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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茹娜却一时六神无主,低声惊道:“怎么会这样,领舞的不是赛罕③么?其木格是什么时候混到送嫁队伍里头的?怎的咱们没有一个人发觉呢?”
孟和汗一把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噤声,先以静制动,莫要打草惊蛇。
阿茹娜得到父亲提点,强自冷静,但心中仍忐忑不已,便只好将双手藏在案下,搅动裙带,以掩饰不安与惶恐,心中只盼长生天保佑,一切稳稳妥妥,莫要出什么岔子。
只见其木格将一只青瓷碗顶在头上,阿茹娜便知道她要作顶碗舞,一颗稍微安定的心又登时提到了嗓眼。
顶碗舞是要舞者将碗顶在头上,身体作出回旋,抖肩等多种舞姿。看似随意,实则极为看重舞者的功底,稍有不慎,则会摔碎瓷碗。
阿茹娜知道中原人最讲彩头,打碎碗碟会被视作不祥,在中原皇帝面前,更加不容有失,更何况,是眼前那样的一位中原皇帝呢!
怎么会.…..原先明明定好跳一支安代舞④以谢皇恩,却是何故其木格要在圣驾面前犯险跳顶碗舞呢?
可一切都不容阿茹娜细想,乐起,歌起,舞起。
马头琴奏出苍凉雄浑之音,奇特的呼麦从歌者唇间逸出,其木格先来一连串的快速回旋,边旋转还边给自己头顶添加瓷碗,统共加了四个,她每加一个碗,阿茹娜的心就跳漏一拍,一段旋转后,幸而那五只瓷碗仍稳稳妥妥留在其木格的头上。
这一段惊心动魄的旋转为其木格赢得如雷贯耳的喝彩,连皇帝都拍掌叫好。
接下来,更多的舞娘也头顶瓷碗加入舞蹈,乐声与歌调都变得轻快起来,软手、抖肩、碎步等动作接连交替,呈现出最引人入胜,最地道的蒙兀歌舞,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接近尾声,除了其木格,其他舞娘皆扬起舞裙宽大的裙摆,仿佛一只只硕大的彩蝶翩跹飞舞,又似一片片娇嫩的花瓣,围绕着其木格,而其木格,正如她的名字,乃“花蕊”之意,在众舞娘簇拥的中央,用最柔软的身段摆弄出最娇美婀娜的舞姿。
一舞既毕,众人皆痴迷得忘乎所以,唯有阿茹娜惊得几乎魂离魄散,暗暗发了一身的冷汗。
皇帝龙颜大悦,朗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好一个“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朕今日有幸得见,实在大快人心。来人,赐他们各人锦缎三匹,金元宝两锭。”
众乐师舞者皆叩首谢恩。
皇帝朝其木格招手,面带微笑道:“好可爱的女孩儿,近前来让朕瞧瞧,你叫什么名字?”
其木格不慌不忙,落落大方走到皇帝跟前伏下,一双妙目则转而投向孟和汗,不作一声。
孟和汗情知掩盖不住,带上阿茹娜,即刻越众上前,跪在皇帝跟前,说道:“臣犯欺君之罪,当万死!此乃臣幼女,名唤其木格,生性顽劣无状,本应留在蒙兀,不知何故顶替了那名舞娘,冲撞圣驾,望陛下念其年幼,从轻发落,一切皆是臣管教无方,一切罪过,请由臣领受。”
皇帝不发一言,慢挑长眉,凤眸流转间,只将其木格与阿茹娜各自细细打量一番。
二人都是难得的绝色美人,一个灵秀可掬,一个冶逸莹腴,令人过目难忘,细较之下,确能看出她们有相似的轮廓,一长一幼,韵致有别,两朵倾国牡丹,恰如魏紫姚黄,各领千秋。
“来得可真凑巧......”皇帝此话耐人寻味,他眸光一闪,曼声道:“其木格,若你听得懂汉话,说说看,为何斗胆闯入宫闱?”
话音才落,殿中便响起其木格清脆如铃的声音:“回陛下,臣女听闻中土富庶繁盛,皇宫更聚集人间珍宝,是凡间的仙宫,臣女好奇至极,忍不住犯险随送嫁队伍来京,更趁父汗不察,混进舞队,想一睹天下至尊的风采。”
她忽一抬头,用小鹿似灵透莹澈的眼睛看向皇帝,意态诚恳而坚定,道:“这全是臣女一个人的主意,父汗和姐姐全不知情,求皇帝陛下明鉴,若是要罚就请罚我一个吧,臣女已经得偿所愿,死而无憾。”
皇帝听她这样说,目光在孟和汗身上悠悠转了一圈,又别俱意味扫视堂下神色各异的众人,似在观看一齣极为有趣的戏,最后那目光又落回其木格身上,他忽然一笑:“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敢作敢当,孟和汗久经沙场,何等睿智,竟也被你骗过去,足见你冰雪聪敏,可谓青出于蓝呐......”
布日固德觉得皇帝字字似针,刺得他疼不可言,他硬着头皮再次请罪:“臣...管束不严,有负圣恩,求陛下降罪!”
阿茹娜此时也深知事态严重,跟着父亲深深伏拜。
皇帝恍若未见,只向其木格微微侧头,浅含笑意:“既然,你在这里待了大半日,你说说看,你觉得这皇宫比之你的家乡如何?”
其木格纵见父亲与姐姐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她却稚子无畏,那乌莹莹的眼珠一转,声如黄莺,应道:“草原有雄鹰猛兽,雪峰辽原,蒙兀世代随沃土迁居,臣女从未见过广厦高楼,亭台水榭,不知道这一山一水都可以人力穿凿而为,到这里走了一遭,实在是觉得美极了,美极了!其木格的汉话说得不好,笨嘴笨舌的,阿茹娜姐姐可是比我说得好多了,她方才都把最好的赞美词说了一遍,臣女也说不出再好的词了。除此以外,臣女还觉得,这里的人好极啦!”
说罢,她昂首朝皇帝露出梨涡一笑,见者皆觉她的笑靥灿若星辰,皎似明霞。
皇帝似也被她的笑容感化,唇间笑意愈深,饶有趣味说道:“哦?你说说看,什么人好极了?”
其木格似被问住,先是瞧了孟和汗一眼,再定定瞧向皇帝,那嫩白的脸蛋渐渐泛起一层红晕,如浅醉一般。
她咬了咬唇,似是鼓足勇气,昂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女觉得陛下好极了,跟草原上的莽汉匹夫全然不同,臣女…..…仰慕陛下!”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大为诧异,一时沸然。
最震惊的莫过于阿茹娜,她分明记得其木格说过,她并不喜欢中原男子的矫揉造作,如今不过见了皇帝一面,竟生了仰慕之情,实在匪夷所思!可圣驾面前,生死一线,不容细想,唯有强行将疑窦压在心底。
孟和汗似也未料到其木格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吓得连番叩头谢罪。
皇帝挥一挥手,依旧含着浅淡笑意:“孟和汗不必惊慌,你一个闺女端庄慧丽,另一个伶俐可爱。天下之荟萃都尽在你家,可见你福分不浅,不知你可愿意分朕些福气呢?”
孟和汗当场怔住,心如捣鼓,抬头看向皇帝,忽觉如鲠在喉,小心翼翼道:“臣……愚钝,未知陛下所指,望.…..望陛下明示。”
皇帝意味深长盯住孟和汗瞧了好一阵,那带笑的眉眼仿佛洞悉一切,他不紧不慢道:“你家闺女蕙心纨质,朕很中意,欲立之为妃。赐号……”他瞧了一眼阿茹娜,明艳秀雅,再将目光落到其木格身上,好一个娇俏可人,他眯起了眼,轻道:“……忘忧无愁,就赐号“萱”,赐居“惠福宫”吧。”
眼见已是骑虎难下,此举免去一干人等的欺君之罪,还让蒙兀多了一位皇妃,没有比这更妥当的法子了。
孟和汗唯有俯首道:“臣布日固德谢圣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漆目轻转,淡淡含笑,向太妃道:“萱妃和世子妃都来自关外,未曾熟习皇家礼仪,朕想劳烦贵太妃代为教导,未知贵太妃意下如何?”
安懿贵太妃微微颔首,道:“这两个女孩儿都好得很,哀家很喜欢,请圣上放心,哀家定会悉心教导。”说罢便给了她们一个慈和的微笑。
阿茹娜和其木格赶紧伏下,恭声道:“臣女谢圣上恩典,谢太妃娘娘厚爱!”
这一刻,阿茹娜想起了那日曾与妹妹玩笑说,只要其木格入宫为妃就可以与自己同住京城,想不到竟一语成谶,真是造化弄人。更念到,父汗在一日之间嫁了两个女儿,往后竟没有女儿绕膝,心中难免更是酸楚,但是天子金口已开,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过,转念一想,于他们家族而言,有两个闺女嫁入中原皇族,也算是光耀门楣,只要她们安守本分,定能给蒙兀和中原带来安定,眼下大局已定,只能作如此想而已。
①水疑通织室,舟似泛仙潢:卢照邻《七夕泛舟二首》
②呕哑嘲哳:白居易《琵琶行》有“呕哑嘲哳难为听”。
③赛罕:蒙古名,美丽的意思。
④顶碗舞,安代舞:皆为蒙古传统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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