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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金鱼的烟花 > 第33章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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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二十九那天,只有妈妈来医院看了她一下。

    妈妈给她炖了汤。叮嘱她,小月子也要好好坐。不要粗心大意,别吹风,别碰生冷的。

    别落下病根。

    潘潘喝着妈妈煮的汤,心里五味杂陈,时隔多年,她忽然觉得妈妈毕竟是把自己生下来的人,她到底是关心自己的。

    可是,也只限于此了。

    潘潘知道,之所以叮嘱那么多,是因为她要走了。

    临走的时候,妈妈给她塞了一万块钱。

    去年年三十妈妈也给了一万,五千祝她生日快乐,五千是压岁钱。

    今年这钱,妈妈没说明具体的理由,也没有说生日快乐,而是说:“小雪,妈妈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都是妈妈不好。但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出了院,别着急开店,要是不舒服,就请个保姆,好好把小月子做了,别心疼钱。”

    她明白了,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啦。”

    “嗯,那妈妈走了。”

    “嗯。”

    年三十那天,护工也回家过年了,病房里只剩下潘潘一个人。

    那天他只收到了高庭的消息,她看到他把生日礼物放在店门口的照片,他说他没回老家过年,他随叫随到。

    她心里更难受了,关了手机,呆坐了一天。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原本已经决定告诉他了,可是现在孩子已经没有了,还有告诉他的必要吗?

    或许就像妈妈说的,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对她,对大家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她无声地把头埋进膝盖。

    又两天,没人再来过。

    外头下了一场雪,她就想起高庭放在店门口的礼物,是不是还在那,玫瑰淋了雪会枯萎,烟花受了潮还能绽放吗?

    她手机里找到店铺的监控,连接进去,看到了,花确实枯萎了。

    她又往前翻,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看到他从车里下来,放下礼物,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她看到他熟悉的脸的时候,眼泪怎么都忍不住了,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她甚至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熬夜等他回来,没有听到他朋友说的那些话,如果可以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这场梦是不是能做久一点?

    大年初三的早上,她能自己下床活动了。医生通知说,她能活动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也没骨折,只是流产,也没必要一直住院,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她趁这机会问护士:“请问,掉下来的孩子在哪里?”

    护士回答说:“本来要是手术前你确认要带走,可以带走的。但是当时并没有提前告知,你家里人也说不需要,所以已经…处理了。”

    潘潘愣了一下,处理了?

    她没再问,手机上搜索后,明白了,小护士的回答很温和,只说处理了,其实是当作医疗垃圾处理了。

    她难过了一会,让自己别再去想了。

    她今天还要出院,可是,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有入院的那一套脏衣服,没人给她洗。

    还有流产后的用品,也没人给她准备。

    她不慌不忙独自坐在床上,经过几天独自消化,她已经渐渐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拿出手机把需要的东西列了个清单。

    中途接到了盛丰的电话,关怀了她一下,盛丰以为护工还在,她也就没说已经让人家走了。

    挂了电话,她喝了一杯开水。

    有了点力气,一个人走出去,是计划去一楼的医院便利店,买流产后的用品。

    电梯里有扶手,她双手扶着,可以站稳。

    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一样,额头和颧骨还有擦伤的破口。

    电梯下行的时候,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秒,没关系,会恢复好的。

    只要人没死,都会痊愈的。

    到了一楼,慢慢地走,挪动的步子很小,但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慢慢地,挪近超市,她买了一包月经裤,隔尿垫,还有刀纸,还有一些其他用品。

    抱在怀里,又慢慢往回挪。

    好在大厅过道有一些座椅,她找了个靠窗地角落,坐下来休息。

    身体没什么力气,肚子有些疼,站久了会喘。

    没事,已经买好东西了,休息一会,回到病房,睡到下午,也就好了。

    医院的月经裤和隔尿垫很贵,只能应急,她趁着这个时候,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

    她休息的角落里,刚好有一扇窗,窗外有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大吊机运转着,她想起了麦田上漂亮的房子,也不知道,他的室内植物空间,完成了没有。

    高庭赶到医院,停了车就往里冲。

    他从前在部队训练,跑的快,眼神也好,刮一眼路牌就找到了方向。

    直穿过大厅朝电梯跑。

    等电梯的时候,就看到过道角落里,坐了一个单薄的影子,长发凌乱地挽起,病号服宽大地根本不合身。

    她独自一个人,弯着腰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从前洗澡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把头发挽起来。

    高庭停下来,认定是她,缓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眼前人看见了他的双腿,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

    “潘潘…”

    她从没想过他会来,苍白的脸上全是惊诧!

    失血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庭看到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她的脸色白得像纸,额头眼角颧骨全是擦伤!

    人瘦了一大圈,在不合身的病号服了,像只剩个骨架子一样。

    他心痛地缓缓蹲下来,半跪在她面前。胸口起伏喘息,心里翻江倒海,根本没办法冷静。

    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又怕弄疼她,也怕吓到她。

    那么多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低了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声音都在抖:“对不起…还疼吗?”

    潘潘躲了一下,眼里潮潮的,却忍住说:“不疼了。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所以我来买点用品。”

    高庭这才注意到她旁边座位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她父母会在,不是说有护工?

    “护工也要回家过年。”

    高庭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家里人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自己心安理得去拜年打牌了?

    他忍着情绪,扶她站起来,替她拿了东西:“我来拿,今天冷,我们先回病房好不好?”

    他对她说话,都是哄着求着,生怕一切又被自己搞砸了。

    这回潘潘没拒绝,点了点头。

    他手抱着她,准备进电梯,才发现她虚弱地根本没有力气!

    他一想到她也是一个人这样走下来的,心就像被刀捅了一样难受,要是自己没来怎么办?

    她一个人拖着这些东西走回去?

    想到这些,他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回到了病房里。

    只是到了病房,俩人又分开了。

    她坐在床上,没躺下,轻轻拽了被子,裹了裹。

    他看见其他床位都是空的,于是把门关了,连忙去翻柜子,想给她找一件外套,可是柜子里只有一包脏衣服,是她出车祸那天穿的羽绒服,上面有泥污和血迹。

    根本没人帮她洗。

    她解释说:“本来护工要帮我拿去干洗店的,但是过年了,干洗店关门了。麻烦你,拿给我吧,反正是黑色的,我擦一擦看不出来,下午就回家换了。”

    高庭抓着衣服的手用了狠劲儿,可是羽绒服轻飘飘的,他这力气都被棉花卸了。

    他当然没给她,脱了自己羽绒服给她:“我车上还有衣服,你先穿我的。”

    潘潘看着那件衣服,没有接,他直接过去给她披上,趁机轻轻抱了抱她。

    她难得没有拒绝,反倒是眼睛更红了。

    高庭看着她这模样,不敢想她这几天怎么过的,心气全无,全然是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

    “医生怎么说的?”他问。

    她回答说:“说没什么大事,没骨折,可以出院。”

    他喉咙哽住了,喉结滚了滚,还是问出了口:“那…孩子呢?”

    她眼神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拉开了距离,恢复成之前疏离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瞒着,原本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早一步被车撞了。这样也好,本来也是要打掉的,现在也省去了麻烦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高庭心里像堵满了石头,又闷又疼,他气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撇干净自己,可看着她,又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爸妈呢?”他问。

    “去拜年了,应该。”她又补充说,“我和家里人解释清楚了,是前男友的,本来就准备打掉的,我没说是你。大家都能理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意外。不关你的事,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高庭拳头紧握,为什么她也要说和盛丰一样的话?

    为什么他们说话都轻飘飘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想着息事宁人?

    “盛雪阳,你非要这样吗?”他语气硬了一些。

    潘潘不明白,有些委屈,她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难道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那模样,心又软了,闭眼叹了口气,又好声好气地对她说:“我来之前,给盛丰打电话了,他说你爸妈可能在,让我避开。”

    她愣了一下,说:“我哥哥说的对。”

    “对个屁!”他骂盛丰可不心软,可对她还是耐着性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来之前,甚至盼着你爸妈能在这儿,至少你有人管。至于我自己,我自己做的事,我没想过逃避。

    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爸妈在这儿,我也这么说,我巴不得他们让我负责。

    盛雪阳,那天是我混蛋,但我从来没想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你一个人,把这些委屈都咽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潘潘愣住了,他跑过来,是想负责?

    可她还是说:“现在不是旧社会,没有谁非得对谁负责的。孩子是个意外。”

    “你听不明白吗?是我想负责,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想对你负责。”

    她瞳孔颤了颤,微微抬头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高庭此前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都不听,今天终于有一两句听进去了,他立马接着说:“我知道,周云飞的话很伤人很难听,也或许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么想!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着玩玩算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潘潘紧紧抿着嘴巴,唇纹苍白地褶皱,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声地砸下来。

    她都已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准备翻篇了,为什么他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说这些话!

    她忍着哭声,忍不住,就用力咬住了嘴唇。

    她怕自己一松开,就要前功尽弃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他被她这决堤的眼泪吓到了,觉得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了,怎么惹她哭得更厉害了?

    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捧着脸替她擦眼泪,每一下都不敢用力,怕她又躲。

    “怪我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我知道,现在你父母不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的身体才最要紧。我没想逼你,我只是想让你,别把我推那么远。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眼泪掉的更凶了,啪嗒啪嗒,人也抽抽嗒嗒地。

    他刚擦掉的泪痕立马又湿透,怎么哭的更凶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逼你了,好不好?你怪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认。但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的时候,微微拧着眉头,眼里全是心疼,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卑微柔情,她心都快化了。

    他都不知道,她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差一点就想要去抱他了。

    “潘潘,求你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

    千言万语,终于换来了她一声轻若蚊蝇的带着哭腔的应声。

    这几个月来,高庭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她肯应就好。

    只要她还愿意回应,无论好坏,他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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