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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和郝仁也走了,但是一部分官兵却留下来,寸步不离地守着贺府。
贺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方才那些证据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些年贺家荣华富贵,大家心里都清楚,光靠那些俸禄根本撑不起来一大家子这般奢靡的用度。
但是贺庭方也从来不告诉家中他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他知道子女几斤几两,不信任他们的能力和胆识。
他明明是这个家的家主,可有时候又像是和这个家最疏远的人。
现在贺庭方被大理寺带走了,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逃又逃不出去。
“要不寻人去同僚家打探一下消息?”
“现在哪里出得去?”
“拿些银钱打点一下?”
“罪名重大,牵扯到谋逆,谁敢收我们打点的银子?”
贺家人一人一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够了,先用晚饭。”两鬓斑白的贺夫人开口了。
贺庭方不在,贺夫人是长辈,说话最有分量: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来的也都会来。”
贺文翰已经哭了:“祖母,方才郝仁都说了,他说祖父可能都没有明日了。”
贺夫人沉着气道:
“那今晚就吃饱饭睡好觉,别做个饿死鬼。”
下人把饭菜端上来了。
菜汤都凉了。
凉了的鱼翅羹、烧鲍鱼、烤乳鸽送进嘴里,味如嚼蜡。
一顿价值数金的饭吃得死气沉沉。
二儿媳一口没吃,对着米饭掉眼泪。
贺夫人吃了一碗饭,半碗菜,还有半碗汤。
她吃完后,对着桌上的儿子、儿媳还有孙辈说:
“我们贺家的富贵是你爹挣来的,既然享了府里的富贵,就得受得了败落。你们要是真有点手段早就自己闯出天地来了,不至于事事依靠你爹。
你们享了这么久的富贵,知足吧。”
贺夫人说完便回房歇下了。
她这话是对小辈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年幼的时候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跟着祖父生活。
祖父是老家学堂里的夫子,教了一辈子的书,日子过得清贫。
祖父认了当时在学堂里打杂的贺庭方做义子,让她喊比她只大三岁的贺庭方叔叔。
后来贺庭方中举时,她祖父去世了。贺庭方回来帮忙料理了后事。
贺庭方对她说,以后会照顾她,给她钱,让她嫁一个殷实人家。
可是她当时不愿意,她说:“我不跟别人,别人会欺负我是孤女。你不会,我要嫁给你。”
贺庭方答应了。
他说他这辈子只承过她祖父一个人的恩情,因为她祖父,他才有机会念书翻身步青云。
贺庭方让她成了贺夫人,甚至还给她安排了个官家小姐的出身,让她不至于在京城受人奚落。
他们在一起四十年,贺庭方从未对她敞开心扉,却也从未对她发过怒。他不曾与她如胶似漆过,但后宅只有她一个正室夫人,没有妾室。
他们育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娶的是名门贵女,女儿嫁的是亲王。
贺夫人自知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命好碰对了人,享了几十年的福气。
“够了,这辈子活够本了。”贺夫人在夜里对自己说。
夜风拂来,窗边养的昙花开了。
贺夫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
贺庭方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官员们一听这消息,下巴都掉得合不拢了。
年轻点的官员们阅历少,惊讶于贺中书这等身居高位的人竟然会涉嫌谋逆。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贺中书啊。
老一辈的官员们阅历多,但是他们比年轻人还惊讶。因为他们经历过当年裴家倒台的事情。
当年闹得那么轰轰烈烈的,天子震怒,百官求情,裴家满门流放,客死异乡。
这些年来,大家提都不敢提裴家。
结果现在给裴家平反了?贺庭方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除了宫里的惠妃之外,裴家人都死光了啊。
人没了,真是只留清白在人间了。
有些不知轻重的官员还去御前给贺庭方求情,说其中定有冤屈误会。
他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当做贺庭方的党羽,抓进大理寺一起审。
全京城上下都在猜测贺家的下场,会不会像当年裴家那样被流放。
说不定要满门抄斩。
这消息传到严家时,严老夫人和严三小姐正在吃茶点。
严老夫人一听,手里茶盏都摔碎了,一个劲地哭。
她哭当初死在流放路上的长女,哭得半条帕子都湿透了。
一边哭,一边却又庆幸地对三女儿说:
“还好……还好你当时和贺家三郎和离了。”
严老夫人想了想,又抹着泪道:
“娘不催你成亲……成亲太凶险了。娘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严三小姐扶额失笑。
比严家哭得更厉害的也有。
比如宋家和张府。
宋平在京中的家人哭着给地下的恩人烧香上贡,说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给恩公烧纸了。
张府内,张太傅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当年皇上非要错信奸佞,将裴氏忠良赶上绝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子信那孩子带着枷锁镣铐,满身冤屈地一步步地走出长安城。
如今想来,无异于剜心刮骨。
“世事弄人,世事弄人啊。”张太傅连叹几句后,直接晕倒了。
把张府上下吓得够呛……
京城各府中,最平静的是恭亲王府和黑山府。
恭亲王府由于完全与外界隔离,消息一时传不进去,只知道大理寺昨晚去贺府搜刺客了,其余的什么也没听说。
黑山府则是对一切早有预料,并无意外。
黑山府内没人哭唧唧的,大家正烤鸽子吃呢。
昨天晚上抓了好几只鸽子,拔毛过水,腌制一下,烤起来那叫一个香~
可惜鸽子肉少,几只鸽子烤烤,也就只能当一盘菜,远不够填饱肚子的量。
苏知知:“你们从哪抓来的鸽子呀?”
伍瑛娘:“贺府附近随手抓的。”
“唉,贺庭方肯定动不动就跟人传信,把鸽子都累瘦了,你看看这鸽子肉才这么点。”
老徐啧啧啧地嫌弃,一口就啃了小半只鸽子。
薛澈观察着郝仁的神色。
他以为郝仁会泪满衣襟,叹息掩涕,但是郝仁也在吃鸽子,甚至还评价:
“这鸽子肉虽少,但大家手艺好,烤出来味道香。”
郝仁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镇静。
裴家平反,洗刷了莫须有的罪名。
但这还不够,他还不能以裴凌云的身份出现。
他计划的路没有走完,而且随时可能有意料之外的情况。
阿宝今日也吃的很好,吃得很饱。
吃完之后,郝仁将信绑在阿宝的腿上:
“辛苦阿宝了。你送信我最放心。”
老徐剔牙:“那可不是,鸽子能被捉住,我们阿宝可没人能捉。”
阿宝仰头,嘴里叫了两声:
咕——咕——
展开双翅,乘风直上,在苏知知头顶上绕了两圈,便头也不回地向南而去。
世间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一张交织在一起的网。
阿宝腾空而起的时候,一匹骏马载着面如土色的驿卒冲进京城。
骏马飞驰过朱雀大道,惊散街上的人群。
大瑜有律,城中规定无故跑马者当受笞刑,连王公贵族也不例外。
胆敢在城中策马飞奔,一定是出了急事。
驿卒在宫门前下马,仓惶地将怀中的急件递上。
“军情急报!”
“铁勒汗国犯北境,越阴山,破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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