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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发觉自己最大的价值并非斗法。
陶晚晴与两位老搭档联手便足以应对多数威胁，唯有当三人真元不济时才会唤他补缺。
真正令小队如虎添翼的，是他怀中那份得自织网者统领的详尽地图，以及精妙的窥睃术法。
若无他指引方向，这群莽夫怕是要在迷宫中徒劳转悠。
那三人专精厮杀，在林昭然看来实属偏颇。
趁猎魔之便，他暗中探查入侵者地下据点。
面对城中骤增的剿兽队伍，入侵者已弃守多处要地，仅留残兵虚张声势。
这般龟缩之势，恐将打乱其原定计谋……
白日随队清剿，夜间仍要周旋诸事：
寒枫镇真元结晶尽数采掘完毕，正分批售予青云城内外商号；
带琪琪赴筱诺之约时，不忘戒备窥脑鼠踪迹（所幸未见）；
此番更遇筱诺之父李赫——魁梧虬髯的豪爽汉子，与薇娅性情迥异却同样令人悚然。
那人执意领他参观满是铁锤重器的工坊时，林昭然分明读出了“若伤我女必遭雷霆“的警告。
藏书楼中，安慧心竟提出向他求教术法。
这腼腆少女因囊中羞涩聘不起名师，想以符咒相易。
虽觉有趣，眼下却无暇应承，只推说夏祭后再议。
至于天衍阁课业，倒比预想中轻松。
久别重归使他淡忘许多细节，反倒品出新意。
妖兽肆虐已改变天衍阁格局：
雅莲被家族接回，张明远失踪被误认避险；葛凌霄增设夜间斗法课，云墨心更公然鼓励弟子参与剿匪。
当被点名表扬时，林昭然才惊觉同窗中已有五人投身此事——两日后黎薇薇加入，而伊罗罗则被急召返家。
这般人事剧变，令重历的学堂生涯竟显出几分新鲜。
虽知再过两轮轮回必复归枯燥，眼下尚可忍受。
数日过去，妖兽袭城的次数与烈度渐减，青云城终不再如捣毁的蚁穴般惶惶不可终日，勉强恢复了几分常态。
空气中仍弥漫着紧张，九渊探索也未停歇，但局势总算趋于平缓。
林昭然遂着手调查记忆中与入侵相关的邪修、创世龙教徒等人物——皆是从前与青云城织网者共处时所得情报。
他追踪其动向却暂未出手，因佣兵横死与妖兽暴动引发的骚乱，已令入侵筹备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他需等待，直至确认最佳时机与方位。
古怪的是……即便剔除红袍人剿灭织网者导致的剧变，入侵者此番仍显得格外迟钝。
他们仿佛失了先机，不似从前能轻易绕过某些禁制或避开衙役耳目。
林昭然渐生疑窦：红袍人或许在过往回溯中向入侵者泄露过关键情报，即便后来对他们置之不理；
而此番轮回，他却吝于施舍分毫。
蹊跷。
与墨玄同住赵兰居所时，林昭然忆起彼此约定——他助墨玄精进丹道，墨玄则指点魂术。
棘手的是：因多次轮回未归青云城，墨玄笔记内容已模糊难辨。
墨玄竟从林昭然零碎记忆中拼凑出些许线索，从而确信其所言非虚，但终究近乎从头开始。
林昭然心知若欲履约，必先解决遗忘之患。
若不在每次回溯中反复巩固记忆，他终将再度遗忘。
而需铭记之事只会随轮回递增，难度亦水涨船高。
此患不仅关乎墨玄丹方——寒枫镇资源分布已记忆模糊，与筱诺相遇等琐事更彻底湮灭。
他预感，眼下搜集的青云城入侵者情报，未来亦将成记忆重负。
他急需觅得更佳记忆之法，且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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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叩响赵虚明房门，静候传唤。
「进来。」内室传来冷声。林昭然疾步入内，依命落座。
「演示基础三式。」赵虚明令道。
林昭然照做——静默、精准、毫无怨言。
他早决意要试探这恼人之徒：若自己次次完美达标，对方几时会愕然失态？
自然，此番轮回难撼铁石心肠，但他矢志不移。
纵使轮回千百次，他也要将那些愚蠢练习日复一日地操演，直至分毫不差。
待到赵虚明黔驴技穷时，看他还如何刁难？
一枚弹珠破空而来。
林昭然头颈微侧，眸光未动便避过轨迹。
接连两珠亦复如是。
「闭眼。」赵虚明令下。
林昭然阖目。
凭借周身游离灵气所化感知场，他仍将弹珠尽数闪避。
赵虚明面不改色，他也波澜不惊。
「睁眼。这盒弹珠——」赵虚明从案底拎出满钵琉璃圆球，尺寸参差。
林昭然暗自庆幸对方只用小珠——某些大若拳头的家伙，怕是要砸得人头破血流。
「全部悬起。动作快，没工夫耗着！」
林昭然将钵中弹珠尽数浮空，却仍嫌太慢——至少赵虚明如此判定。
他被迫反复升降那堆圆球，虚耗整时辰，始终缄默隐忍。
「乱糟糟一团成何体统？凝为圆球。换作圆环。
再化金字塔。这歪斜模样，可是目力不济？
嗯，尚可。太慢——再快。重凝圆球。再来。再来。」
弹珠群在林昭然催动下疾速变形，终至失控——整团轰然砸落案几。
琉璃珠迸溅四散，满室叮当乱响。
他面具般的冷静霎时崩裂，嘴角微搐。
该死。
二人漠然对视数息。
「愣着作甚？」赵虚明奇道，「速将弹珠归钵，继续练习。」
「遵命。」林昭然嗓音渗出一丝涩意，「这就收拾。」
他恨透了这些弹珠。
林昭然静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位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导师，神情松弛得仿佛面对寻常路人。
赵虚明回以注视，那张脸上磐石般的从容，倒衬得他竭力维持的镇定如同儿戏。
但他不会溃退——也未曾溃退。
纵使赵虚明提出的要求荒谬至极，他终究（在反复尝试后）悉数达成，甚至不曾流露半分愠色。
自然，这并未打动对方分毫，即便他已展现出远超初境术士的真元塑形造诣。
这本就在预料之中。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数息。
「拙劣。」赵虚明最终裁定道：
「僵滞迟缓却偏生急躁。老夫看出你贪功冒进的倾向——根基未固便觊觎高阶术法。
虽是尔等同窗通病，但『法不责众』从来不是开脱的理由。在接触实质内容前，我们必须先矫正这点。」
「谨遵教诲。」林昭然平声道，「课后定当勤加练习。」
「善。下回课业若仍如此……」赵虚明靠向椅背，挥手如驱蝇，「退下吧。」
林昭然肃然颔首，缓身离座，继而以不显仓促的最快速度撤出静室。
直到阖门远遁，方敢松懈脊背。
险些酿成大祸。
他深知窥探赵虚明心神风险极高，但对方实在逼得他忍无可忍。
何况，寻常师生会面何至于特意构筑心灵护盾？
显然他低估了——当神念触及对方识海时，一堵坚壁轰然矗立。
他惊惶撤回，唯恐被察觉，所幸赵虚明的防御术法似乎未反馈这记精巧试探。
当然，也可能那老狐狸早已洞悉却故意不言，但这概率微乎其微——依其脾性，纵使不以为忤，也少不得讥讽几句他手段粗劣。
有趣的是赵虚明竟特意防备。
此人莫非时刻维持心灵护盾？
抑或早知他身负心术？
疑窦丛生。
林昭然暗忖下周定要突袭其静室，验证对方是否无差别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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