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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秘影绝杀 > 第一卷 第八章: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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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城市遥远的一个郊外。

    翼族小伙此吾每天一大早打开羊圈的破木门,把羊到山坡上。

    虽说翼族有谚语:朝起红云不过午,夜起红云晒破土(朝霞不出屋,晚霞行千里),但翼族人世世代代住在山顶,所以勤劳的此吾现在赶着羊往山下去。

    他走出寨子时,乡亲们还在老土屋的泥地上跟睡觉。

    从他们的祖先开始,翼族人就把自己跟其他族群彻底隔绝,他们害怕、厌恶甚至仇视异族。山下延续几千年的战火很难烧到高山上,他们的祖先曾经下山跟汉人打过仗,铩羽而归后给汉人留下两千年的笑柄。

    一个叫孟获的先人土司,仗着瘴雨蛮烟的气候和险峻莽苍的群山,不自量力地对抗中原最聪明的侵入者。那个叫诸葛亮的大官把孟获象猫捉耗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七擒七纵。

    从此翼族土著从恼羞成怒变得心灰意冷,彻底回到深山,与世隔绝。他们没有宗教可信仰,只相信留着“天菩萨”长发的毕摩——比巫师高一些的祭司。只有在需要的时候,土司才命令土目带领黑翼下山抢财物,特别是抢人口回山里当娃子。

    这群羊子是此吾家的所有财产,可从来不卖。每年火把节杀一只,全家饱吃一顿,剩下的就腌好留下吃一年。阿爹说他老了,家里要尽量多养羊,等他死了,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来参加葬礼,到那时才杀所有羊子请大伙吃。

    翼族人死后有越多羊子请客,家里越有面子。

    此吾全年只吃一顿肉,其余时间靠吃洋芋活着。虽然没上过学,但他知道自己是黑翼,很久以前,黑翼是贵族,是土司,至少是自由人,但现在过得日子比那些白翼娃子还差。

    阿爹说过,他们祖上有房子有地,还有翼娃子做奴隶,几十年前房子和土地被翻身作主的娃子们分掉了。

    阿爹死后的葬礼将连办三天,多数来客根本不认识,甚至没见过。他们走几天几夜山路,就是为了吃羊子。

    在老土屋前干嚎几声后,满山遍野冒起袅袅炊烟,大伙儿点起一堆堆柴火,兴高采烈烤起一坨坨羊肉,从早到晚喝起一坛坛米酒,喝得男女老少都酩酊大醉,躺在山坡上昏头大睡,直到苏醒接着喝。

    有几个脚步踉跄还要逞能的醉鬼会滚下山坡,如果不幸脑壳撞到岩石一命呜呼,就是另一场葬礼和吃羊大餐的开始。

    所有葬礼的主人公——死者平生第一次睡在一张床板上,此前上溯到呱呱坠地那一刻,他都会在泥地上和家养的鸡、猪(如果有的话)睡在一起。

    此吾是赶羊子的好手,五十只羊组成的羊群有一只头羊,他只要让它听从指令就行。他用几种不同的甩羊鞭声和洪亮的吆喝声传达不同的指令,头羊随着指令,气定神闲地带领羊群穿过丛林,来到相对空旷、平坦的山坡上吃草。

    即使这个深山里长大的牧羊人爬山越岭如履平地,今天他也没发现,有一个人如影如随地跟着他,一双眼睛在密林里观察他很长时间。

    近晌午的时候,此吾赶起羊群,穿过那条山路到另一边的草地。

    山路上迎面站着一个人,在被一掌击中颈后昏倒前,此吾已经被那个人眼中的凶光吓呆了。

    在通往莽城市市区的国道上,一名年轻的士兵已经有点架不住了,从凌晨2:00的紧急哨声响起,十五分钟后他就上了军用吉普车,一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

    现在,他们已经在这个路口盘查到了十一点。按理说,目标可能在其它的进城道路上已经被发现了,但是没有人通知他们。

    没吃早餐,他头就会晕,战友们说那是低血糖,他一个景颇族乡下出来的娃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毛病,应该不会死吧?

    他手里那把冲锋枪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用过一次,平时训练打靶用的都是步枪。这回出外设岗第一次领到一盒实弹,他怕走火,装上弹匣后一直不敢打开保险。

    另一个战士站在离他一百米的位置,荷枪实弹以防来人闯关。

    即使是四月的早上,热浪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冲过来,过几天泼水节就到了。他们这帮当兵的可以拿着塑料水枪冲出军营,向着老乡们一顿狂射。

    老乡们不会生气,因为是泼水节,往人家身上泼洒的是吉祥。小兵开始期待这个日子了。

    查了两台小货车、五台手扶拖拉机,司机和超载的乘客都是被热带紫外线晒得黑魆魆的当地农民。他们这个岗一共三个人,班长一手拿着一台摩托罗拉大哥大,那是岩糯为他们专门配的,但在这个山顶肯定没有信号。

    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份黑白复印的人像,那根本不是一张相片,而是手绘图,很像古时候官府张贴出来的“通缉令”上的人像。

    图案中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戴着一副方框眼镜。

    班长接到的命令是只要看到这个人,甚至长得像他,立即格杀勿论。班长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样穷凶极恶的罪犯,值得他们整个营天没亮就爬起来。

    他们三个人都是入伍后就来到莽城当兵。班长已经服役七年了,两个战士在这也有三年多了。

    是不是本地人,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山路传来羊群咩咩的叫声,拐弯处尘土飞扬,几只羊先冒出头,紧接着牧羊人赶着羊群、背着接近晌午的阳光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翼族人穿的“察尔瓦”,就像三十年没洗过,打满了补丁。

    走近的时候,士兵举枪拦住了他。这人身上的臭气扑面而来,士兵敢打赌他这辈子没洗过一次澡。班长忍不住捂住鼻子,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就不查了,把苦差留给他。

    这个牧羊人是个瘸子,好像是小时候小儿麻痹的后遗症,那灰不溜秋粘结的白发让他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岁出头,细小的眼睛浑浊无神,脸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士兵想起火塘上烤糊的洋芋。

    他一口黄牙,满脸胡子拉碴,显然不是那个照片上的年轻人。牧羊人左边肩上挎着个红白相间的破旧编织袋,本地人都是用这种口袋装出门的用品,脏兮兮的口袋随着他一瘸一拐的步伐摆动。

    他的右手拿着一根树枝做的赶羊鞭,士兵用本地汉话叫他停下,瘸子咿呀咿呀飞速地说着翼语回应,甩了一响鞭子,那群羊听话地停了下来。

    士兵问话的时候,瘸子卑微地用脏兮兮右手罩着右耳朵,凑到他面前,居然还是个聋子!他身上和嘴巴的恶臭味熏得士兵一阵恶心。

    尽管可以肯定这个翼族牧羊人不是目标,士兵还是尽责地用手中的枪指了指那个编织袋,牧羊人警觉地把编织袋往身后藏。士兵友善地笑了一下,劈手抢过来。他不顾牧羊人嘟嘟囔囔的抗议,打开连拉链都坏了的破袋子,看到像是从垃圾堆捡来的几件破衣服,最恶心的是衣服上面还堆着上百张一角、两角的纸币,从口袋喷出的臭味让士兵弯腰干呕了几下。

    翼族同胞的陋习真是名不虚传。

    牧羊人伸手从袋子里摸出一包白纸盒包装的烟,当地人称为“白板烟”。他撕开封口,掏出两根没有过滤嘴的卷烟,用颤巍巍的左手递给士兵。士兵看到五只黑黢黢的指甲缝,连连摆手。

    士兵求救似地看着班长,班长不耐烦地做了一个“让他滚!”的手势,士兵摆摆手示意牧羊人和他的那群羊快走。

    野蛮的赃鬼感激涕零地说了句“卡沙沙”,就赶着羊群慢悠悠地走开了,士兵唯一听得懂的就是这句翼语: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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