冰冷的海水,迅速攀附上了身躯。
而这条在死亡孤寂中,开辟出的视野,就仿佛是翻倒的第一枚多米诺骨牌。
在孤独意识的绝望嘶吼中,
漆黑一片的死亡孤寂里,一道又一道亮起的光亮快速点缀。
漆黑的底色,就犹如孤寂的星空,而宛若繁星般亮起的光点,则迅速蔓延。
等再次睁开眼。
“亚门”看到了整个东京,整个璎花岛。
几乎数不清的画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冲击着意识,挑战着理智。
“啊啊啊啊——!!!!!”
杂乱破败一片的街道上。
一名黑发摇曳,穿着一尘不染的美丽少女猛的仰起头,发出了一阵癫狂杂乱的嘶吼。
而这就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一声接一声的咆哮,自城市的各处角落传出,从全国的每一个角落传出。
而在下一刻,他们动了。
有的奔向了一旁,熊熊燃烧着的报废汽车,有的纵身一跃,跳入化学工厂。
而更多的,则是胡乱地奔跑,跃下高楼,跳入山崖,甚至只是疯狂地撞击着地面与墙壁。
而数量最多,则是靠近海面的个体。
他们一个个成群结队冲出城市,一边混乱嘶吼,一边疯狂地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海岸。
成千上万、数百万、数千万、难以计数的数量,从城市各处奔跑而出。
黑色长发晃动,汇成了条条漆黑的潮水,涌向海边。
很快。
“噗咚——~”
一阵落水声中,第一个奔到岸边的富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落入了汹涌的海面。
而随后,就是更多紧随而至的身影。
“噗通…噗通…”
密集的落水声,就仿佛沙砾洒入水面般,一时间,竟将大自然的汹涌浪花都砸散了回去。
这是一场求死的癫狂狂欢,而每一个富江也都欣喜地,甚至积极地加入其中。
杂乱无章的月下,每一处海岸线上的崖壁。
有的成功落水,有的倒霉地半路砸在礁石上,血肉模糊,但也用扭曲的肢体拖拽着,向海水中爬去。
死掉了,趴一会儿,生长出更多的个体后,则继续前进。
这巨大的动静,也很快惊扰了靠岸的两方国家机器。
不过在尝试各种方法后,发现无法进行交流,甚至阻止。
没多久,各处海岸,便已经被下饺子般的人影填满。
被海水卷走后,每一个富江都不会挣扎。
最先一批被淹死的,已经飘了上来,被海浪打回礁石岸边。
死后僵硬的肢体,与被海水浸透的黑色长发纠缠,没几分钟,就已经在沙滩海面上,堆出了一层“富江”藻。
不多时,便有海水的原住民,一些食肉类的鱼群靠了过来。
这些陌生,散发出食物香气的东西,让这些思维简单的生物有些疑惑。
但很快,证实没有威胁后,便一个个大着胆子凑了上来。
体型较小的鱼群,合力拖拽撕咬,而体型较大的鲨鱼,则直接张嘴叼起一个便游回海里。
海中的消息传得很快,越来越多的鱼群聚集,甚至很多杂食类的鱼类,也都冒险聚集了过来。
海岸上如下饺子般的人影,渐渐稀疏了起来,而下方堆积的海藻潮,也在被快速清空。
岸边的海浪,渐渐被血水染成淡粉。
被扯碎,鱼群不吃的头发与碎屑,被海浪裹挟,缠成大团大团的杂物。
这些东西,一部分也成为了海底鱼虾的巢穴与食物。
被血液与碎肉弄得污浊的海水中,还未死透的富江,也被激起凶性的鱼群直接分食。
这是一场双方都欣喜至极的盛宴。
只不过这场宴会中,食物与食客的界限,并没有划分得那么清。
最初,一些参与进食的鱼群,已经有一些抽搐着缓缓沉入海底。
一只鲨鱼牙齿翻动,想呕吐让其难受的食物,可却什么都没有吐出,只能摇晃着,抽搐着向下沉去。
而在它的体内,远比表面剧烈的变化正悄然发生。
柔韧的鱼骨由内而外,开始长出大片的白色,属于陆地哺乳动物的坚硬骨骼。
鱼鳃与肌肉间血肉膨胀,生长出了扭曲的肺部,腹内的器官也开始杂乱地蠕动。
第二颗心脏、第三套消化器官杂乱无序地填充着,让体型纤长的鱼身猛地膨胀,仿佛快要爆掉。
被挤压撕裂的鱼皮还没有血流出,便有更多的肉蠕动着,长出了苍白的皮肤。
等一切变化停止,一只侧面长有一些人类眼球与毛发,其后长出三条纤细足部的鲨鱼。
颤抖着,用后腿蹬着泥沙,从海面下游了上来,毫无所觉一般,开始继续进行未完的盛宴。
而这,也只是海面下的剪影之一。
就仿佛一场诡异的仪式一般。
鱼群吞噬、被吞噬,颤抖着坠落,然后扭曲的怪物与坠落的鱼群擦身而过,往返往复。
而渐渐的,每一个个体内,已经被癫狂与混乱充斥的意识,仿佛接收到了新的信息和血液一般,剧烈地膨胀。
“觅食…繁衍…迁徙…筑巢……”
来自于无数,赶赴宴会鱼群虾蟹的简单思绪,并入了癫狂的意识。
这也再一次冲淡了,本就被各种信息冲击得七零八落,属于“人”的部分。
但也正因为这成千上万海兽简单、重复的思维,纯化了所有复杂的信息。
一个基于野兽、人类、怪物,数千万条思绪信息融合的意识,从杂乱中升起。
而那道最初名为“亚门”的人类灵魂,也是这一切最为根基、最为核心,相当于串联一切的骨架。
究竟是否还算活着,恐怕就无人可知了。
也许只存在于一些海兽进食时的习惯里,活于每一道神经反射间。
它是鱼,是怪物,是食物,甚至是海草、珊瑚。
它也许合该有个更适合的名字。
“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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