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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贯是那种和光同尘的官员,他消息灵通,和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擅长调和矛盾。
罗万化嫉恶如仇,但是生性耿直,如果不是自己顶在前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
所以原时空,沈一贯靠着一手调和手段坐上了万历朝的首辅,但是调和到最后也没能裱糊下去,最后黯然下野。
罗万化虽然是本科状元,仕途止步于礼部尚书。
当然,人的成就不仅仅要看自身能力,也要看历史进程。
沈一贯的性格,在原时空只能做一个裱糊匠,在这个被自己魔改的时空,说不定也能有不一样的作为。
罗万化在原时空没能入阁,在本时空说不定反而能做出更大的成就。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事情,只有顺应当下的历史潮流,才能做出更大的成就。
而闵清这样的官员,则是苏泽必须要对付的。
苏泽说道:
“闵清这样的官员,最大的害处就是会带坏官场风气。”
沈一贯疑惑的看向苏泽说道:
“子霖兄,你不是最不在意这些事情吗?”
罗万化也看向苏泽,因为苏泽是群臣中的异类,他并不是一个道德论者。
苏泽虽然没有专门写过这类的文章,但是和他相处的密友,自然明白他的倾向。
儒家士大夫对于官员的要求,基本上都是道德论,也就是通过道德批判来约束官员,树立高的道德标准,来让官员不要贪污爱护百姓。
苏泽对道德论不屑一顾,他更加认同制度论,也就是通过更完善的制度来约束官员,再通过权力协商来实现权责相当。
苏泽说道:
“这也不仅仅是风气问题,如果地方官员都发现,只要虚报政绩就能获得升迁,那官场又会变成什么样?”
“一甫兄,子霖兄,你们不觉得,我们已经站在了一个重要的时刻吗?”
“历史大势浩浩汤汤,前路已然不同了。”
苏泽感慨了一句,沈一贯和罗万化也若若有所思起来。
两人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回首进入官场这些日子,时代确实不同了。
最大的感觉就是加速。
沈一贯和礼部很多官员聊天,最大的感受就是很多老官员都觉得现在的节奏太快了。
以往主客司一年到头就几件事情,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衙门里喝茶聊天。
可现在呢?
往来不断的番邦使团,大量和番邦有关的事务都要主客司处理,主客司还要负责管理在大明的外国人。
各地藩属国来朝觐更加频繁,主客司已经在商议扩建四方迎宾馆了。
也幸亏苏泽早早上书,拟定了朝贡和贸易的分界,又要求番邦使臣自己负担路费和住宿费,主客司才没有破产。
此外主客司又多了一个职能,调停仲裁各藩属国之间的摩擦。
随着大明开放海禁,影响力的回升,很多藩属国意识到“爸爸又回来了”。
爸爸回来,那孩子打架会怎么样?自然是寻找爸爸调停。
就在前几天,南掌王国的使臣和东吁王国的使臣同时抵达京师。
东吁王莽应龙,是这个时代中南半岛的霸主,此时正在缅甸地区大杀四方。
南掌王国这个原本的霸主,此时却正处于衰落期,正在和莽应龙交战,被打得节节败退。
双方使臣几乎是同时抵达京师,互相告状,甚至还在四方迎宾馆发生了一次肉搏战。
皇帝将调停的工作交给了主客司,沈一贯通过西南的快速驿站,搞清楚了中南半岛的战争经过,最后上奏皇帝敕令东吁王罢兵。
这种工作节奏的变化,也不仅仅出现在礼部,在京师各大衙门都有这样的转变。
这一切似乎也都和苏泽有关。
沈一贯看向苏泽,如今大明变化最大的,也最忙碌的,就是六科都察院了。
自从苏泽推动考成法以来,六科都察院的权威并没有降低,反而日重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以往科道经常无缘无故弹劾大臣,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都是党争的工具,成败也都靠政治投机。
这个时期,虽然科道称之为清流,但被当做权臣的刀子,狂吠的疯狗。
考成法之后,科道虽然有了考核指标,但是行使弹劾监督权也更加严谨了。
如今的言官,就像是藏在树林里的毒蛇,平日是不出手的,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
比如这次马政的事件,科道就搜罗了详细的证据,又利用报纸舆论造势,一举就落下了朱大器这个太仆寺卿。
这样的六科都察院,反而更让群臣畏惧。
而结果是,六科都察院的言官御史们,整日都在京师奔波忙碌搜集线索。
前几天还传出,刑科给事中沈束,为了调查民间冤案,乔装成讼师寻访百姓,扳倒了刑部和大理寺两名五品官。
是啊,时代不同了。
苏泽又说道:
“未来朝廷要防备的,不是地方官府不做事,而是怕他们乱做事。”
“闵清开了一个坏头,如果他还能蒙蔽陛下获得嘉奖而不受惩罚,日后效法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必须要惩戒闵清这样的人!”
基础已经打好了,苏泽预测接下来的大明,必然有一段狂飙的发展期。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稳住车头。
——
帅嘉谟从南京出发,很快就抵达了湖州府长兴县。
东南之所以发达,除了沿海之外,便利的水网也是重要因素。
长江和太湖水系连通,连接了现在江苏和浙江的水网,形成一个巨大的商贸圈。
湖州在太湖边上,是整个太湖水系重要的节点城市,也是商贸发达。
湖州主要的产业是丝绸。
湖州商人也在丝绸产业下,形成了名为“湖商”的商人团体。
近代中国早一批的资本家,就是诞生在湖州地区。
其中湖商首领张静江,就在近代史上拥有特殊的位置。
在这个时代,湖州兴盛的还有出版业和盐业。
出版业是文化产业发达的结果,湖州的藏书家很多。
乌程凌氏,南浔庞氏,都是当世一等一的藏书家。
乌程的凌家就建有一座九层的藏书楼,收藏了大量珍贵的唐宋古籍。
盐业则是因为湖州在太湖水道的节点上,是江浙盐业分销的节点城市。
乌程温氏也是著名的进士家族,其家族控制盐务,温氏也是湖州最大的盐商家族。
帅嘉谟到任的长兴县,在湖州治下算是个中等偏下的县,本县多山,所以产业没能融入湖州的丝绸产业中。
不过长兴县也有特殊的地方,本地矿藏丰富,有铁矿煤矿资源。
同时长兴县也有茶山,所产的紫笋贡茶也是大明皇室最喜欢的御茶之一,从朱元璋时期就被定为贡茶。
也许是打探到了什么风声,长兴县令贾静堂亲自迎接了帅嘉谟这个长兴县丞。
帅嘉谟谨记自己老师黄骥的教导,面对贾静堂的试探全部都不接招。
如果苏泽见到帅嘉谟,大概会发现他是一个阿斯伯格症的患者。
阿斯伯格症是一种孤独症,它有与孤独症同样的社会交往障碍,但是阿斯伯格症患者没有语言障碍,但是会在某些方面拥有特殊的才能。
帅嘉谟的特殊才能就是算学了,也因为他的阿斯伯格症,才让他一直坚持举报老家的丝绢税问题。
这种近乎于偏执的执拗,在官场中人看来,大概是一种低情商没眼力劲儿的政治低能儿。
所以刚到任的时候,长兴县令贾静堂对帅嘉谟还是很防备的。
可过了几天之后,贾静堂也就懒得管他了。
帅嘉谟实在是太怪了。
他整日就拿着一本奇怪的书看,没事干就写奇怪的符号,可以一整天闷在衙门不出去。
长兴县乡绅的宴请他一概回绝。
更重要的是,帅嘉谟是孤身前来的。
贾静堂原本也怀疑,帅嘉谟是来查账的。
但是现在贾静堂也放心了,哪有查账不带师爷的?
县衙这么多的账本,不带师爷能查清楚?
所以慢慢的,贾静堂也就由着帅嘉谟去了,一个不管事,也不要分润好处的县丞,让贾静堂这位知县老爷十分的舒坦。
贾静堂不把帅嘉谟当回事,那县衙其他人自然也如此。
帅嘉谟要进架阁库看书,自然也没人挡着,大家就拿这点俸禄,谁会和县衙二把手过不去啊?
就在帅嘉谟到任五天后,他就可以在县衙行动自如了。
这一日,贾静堂被闵清召到了府城开会,更是将县衙委托给帅嘉谟。
这时候帅嘉谟就看起了长兴县的账本。
这边贾静堂抵达了府城,见到了嘉湖二府的府县官员们,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
正常来说,大明的地方官很少能离开治地。
闵清召集所有官员来府城开会,肯定是大事。
至于什么事情,其实在场官员或多或少也都知道风声。
果不其然,在闵清宣布了朝廷要二府拿出府银,治理太湖水利之后,在场的官员都哗然了。
闵清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官员,这时候正是仕途的黄金时期。
这位巡抚到任后,手段确实了得,这也是嘉湖官员愿意追随他造假的原因。
可愿意跟着闵清造假,和把身家性命都押在闵清身上,完全是两回事。
果然,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乌程县令。
乌程县令说道:“巡抚大人,这府库的银元可是吾等向商人拆借的,如果送到应天去,那些商人还不生吞了咱们?”
乌程县令一冲锋,其他县令纷纷跟上,毕竟写借条的是他们,当地商人也不敢来巡抚衙门闹事。
闵清阴沉着脸,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手下都是首鼠两端的家伙。
闵清说道:
“这借据可不是本官打的,府库银元也是你们送来的,本官大可以将府库内的银元都送到应天去。”
这下子众县令都炸锅了,他们也没想到,闵清竟然可以如此无耻!
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闵清完全可以将自己摘出去,不管自己的死活。
他刚刚被皇帝嘉奖是“天下第一巡抚”,那皇帝就是为了自己脸面,事发后也会袒护他。
最多就是一个失察,治下不严的罪过罢了。
但是实际操作的府县官员,那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而且府库在闵清手里,真的将银元送出去,那本地士绅真的能把这些府县官员撕了。
威慑起到了效果,闵清说道:
“诸位,本官当然不会这么做,这么说只是提醒大家,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谁也跑不了。”
“如果现在要走的,大可以离开,本官绝不打击报复!”
听到闵清这么说,更没人敢离开了。
于是贾静堂带头说道:“还请巡抚大人给大家指条生路!”
闵清点头说道:
“这件事硬的不行,要来软的。”
“朝廷不是要咱们把银元交出去兴修水利吗?那咱们就先把银元‘花’了。”
“各县回去,都征调民夫去修水利,把账全都给本官做平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闵清的意思。
朝廷的旨意还没正式到,那就先把府库中的银元“花了”。
花的最好去处,就是跟着朝廷的思路,拿去兴修水利。
而水利,本身就是最容易造假的工程了。
动员一些百姓去参加徭役,县衙不付钱就是了,这完全是无本的事情。
造一些没用的水利工程,或者名义上进行修修补补。
到时候只要账目做平了,说是兴修了多少水利,根本是很难核查的工作。
这样一来,府库的银元“花”出去了,朝廷也没有话说。
谁让闵巡抚和朝堂想到一起去了呢?
这样做虽然有些刻意,但是闵清的事情也很难清查。
而且有皇帝金口玉言的“天下第一巡抚”,日后也很难翻案。
这时候归安县令说道:
“巡抚大人,现在是夏忙时节,让百姓去修水利,万一耽误了今年夏粮怎么办?”
众人也看向闵清,农业社会夏季是关键季节,是关系到夏粮收割和下一季粮食种植的节点。
所以正常的小型水利工程都是冬季农闲的时候去修,而且冬季水位下降,修水利也更容易些。
闵清装作叹息道:
“只能苦一苦百姓,但是为了嘉湖的水利,骂名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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